朱元璋仰望星空,半響之後,方才幽幽輕歎一聲,道:“老實說,倘若是君帥自立,要結束這大亂之世,恐怕就算是朱某人也隻得俯首稱臣,絕對不是君帥之敵。但朱某人有一點委實是想不通,陳友諒此人心思狡詐、狠辣,若讓他得了天下,便又是一個秦傳二世的例子。實際上,若非是君帥之故,朱某人可以肯定,陳友諒要登上漢王之位,徐壽輝便是他第一個要殺的,現在隻不過因爲君帥的緣故,暫且隐忍,待君帥失去對他的掌控,呵……君帥此人深謀遠慮,縱陳友諒如何狡詐、狠辣,也斷斷不能逃出君帥的手掌心,倒是朱某人相岔了。這麽說更準确,一旦君帥離開,而陳友諒又在君帥的扶持下,得了這天下,那麽這天下便斷無其他人能制住他,天下百姓必将遭殃。哎……朱某人委實想不透,君帥爲何一心要扶持陳友諒上位?”
四下寂靜一片。
浪翻雲面色淡然,道:“大帥,現在再來探究原因已經晚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世人皆知,君帥此人說一不二,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令他更改。現實是,他已經打定注意要扶持陳友諒上位,赤尊信、乾羅兩位兄弟就是最明确的信号。這其中斷無任何斡旋的餘地。因而,屬下隻有一句話。若是大帥無意相争,那便順勢歸順。反之則如嶽風所言,竭盡一切所能,将其誅殺!”
死寂,書房内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一片輕幽幽的呼吸,再無第二句話。
朱元璋雙眸閃過一道精光,忽地大笑三聲,道:“朱某人既然決定要還這天下百姓一個太平,又豈會因這區區一點兒困難便後退?浪大俠看輕朱某人了。”
稍稍一頓,他霍然轉過身來,道:“席真人,你覺得以當下的局勢,我等該如何接招?”
席應真一捋胡須,緩緩的道:“百餘年前,君帥以一己之力,挽狂瀾于不倒,對大宋有着逆天的功績。現今他的事迹早已流傳開來。因而,一個月前,他一旦宣布自己要扶持陳友諒上位,南方便有不少小勢力投靠在陳友諒麾下,這是占了大義。當然,人都是趨利性動物,有望一通天下的大勢力,是斷斷不會因爲君帥的态度,便自動歸屬的。可這仍然是一個問題,好在這一點咱們也不缺。”
朱元璋面上浮現一抹笑意,微微點了點頭,道:“席真人所言,與劉基所說别無二緻,的确如此。”
席應真口中所說的自己的大義,乃是小明王韓林兒,隻要韓林兒在自己手上,那麽自己也是師出有名的,這一點,先前劉基也曾明确告知過他,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将韓林兒捏在手中。
席應真繼續道:“既然大義不缺,所以咱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兩件事。”
朱元璋朗聲道:“席真人直說無妨,在座諸人非朝堂高官,皆是爲天下百姓謀福利的英雄好漢,不必有任何隐瞞。”
“是。”
席應真點了點頭,道:“這第一件事,便是不承認嶽風便是君帥,當然,現下他的事迹已經廣泛流傳開來,并且還有張三豐張真人爲他背書,所以直接不承認是不明智的,我們最先要做的,便是從輿論着手,将他的身份模糊化,待輿論大勢已成,再慢慢的否定,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或許會一直持續幾十年,即算是滅了陳友諒部,這一項工作也仍然要進行。”
朱元璋點了點頭,雖然這法子很陰損,但卻不得不說,實在是一個非常絕妙的辦法。
你嶽風是君帥,不是占據了大義的一方麽,隻要讓全天下人意識到你不是君帥,那你這“大義”還從何而來?你就是欺世盜名的賊子!
