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蘇南,周一勳的神情放松了不少。他現在根本沒有拒絕警方的餘地。不過他還是不會坐以待斃。自己的秘書已經幫助自己找了不少保镖在門外,而且還專門去青州市的一間據說十分靈驗的寺廟裏求了高僧開光過的玉佩。周一勳現在的枕頭下面就放着那隻玉佩。他每天枕着它入眠,精神狀态好像是好了不少。至于爲什麽周一勳會做這麽完全的準備,還得從他第一天入院的時候說起。
噫唔噫唔噫唔,救護車一路載着突發急病的周一勳,連闖幾個紅燈來到了青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醫生們一看到病人是水晶公司的周副總,一堆人二話不說,哪怕是感冒也得直接往急救室裏拉啊。周一勳年歲高了,老人們常有的疾病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蘇南一頓連珠炮,直接搞得周一勳老爺子中風發作。好在秘書懂事。知道及時進來看看自己老闆的情況。不然啊,叱咤商界這麽多年的周老總就這麽被人氣死在辦公室裏,那可就丢人丢大發咯。
周一勳腦袋嗡嗡直響。他現在一點也不怨恨蘇南,自己能在醫院裏躺着,撿回一條命就已經很幸運了。多年經商的經驗告訴他,珍惜眼前的一切,然後以自己已經掌握住的資本慢慢的蠶食周圍的一切,之後慢慢發展才是硬道理。其實周一勳很佩服那些敢于孤注一擲的經商者,冒險者,投機者,賭徒。他們有的東西周一勳自己是沒有的,若是說把一切都押在别人身上,周一勳自己是做不到這個樣子的。
周一勳望着醫院裏白的晃眼的天花闆。想着。“我有多久沒進醫院了。”周一勳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以往他每天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鍛煉身體,而且這個好習慣一直都是風雨無阻,從來沒有因爲什麽事情而改變。直到現在躺在醫院裏,他一邊歎氣。一邊想着趕緊睡覺,度過在醫院裏這無聊的時間。
“查房。”護士冷清的聲音吵醒了熟睡中的周一勳,他看看病房内的鍾表。晚上十二點整。由于是高級病房的緣故,那個鍾表看起來也很高級。秒針和分針重合的一刹那,一隻木雕的啄木鳥,從表盤上方的一個小木頭房子裏鑽了出來。大聲的尖叫道“gegegegege”周一勳的心髒哪受得了這樣的驚吓。他趕緊扯住護士小姐的袖子。“護士小姐,你……你把那個鍾表取下來,換個普通的。”
護士小姐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黑色的眼睛在黑暗裏同樣讀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周總,你不喜歡我送你的鍾表嗎?”小護士開口道。周一勳一愣。随後十分不耐煩的說“這個鍾是你送的?拿走拿走。”小護士卻是不動,直挺挺的杵在病床前。護士帽和口罩間僅有的縫隙仿佛被一團黑霧遮掩住。怎麽看也看不穿。
“周總,你想要個什麽樣的鍾表啊。”小護士的聲音是那種強行擠出來的尖細聲音,這讓周一勳非常不舒服。“不要别的了,你給這個拿走就行。”“你真的不喜歡嗎?”小護士又問了一遍。聲音不含感情,如同一台十分精密的機器,像是在複述别人的話。周一勳有些不耐煩了。“護士小姐,麻煩你把那個鍾表帶走。”護士小姐終于有了動作。兩隻胳膊一下子伸的老高,取下了那隻鍾表。而周一勳由于翻身睡覺,并沒有看到那一幕。“你真的不喜歡嗎?”“不喜歡,謝謝你了,帶走吧。”周一勳不想理這個沒眼色的小護士。
病房門關掉,周一勳重新閉上了眼睛。“gagagag”病房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叫聲。聽起來像是經常帶來黴運的烏鴉。“媽的,這鬼醫院。也不知道這病房好在哪裏。”周一勳嫌晦氣,随後用枕頭使勁的蓋住自己的耳朵。窗外的烏鴉叫的很嗨皮,過了一會,外面的烏鴉好像開起了聚會一樣,尖利的喙伴随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叫聲。伴奏一般撞擊着玻璃窗。周一勳簡直沒法忍耐。他按響床頭的電鈴。不一會,又一個小護士跑進了。“怎麽了周先生?”看起來不是上次那個不讨人喜歡的。
周一勳耐着性子,慢慢的同小護士解釋道“你仔細聽,窗外是不是有烏鴉在叫喚。”小護士豎起耳朵聽了一會。然後轉過身來對周一勳說道“好像有啊,周先生,你别着急,我幫你趕走它們。”說完,打開窗戶一把抓過幫忙伴奏的烏鴉DJ,一口咬掉腦袋,随後又抓住一隻準備逃跑的,拗斷了脖子。三口兩口吃下去了。小護士轉過頭,擦擦嘴角的血迹,陰森森的說道“周先生,我幫你處理掉他們了。”周一勳看到小護士嘴角有血,他腦中閃過一個很不好的念頭,随後又想起來剛才那詭異的鍾表。周一勳的臉色慢慢變了。他如無其事的揮揮手。“謝謝你了,我要休息了。”小護士點點頭,扭着屁股出去了。周一勳現在突然想到白天蘇南給自己說過的話。“這個兇手很難對付,而且,她十有**不是人,而是個渴望複仇毫無顧忌的鬼魂!”想到這裏,周一勳的身體有些發抖,看起來他好像把醫院裏的詭異事件和“鬼”這個詞聯系起來了。
周一勳現在強迫自己睡着,他想着,也許熬到天亮就好了。周一勳迷迷糊糊的躺了一會,就又睡着了。睡夢中他突然感到一陣冷風,緊接着,周一勳整個人都醒了過來。“這……這怎麽回事。”周一勳現在正在一條小木舟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海水。他看着幽藍的海水,又看看自己。一副漁夫打扮。“老人與海嗎?”周一勳故作輕松的笑了笑。這也許是個夢境,自己的身體一定還在醫院裏。若是那個鬼魂有這麽大的本事,呵呵,還會先這樣折磨自己?
