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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鍋狗肉,趙俊臣吃的是津津有味,隻覺得身體也暖和了許多。
趙俊臣當然明白玄烨射殺了獵犬、又把獵犬屍體交給自己品嘗的深意,就是暗示“狡兔死、走狗烹”的意思。
但趙俊臣從來都不會把自己視爲是走狗,他認爲自己今後一定會成爲獵手!現如今那些高高在上的獵手,往後說不定反而會變成走狗!所以他吃這頓狗肉的時候,也是完全沒有心理障礙。
但高揚陪着趙俊臣吃這鍋狗肉的時候,卻是食不知味、心驚膽戰。
好不容易等到趙俊臣表示吃飽了,高揚就連忙表示告辭,趙俊臣自然也不會留他,揮了揮手就讓他離開了,趙安也是趁勢相伴告辭離開。
看着趙安與高揚的離去背影,趙俊臣卻是突然一歎。
古今中外,官場上總是有着同樣的弊病,那就是上層官員們總是喜歡重用那些有污點、品行有缺的人,對于那些品性高潔、問心無愧的人,反倒是敬而遠之,甚至是嘲而遠之。
無他,下面的人有把柄落在自己手裏,今後就好控制,用起來也放心,就可以成爲“心腹”,自然也就可以重用提拔了……至于那些不願意同流合污的好人,隻能留在下面慢慢苦熬。
但這般做法的後果,就是小人當道、卑劣者橫行于世,高尚者反而得不到提拔與重用,
趙俊臣上一世的時候,對于這種現象就是深痛惡絕,但現在卻是變成了這種現象的參與者、維護者。
就像是高揚,明明是一個通敵叛國、貪心妄爲之輩,但等他證明了忠心之後,趙俊臣手裏的各類資源就會傾向于他,助他步步高升、掌握更大的實權。
“世情磨砺之下,終究是變成了自己當初最爲厭惡的樣子……”
趙俊臣苦笑自嘲,但似乎并不打算改變。
另一邊,高揚離開了趙俊臣的房間之後,就連忙是再次向趙安鄭重道謝,也再次向趙安保證了許多承諾,趙安則是表示咱們今後就是休戚與共的自己人了,不必這般客氣。
說完了場面話,高揚就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卻不知,咱們的‘聚寶商行’與趙閣老之間是何關系?趙掌櫃能在趙閣老面前說上話,趙閣老也願意賣給趙掌櫃一個面子,似乎是很熟悉的樣子……難不成,趙閣老他在‘聚寶商行’也參着一股?”
高揚是一個聰明人,僅從今天這場談話的一些細枝末節,就已經猜出了一些事情,認爲趙俊臣與“聚寶商行”之間的關系很深。
事實上,高揚早就開始懷疑“聚寶商行”的來曆背景了,但别看他在宣府鎮内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大将,但放在整個大明朝也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高揚本人也有自知之明,很明白許多事情不要太過于深究,有些事情也不是他這種小人物有資格參與的,隻要是銀子落袋爲安就可好,所以他對于“聚寶商行”的某些行徑就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如今,高揚的把柄被“聚寶商行”抓在手裏,已經再也無法下船,他自然是想要探究明白自己究竟是登上了怎樣的一條船。
趙安也知道高揚是一個聰明人,早就料到了高揚會有這個問題,他與高揚相伴着離開趙俊臣的房間,也正是爲了給高揚答疑解惑的。
不過,高揚畢竟是剛剛登船的新人,又是性子奸猾之輩,并不能立刻信任、透漏太多消息。
所以,趙安隻是忌諱莫深的解釋道:“以高參将的聰慧,自然會明白像我們這樣财力雄厚的商行必然有着深厚背景,高參将如今也是自己人了,我也可以向你透漏一些機密……咱們‘聚寶商行’的幕後股東有很多很多,每一位股東都是不可言說的大人物!”
趙安這句話并不算假,“聚寶商行”的股東确實有很多,趙俊臣有着後世見識,自然是不會隻用自己的銀子做事,也絕不會隻用今天的銀子做事。
所以,“聚寶商行”的股東不僅是包含了“趙黨”官員、徽商、晉商等等,在趙俊臣的巧妙運作之下,甚至就連德慶皇帝的内承運庫都能算是“聚寶商行”的大股東之一,所以“聚寶商行”的股東們也确實都是大人物。
隻是這些股東并不了解“聚寶商行”的具體生意,隻是每季度從“聚寶商行”這裏分到一些紅利罷了,趙俊臣才是“聚寶商行”的實際掌控者,也是“聚寶商行”的最大股東。
但在趙安的巧妙誤導之下,卻是讓高揚誤以爲趙俊臣隻是“聚寶商行”的衆多股東之一,而且還是較爲不起眼的那種,“聚寶商行”的背後有着許多大人物共同運作!
這樣一來,高揚也就無限拔高了“聚寶商行”的背景來曆,心中又是敬畏、又是驚喜。
敬畏于“聚寶商行”的背景深厚,高揚今後自然是不敢輕易背叛;驚喜于自己的因禍得福,竟是加入了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龐然大物,無疑是攀上了一顆大樹,隻要是緊緊抱住“聚寶商行”的大腿,他的那些罪行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反而是變成了一個投名狀,讓對方可以放心重用自己,今後說不定就要步步高升了。
想到這裏,高揚對于趙安的态度也是愈發恭謹親熱了起來,連連點頭道:“對!對!咱們今後都是自己人了……趙掌櫃今後若是遇到了什麽事情,直接交代我一聲就行,我就當是自己的事情來辦!不對,我會比自己的事情還要更爲賣力!”
