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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南部,有秦嶺與岷山兩大山系的支脈東西向橫貫全境,地勢西北高、東南低,高山、河谷、溶洞、丘陵、盆地交錯,峰巒疊嶂,溝壑縱橫。
近些天來,邊軍主力五萬餘将士就隐藏在階州城東南方向八十餘裏的一處溝谷内。
巴根的性格一向謹慎,自從蒙古聯軍攻打階州城之後,就派出了大量探馬查探戰場周圍百裏範圍的所有動态,從未有過一日停歇,但因爲階州城周圍的地勢太過複雜,再多的探馬也不可能搜遍階州境内的所有河谷山丘,騎兵的移動範圍與移動速度也受到了限制,所以蒙古聯軍也就遲遲不能發現邊軍主力的蹤迹。
對于趙俊臣而言,這種情況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
因爲這裏的複雜地勢,蒙古聯軍固然是難以發現邊軍主力的蹤迹,但邊軍主力若是想要突襲蒙古聯軍,卻也是困難重重,兩軍駐地如今隻是相距八十裏的距離,若是換成平原地形,行軍時間不過半日,但在甘肅南部境内,卻是要耗費兩倍以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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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若是天水城那邊的局勢遲遲未定,蒙古聯軍恐怕遲早都會發現邊軍主力的蹤迹!最近數日,附近出現蒙古探馬的情況已經愈加頻繁,昨日又因爲一撥蒙古探馬太過靠近,我還迫不得已派兵截殺了他們,說不定蒙古聯軍的統帥如今已經是心生警覺了,僅僅是何漳與鎮甯衛城,未必就能徹底轉移蒙古人的注意力……”
大軍帥帳之内,趙俊臣暗暗思索着,因爲天水城遲遲都沒有傳來消息,趙俊臣心中擔憂之餘,也隐隐有些後悔。
“我一向是自诩冷靜,但那日得知了天水城發生民亂之後,終究還是被氣昏了頭腦!竟是忘了雞蛋絕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也沒有任何後備計劃,就讓李如安一個人前去天水城處理民亂之事……經過這段時間的曆練,李如安固然是有了一些手段心機,我也給了他調動戚斌新軍之權力,但畢竟是經驗不足,辦事之際說不定就會出現了疏漏,若是他不能及時平息天水之亂,我也是鞭長莫及、無法及時控制局面……那樣的話,今後的戰事就要被動了……”
暗思之際,趙俊臣的眉頭也越鎖越緊,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欽差大人?欽差大人?”
就在此時,身邊一人的輕聲呼喚打斷了趙俊臣的思緒。
趙俊臣微微一愣,終于是回過神來,沖着此人點頭道:“本官考慮着今後的戰事安排,卻是太過專注了,竟是忘了甘先生就在身旁,還望甘先生勿要見怪!”
這位“甘先生”乃是一位五旬老者,身上穿着明軍的鴛鴦戰袍,但不論年紀還是氣質皆是與軍人身份不符。
事實上,這位“甘先生”名叫甘順,乃是固原軍鎮的軍醫之首。
最近幾日以來,趙俊臣愈加是疲乏無力,隻覺得氣短胸悶,到了今日清晨起床的時候,更是險些無法起身,隻覺得頭腦昏沉、身體酸軟,于是趙俊臣就連忙召來了甘順爲自己診斷身體。
當然,爲了避免動搖軍心士氣,趙俊臣并沒有向其他人告知此事,此時的帥帳之内也隻有趙俊臣與甘順兩個人而已。
不過,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專注于陝甘戰局,就在甘順爲趙俊臣把脈診斷之際,趙俊臣下意識的再次陷入了沉思,竟是忘記了甘順正在爲自己診斷身體的事情。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後,甘順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敬佩,歎息道:“欽差大人您一心操慮着軍國大事,實在是讓老夫敬佩……隻不過……”
聽到甘順的感歎,趙俊臣的眉頭又是一皺,問道:“怎麽了?可是本官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甘順面現凝重之色,點頭道:“欽差大人近段時間可是時常感受到身體乏力、胸悶胸痛、氣促心悸、虛汗淋淋,且總是遲遲無法入睡?”
趙俊臣點頭道:“正是如此,尤其是今日清晨起床之後,竟是眼前一黑、腿腳一軟,險些就要摔倒,那時候頭腦思緒也不甚清楚,良久才緩過勁來,本官也覺得不大對勁,就請來了甘先生爲我診斷。”
甘順又是一聲歎息,再次問道:“這種情況應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
趙俊臣再次點頭,同樣是面現凝重之色,道:“本官在京城的時候,就偶爾會有這般情況,但那時候隻要休養幾日就好了。到了陝甘之後,這般情況愈加頻繁,但從來不曾像是這一次這般嚴重!”