海明威的著作《老人與海》裏的主角,三個月沒捉到過一條魚。而現在的周一勳已經三個月沒吃過東西,沒喝過水。整個人仿佛一具屍體一般癱倒在小木舟裏。仔細看看周一勳幹癟的不成樣子的身體,會發現他的心髒還在十分微弱地跳動。周一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還活着。隻是活的十分痛苦,也可以說是麻木。身體各處一陣一陣傳來的的各種感覺灌滿了他的大腦。偏偏他的精神在這一幫負面感覺的撕扯下還十分強壯,強壯到足以能夠清晰的數出,今天是第九十天,自己困在這個夢裏已經九十天了。無水,無糧,無人。孤獨,饑餓,寒冷,炙烤。這些一系列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如同一道道酷刑。三個月裏每天都要重新在他身上排練一般過一遍。
周一勳感覺到自己像是即将被曬幹的水母,身體裏仿佛有一團火要破體而出。“吼……”周一勳用盡全身力量。想發出一點聲音。卻隻有空洞的喉嚨。不過帶着鹹味的海風很夠意思,透過他嗓子眼的時候沒忘記發出呼呼的聲音。周一勳已經忘了痛苦是什麽滋味了。也許是經曆得多了。他開始慢慢的習慣這些單調無趣,足以使人變成别的什麽東西的日子。
周一勳的船沉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多久了。他敏銳的感覺也退化了。他看着自己頭上方不斷變成一處小光點的天空,慢慢的露出了一個解脫的笑容。
一條大馬林魚遊蕩在周一勳旁邊。周一勳的身體被海水泡的很漲,很痛。他覺得自己像一條被從魚鈎上抛棄掉的魚餌,就這麽沉入海底。永遠也沒機會出去了。大馬林魚看着周一勳,長滿鋒利牙齒的大嘴從他被泡漲的大腿上扯去了一塊沒什麽鮮血的肉塊。周一勳感覺到身體一輕,原來是自己被魚給咬了。又過了一會,大馬林魚召集了自己的一票好友共同分享着這塊不會反抗的美食。也許是在中被老漁夫捉去的結果太悲慘,每條大馬林魚都把書中同胞的怨氣發洩在沉入水中的周一勳身上。
周一勳被吃的渣也不剩,不過好消息是他醒過來了。他看着床旁邊的啄木鳥鍾表,真心覺得,這該死的鍾表其實也挺親切的。“周先生?你喜歡我送的鍾表嗎?”周一勳點點頭。“我喜歡,我太他娘的喜歡了。”戴口罩的小護士從眉眼中擺出一個笑的表情。“謝謝你哦,我很開心呢。好好睡吧,注意身體。”
周一勳一覺睡到大天亮。看看窗外,沒有吵鬧的烏鴉。看看牆上的鍾表,啄木鳥又蹦出來gegegege的叫喚着。周一勳從床頭抓起電話。“喂,小梅,幫我找幾個保镖,然後去青州最好的寺廟裏求個護身符給我。”“是,周總。”周一勳按了按電鈴,一個小護士來到他床前。“周先生?有什麽事情嗎?”周一勳沉聲道“給我一些書,一些報紙。”“周先生,你确定嗎?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周一勳點點頭。“最好再給我來一台電腦。”小護士不解道“周先生,你處理商務的話還是等你身體狀态好一些比較妥當吧。”周一勳搖搖頭“你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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