席應真輕歎一聲,面上閃過淡淡的哀傷,道:“君帥于大宋,于我漢人萬萬百姓實是有大恩的,若非是情非得已,這法子是斷斷不可使用的,慚愧啊慚愧……”
朱元璋心中冷冷一笑,也不接話。
浪翻雲道:“席真人,百年之前,拯救萬民于水火,挽狂瀾于不倒的君帥,自然是誰也不能多說什麽的,那是功。但現在的,不是君帥,而是嶽風,這是過。倒也不是什麽功過,隻是誠如他自己所言,一切不過是立場不一樣罷了,既然選定了立場,那誰生誰死便是七分自己三分上天,也無需如此。赤兄、乾兄已經用自己的性命說明了這一點。”
席應真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這時一直不曾開口的梁思禽忽地微微一笑,道:“浪兄所言極是,席真人,這第二件事,便由梁某來說罷。第一件事是軟刀子,需幾年甚至是十幾年的時間來做,這第二件事便是雷厲風行,誠如嶽風對浪兄所言,我等必須竭盡一切能力,務必将其格殺,赤兄、乾兄兩條性命便是他下的最後通牒。而當今天下之勢風起雲湧,梁某麾下地部小徒已經得到消息,張士誠、方國珍部發生了大變。”
朱元璋瞳仁一縮,道:“大變?”
衆人也是一驚。
當然,也有别的猜測的,韋一笑便不由笑道:“難道那兩個家夥又打起來了?”這一個猜測也更符合衆人心中的想法,許多人心中隐隐還有期待。
梁思禽搖了搖頭,緩緩的道:“恐怕張士誠、方國珍兩人以後再也打不起來了。徐壽輝、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這些人全都出自東島,諸位想必早就知道了。”
席應真一驚,道:“梁兄,你的意思是東島島王已經歸來,進入中原?”
梁思禽點了點頭,道:“不單單隻是東島之王雲虛,他麾下四尊以及五大長老全都自東島歸來,進入中原,調和了張士誠、方國珍的矛盾,東島數千精銳弟子也全都進入浙江等地。更重要的是,梁某小徒還查到,在此之前,嶽風前去東島一趟,他已經與雲虛定下協議,他負責陳友諒,以雲虛爲首的東島派系則扶持張士誠、方國珍。先滅我等,而後再決定天下歸屬。”
嘶!!
梁思禽這一番話說罷,現場衆多巨枭、豪俠盡皆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單單一個嶽風就足夠他們苦惱的了,再加上素來神秘莫測、積蓄百年的東島,那還了得?
即算是朱元璋這三百年方出一人的枭雄,心中也禁不住暗暗心驚,不由扪心自問:我是否、是否當真能走到最後?
朱元璋道:“以軍師之見,接下來我等該做什麽。”
梁思禽雙眸悠悠,道:“既然嶽風已将遊戲定下,那麽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按照他定下的規矩走,無所不用其極,用盡一切手段也要将其格殺!”
書房内頓時殺氣彌漫,一種淡淡的光輝波動圍繞在梁思禽周身,可見他的确是已經動了殺心。
梁思禽又道:“嶽風修爲已經到了何等程度,通過與浪兄的交流,梁某心中已經有了大緻的定位,梁某自信,若是與其決鬥,勝面在梁某一方,但若要将其擊殺,恐怕有些困難。”
楊逍、韋一笑等原明教一系眉頭皆微微皺起,他們對嶽風的性格是了解的。
楊逍道:“梁軍師,君帥此人性子嚣張跋扈,又豈是會逃跑之人?敗了就是敗了,要麽退出對天下的争奪,要麽束手待斃,豈會逃跑?”
梁思禽搖了搖頭,道:“諸位恐怕還沒有明白他話裏傳達的意思,既然他要我們不折手段也要将其格殺,潛意思自然是說,他也将不折手段的逃遁。既然問題是出在嶽風和東島的身上,說到底,這算是江湖,戰場厮殺交給朱大帥以及諸位将軍,江湖上的紛争便交給我等。那麽接下來,我們就來解決這兩個問題,根據嶽風、東島的特點,相對應了,梁某也制定了兩套應對方案。對嶽風,我等要不惜一切代價,不留任何情面,不折手段,竭盡所能将之格殺。至于東島,就由梁某親自出面解決,雲虛、四尊、五長老皆是心高氣傲之輩,将之擊敗,若重新退回東島,那便留其一條性命,若與嶽風一般,那便将他們格殺,諸位可有别的意見?”