甘順又問道:“大人您這段時間以來,恐怕是一直都在服用提神解疲的補藥吧?”
趙俊臣見到甘順的表情之後,覺得事情恐怕是比較嚴重,自然是不敢隐瞞,依然點頭,道:“本官需要處理太多軍政事務,事情太多、時間太短,難免是心力匮乏、睡眠不足,所以就一直在暗中服用黃神丹,最開始的時候隻是每日服用一顆,但到了現在已經是每日服用三顆,至今已經有近一個月時間。”
甘順連連搖頭,道:“太過了!實在是太過了!老夫也知道欽差大人您一心操勞着軍政大事,但實在是太過了!欽差大人您目前的情況,說簡單也簡單,就是透支了太多的精力心力,體内正氣極度虧損,按理說早就應該堅持不住、大病一場,若是那樣的話,事情反倒好辦,有名醫及時救治的話,最多也就是慢慢調養一些時日,即使是難免留下一些病根,倒也不會危及性命……但欽差大人您這段時間頻繁服用提神解乏的丹藥,卻是讓自己愈加的外強内虛,正氣損耗愈加嚴重,早已經無法抵抗邪氣侵入……還有,這黃神丹的藥材全都是大補之物,對大人您而言更是虛不受補,更何況是藥三分毒……”
見甘順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趙俊臣心情愈加凝重,但也有些不耐煩,揮手打斷道:“甘先生,本官隻想知道,本官如今的情況可有辦法診治?若是難以診治……本官還能堅持多長時間?一旦堅持不住,又将是怎樣的情況?”
甘順皺着眉頭考慮了良久,說道:“欽差大人您絕不能再服用黃神丹了,此丹偶爾服用還可,但像是欽差大人您這般頻繁服用,必然會出大問題!此外,欽差大人您必須要注意休息,絕不可再像是從前一般耗神耗力……至于診治方法,老夫一時間也沒有太好的方法,隻能暫且先開出一些溫補藥物勉強維持,剩下的事情還需要老夫仔細考慮一下……唉,欽差大人您的身體現在是外強内虛,就像是一個緊繃的弦,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斷掉,老夫醫術不精,也算不出欽差大人還能堅持多久……不過,欽差大人您若是再不重視的話,等到病發之際,或許根本等不到老夫診治……會猝死也說不定!”
趙俊臣的表情間浮現了一絲驚慌,但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說起來,自從進入陝甘境内之後,趙俊臣就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幾乎每一天都在透支身體與心力,其實趙俊臣也知道自己遲早都會堅持不住,但因爲平日裏的狀态還算死不錯,并未想到情況會是這般嚴重!
竟然有猝死的可能!
趙俊臣自然惜命,這一刻難免是有些慌亂。
但下一刻,趙俊臣已經恢複了冷靜,向甘順說道:“那麽,今後這段時間就要煩勞甘先生爲本官診治了!如今正是最關鍵的時期,本官的身體絕不能垮掉!本官在京城的府上也住着一名神醫,醫術比之宮中禦醫都要高明許多,我馬上就将他招來陝甘,他必然會有辦法,但在此之前,爲了陝甘千萬百姓計,還望甘先生多多費心!”
甘順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說道:“若是京城的名醫,或許真有辦法,在此之前,老夫就盡力而爲吧,不過,欽差大人您一定要注意休息,那補藥也切不可再吃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帳外面突然有人禀報道:“欽差大人,方總兵、吳大人、周大人三位聯袂求見,稱是天水城那邊傳來了消息!”
趙俊臣聽到禀報之後,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袖子裏的一瓶丹藥。
近幾天以來,趙俊臣一直是精神不振,頭腦也不甚清晰,如今天水城終于是傳來了消息,階州城的戰事也即将要出現變化,所以趙俊臣下意識就要再次服用一顆黃神丹,以保持大腦的敏銳清醒,否則又如何做出正确的決斷?
但想起了甘順之前的叮囑,趙俊臣猶豫了一下,終于是沒有掏出丹藥服用,隻是向甘順叮囑道:“本官的身體情況,還望甘先生一定要保密,切不要傳出去擾亂軍心士氣!”
甘順再次點頭,說道:“老夫知道輕重,定然會保密!”
趙俊臣揮手道:“既然如此,甘先生就暫且離去吧。”
甘順躬身離開之際,隐隐再次發出了一聲歎息,他剛剛才叮囑了趙俊臣一定要注意休息,誰知道趙俊臣馬上就要再次的耗費心力,甘順欲勸而不能,卻也是有些無奈。
與此同時,趙俊臣輕輕晃了晃腦袋,勉強提起了精神,然後揚聲道:“讓他們入帳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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