趙安笑眯眯的說道:“說起來,我這裏也确實有一件事情,需要高參将幫着出力一二。”
高揚表情一喜,認爲趙安把事情交給自己就是他初步融入這個團體的表現,連忙道:“趙掌櫃請說。”
趙安歎息一聲,道:“最近這段時間,京城中樞那邊會有些混亂,趙閣老他這次主動請纓出馬與建州女真談判,就是爲了躲開京城中樞的亂象,不想去管那些是是非非……趙閣老原本是以爲,這場談判必然會耗時良久,卻沒想到僅是一天時間就談成了……但在年關之前,趙閣老他不希望自己太快返回京城,還想要留在宣府鎮幾天時間,卻不知高參将有沒有什麽辦法?”
高揚沉吟片刻後,很快就點頭道:“這件事情好辦,宣化府的下路有一夥流寇,規模不大,隻有十人,我原本是打算養一養他們,等他們肥了之後再是出兵圍剿,但既然是趙閣老不希望太早返京,咱們就宣稱這股流寇已經坐大、在京城與宣府鎮的官道附近大肆劫掠,趙閣老的身份是何等尊貴?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冒險返京,我到時候就會親自領兵剿匪、順便是拖延時間,等趙閣老什麽時候想要動身返京了,這股流寇也就可以平定了……唉,隻可惜這股流寇還沒有形成氣候,提前剿滅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多浮财收入。”
趙安笑着說道:“高參将辦事用心,我們‘聚寶商行’自然不會虧待。”
到了第二天,趙俊臣就離開了邊境的營地、趕去了宣府鎮的核心宣化府。
抵達了宣化府之後,趙俊臣稍稍休整了一下,就打算動身返京、向德慶皇帝禀報談判成果,但還不等趙俊臣動身,宣化府卻是收到了流寇劫掠官道的消息。
這樣一來,趙俊臣的行程自然是被打斷了,隻好是“無奈”滞留在宣化府境内,而高揚則是主動請命,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一定會盡快剿滅匪患、爲趙俊臣掃平歸路,然後就領着一支邊軍興沖沖的保境安民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趙俊臣滞留在宣化府内,卻也一直沒有閑着,他時而是暗中幫着“聚寶商行”進一步擴張勢力影響,時而是微服巡視陝甘難民在宣府鎮的近況,順便也是廣結良緣、趁機交好宣府鎮的各位文武官員,對于宣府鎮的許多狀況也是愈發了然于胸。
與此同時,趙俊臣也一直是緊緊盯着京城中樞那邊的動向。
就像是趙安所說,趙俊臣認爲京城中樞這段時間必然會有些混亂。
按照趙俊臣的推斷,朝廷針對南京六部的計劃很快就會出現下一步的進展,在京城中樞的那幾位老小狐狸的算計之下,南京六部很快就會失控,并且是引發民憤、盡失人心,朝廷中樞也會趁機提出收權之事,到時候必然會引發許多争議,還需要再次派出一位重臣趕往南京六部坐鎮。
趙俊臣卻是不希望自己卷入到這場争論之中,也不希望自己成爲那位趕往南京坐鎮的重臣,這個時候自然是能躲就躲。
與此同時,太子朱和堉出京調查藩王的時候也很快就會有初步的結果,到時候也必然會是一顆平地驚雷,太子朱和堉本人也會惹來許多非議,趙俊臣心中自有想法,并不打算太早出面爲朱和堉說話,也需要趙俊臣留在宣府鎮躲上一段時間。
總而言之,京城局勢稍定之後,才是趙俊臣出手摘果子的最佳時機。
然後,趙俊臣在宣化府内足足是滞留了五六天時間,京城中樞那邊卻依然是局勢平靜,趙俊臣所期待的亂象也是遲遲沒有出現,不僅是朝廷中樞針對南京六部的計劃一直都沒進展到下一步,太子朱和堉調查各地藩王的事情也是遭到了某些阻礙、遲遲沒有結果。
趙俊臣心裏明白,這般情況顯然都是周尚景出手穩定局勢的緣故,這隻老狐狸就是不想讓他獨善其身。
原本是打算隔岸觀火,結果對岸的火勢遲遲沒有燒起來,趙俊臣這個時候也就有些尴尬了,隻覺得進退兩難。
最終,眼看着年關已是近在眼前,趙俊臣若是再不返回京城就會錯過德慶皇帝的壽辰,卻是再也拖延不下去,隻好是承認自己面對周尚景的時候棋差一招,乖乖的動身返京了。
當然,趙俊臣決定要返京的時候,高揚那邊也“恰好”是傳來了捷報,說他已經掃平了匪患、保障了官道的安全。
事實上,促使趙俊臣動身返京的原因,除了年關将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因素。
首先是陝甘三邊的功臣們這幾日已經陸續抵達了京城,等待着德慶皇帝的封賞,趙俊臣必須要及時趕回京城,爲自己的那些心腹争取好處。
其次是趙府那邊派人快馬傳來了消息,說是幾位徽商領袖這個時候竟是趕到了京城,正等着趙俊臣返京之後求見,似乎有什麽重要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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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回家已經很晚了,所以隻有一個小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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