這一番話雖平平淡淡,但卻是殺氣凜然,聽得衆人心中一顫,也終于明白梁思禽爲何要說了,其核心要解決的,還是嶽風,東島派系不值一提。
他說自己正面決鬥,可擊敗嶽風,卻不能擊殺,嶽風逃遁,那麽他們這些成名數十年,任何一個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方巨枭的人物,要跟那些小喽啰一般,聯合在一起,設下一個十面埋伏的包圍圈,勢必要将嶽風格殺。
對他們來說,這不啻于莫大的侮辱。
半響之後,浪翻雲微微一笑,道:“遊戲的規則,嶽風已然定好,那麽我等便順了他的意,傾盡一切,将之格殺好了。軍師想必已經定好策略,浪某必盡出全力,務必将之格殺。”
“鬼王”虛若無也幽幽的道:“君帥聲名響徹天下,乃是與張真人齊肩的傳奇,虛某雖不在江湖多年,卻也願湊一湊這個熱鬧,領教領教君帥的高招。”
浪翻雲、虛若無這兩大足以名列黑榜前五的絕世高手已經表态,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均欣然同意。
朱元璋很滿意這個結果,撫掌輕笑道:“既然有梁軍師起頭,此事當是十拿九穩。陳友諒本已退兵,但得了嶽風的支持,實力大增,最近數日又蠢蠢欲動。他最擅長的是海上戰争,所以接下來這一場大決戰,定然是發生在海上。長江、洞庭湖、鄱陽湖三路皆可進軍,就算不願,也必須應戰。朱某這段時間便全力訓練水軍,集中精力備戰,至于嶽風、東島等事,就全權委派給梁軍師與諸位了。”
說罷,朱元璋果真不再管,衆人應了一聲,他便離開了書房,将所有事都交給梁思禽處理。
書房内,豆黃的燈光照射出去,一場決定天下的大厮殺即将開始,與此同時,針對嶽風的陰謀也在這個小小的書房醞釀、成型,最終毫無征兆的……撲面而來。
“嶽風、東島,前者爲主,後者爲輔。先将後患解除,這是先易後難。接下來,梁某便将率先解決東島的問題……這一件事,不需要諸位的參與,由梁某單獨來做,諸位便在這應天府養精蓄銳,爲接下來的大戰做完全準備吧。”
最後,梁思禽作了總結性發言,燭光熄滅,衆多當世絕頂高手魚貫而出。
十面埋伏,地發殺機。
……
……
漠北,元廷。
嶽風兩敗魔師龐斑,裏赤媚、方夜羽、蒙氏雙魔等衆多魔師宮高手盡皆被嶽風所殺,雙方博弈下,以龐斑爲首的魔師宮衆多高手遂徹底退出漢蒙之争,而後便是令天下震動,令所有蒙人膽寒的大刺殺。
一切都宛如百餘年前往事的重演。
這一次仍舊是以嶽風爲首,遊俠傳奇複蘇,中原大地狼煙四起,刺殺大泛濫,漢人義軍面面開花,才占領中原大地五年的元廷便有組織地灰溜溜滾出了中原大地。
雖然撤出,而後被追殺,受到了一些損失,但元廷的核心力量還是保存了下來,數十萬大軍都在漠北集合,也即是後世的青海等西北地區。
夜。
大草原上,一望無垠,空無一人,北風獵獵。
一個帳篷孤零零立在這寒風獵獵的草原上。
龐斑忽然睜開了雙眼,擡頭仰望諸天星鬥,嘴角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喃喃道:“嶽風,現在終究該輪到你付出代價了。不過我也該謝謝你,正是因爲你,我龐斑才借由言靜庵,得情之後,而又忘情,參悟了這道心種魔**,又在天人之道前進了一大步,接下來,隻要将你斬殺,我有信心,自己将最終完成魔相宗有史以來最高成就,将這道心種魔**徹底參透,最終……破碎虛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