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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趙俊臣向着自己走來,周尚景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了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
然後,周尚景向左右衆人說道:“這趙俊臣親自來尋老夫談話了……他向來機敏,定然已是猜到了咱們今日的目标就是他‘趙黨’,你們說,他這次是來應戰的?還是來求饒的?”
刑部尚書張伯崇輕哼一聲,說道:“想那沈常茂如今貴爲内閣首輔,如今也算是風頭正盛,被咱們彈劾了趙正和之後也一樣是做了縮頭烏龜,不僅是不敢反抗,還生怕咱們會趁勝追擊……沈常茂身爲首輔之尊,又向來是性格剛烈,尚且還是如此,這趙俊臣不過是區區一個尚書,年紀輕輕、性格謹慎,又如何敢與咱們正面交鋒?他與首輔大人見面,自然是爲了求和!”
另一邊,吏部尚書宋啓文則是輕輕搖頭,道:“隻怕未必,趙俊臣性格看似柔順,但實際上則是綿裏藏針、膽大心細,絕對不可小觑,他如今的權勢影響固然是及不上我等,但未必就會退讓,與沈常茂這般色厲内荏之輩大不相同,恐怕他是來應戰的。”
接着,大學士李和沉吟片刻之後,也表态支持了宋啓文的說法,道:“我近些年來隻是領了一份閑職,與趙俊臣接觸不多,但我也知道趙俊臣當初權勢未成之際,尚沒有任何朋黨援助,就敢與當時的次輔溫觀良正面相争,并且還徹底擊敗了溫觀良、收編了溫觀良的權勢人脈,如今他的權勢影響雖然比不上首輔大人,但差距也不似當初與溫觀良爲敵時那般遙不可及,那時的趙俊臣尚且是寸步不讓,如今又如何會妥協?依我看,趙俊臣至少也是來刺探虛實的。”
聽到宋啓文與李和的觀點,張伯崇卻是有些不服氣,道:“兩位大人未免太過于高看趙俊臣了,那趙俊臣往日在陛下與太子面前,就好似孫子一般任打任罵,就知道他秉性怯弱、欺軟怕硬,又哪有這般志氣敢與咱們相争?”
眼見幾位“周黨”核心成員們因爲趙俊臣的态度而争論不休,周尚景輕輕一笑,道:“不必争了,見了面也就知道了……”
說完,周尚景也同樣排開了身前的“周黨”衆人,向着趙俊臣迎去。
此時,趙俊臣已是來到了“周黨”衆人不遠處站定,在百官們意味各異的注視之下,趙俊臣依然是神色自若,隻是靜靜等待着周尚景的到來。
随着周尚景移步來到趙俊臣的身前,午門外的百官們愈加的神色肅穆,雖然他們距離尚遠,聽不到趙俊臣與周尚景的聲音,但依然是目不轉睛的窺探着,暗暗猜測着兩人的交談内容之餘,竟大都是隐隐有些心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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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們雖然是心情緊張,但趙俊臣與周尚景碰面之後,氣氛卻是出乎意料的輕松,完全沒有大戰将起的氣氛。
當周尚景來到趙俊臣身前,趙俊臣搶先行禮道:“見過周前輩,說起來,自從南巡結束之後,晚輩忙于俗務,就再沒有拜會前輩、向前輩請教,心中甚是遺憾。”
周尚景似笑非笑,道:“俊臣的天資才智,皆是遠超同侪,胸中自有溝壑,又一向是心志堅定,一旦拿定了主意就絕不會輕易反悔,又有什麽事情需要向老夫請教?天下雖大,但能夠賜教于俊臣之人,也隻是寥寥無幾,老夫自認不在此列。”
趙俊臣搖頭道:“前輩謬贊了,晚輩的些許小聰明,又如何敢與前輩并稱。”
周尚景神色之間滿是贊歎,同樣搖頭,道:“老夫所言,并無虛僞,更非謬贊。俊臣你近年來的所作所爲,老夫皆是看在眼中,心中也是連連贊歎,與俊臣相比,老夫也隻不過是經驗更加老道一些罷了,若是換了位置,老夫未必能夠做得更好。”
趙俊臣歎息一聲之後,說道:“前輩如此看重晚輩,晚輩就更加不願意與前輩爲敵了,若是爲敵的話,晚輩更希望前輩能夠看輕晚輩,唯有如此,晚輩才能夠稍有勝機。”
周尚景輕輕咳嗽之後,也是歎息道:“其實,目前這個時候,老夫也不願意與俊臣爲敵。但老夫走到了現在這一步,看似威風八面、光耀無比,但許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内閣出現空缺之後,所有人皆是虎視眈眈,老夫門下衆人更是将這個位置視爲囊中之物,老夫若是不取來,恐怕就要遭人埋怨了。”
聽到周尚景的感慨之後,趙俊臣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前輩豈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晚輩雖然是遠不如前輩,但若是拼死抵抗的話,前輩恐怕也無法輕松取勝,期間若是讓别人窺到機會,前輩與晚輩或許就要兩敗俱傷了。”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自然是在隐喻德慶皇帝。
趙俊臣相信,德慶皇帝昨日鼓動自己與周尚景正面抗衡,必然是存着漁翁得利的心思。
對此,周尚景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過,對于趙俊臣的警告,周尚景并不在意,隻是說道:“若是螳螂的手段高明,黃雀未必就會得利!”
趙俊臣則是反擊道:“若是蟬兒足夠機敏,螳螂也未必能夠捕食,到時候螳螂不僅沒能達成目标,反倒是進退失據,即使是手段高明,也依然會讓黃雀找到機會。”
周尚景依然是不爲所動,淡淡道:“這樣看來,蟬、螳螂、與黃雀,最終究竟是誰人得利,還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趙俊臣深深看了周尚景一眼,見周尚景完全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點頭道:“是啊,終究還是要手下見真章。”
說完,趙俊臣也不再多說什麽,再次向周尚景行禮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趙俊臣雖然已是做好了萬全準備,但他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依然是不願意與周尚景輕易開戰,他這次與周尚景提前碰面,就是想要确認一下,看看事情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若是周尚景的态度還有回旋餘地,那也可以減少許多損失。
如今,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對于這個答案,趙俊臣并不願意看到,但心中已是有了準備,所以也不覺得多麽失望,隻是回到了“趙黨”衆人之前,帶着平靜的微笑,緩緩宣布道:“各位,剛才我過去問了一下,周閣老今天的目标果然是咱們,并且态度堅決,沒有任何的挽回餘地,所以咱們也不要再抱有僥幸心理了,準備開戰吧。”
在“趙黨”衆人紛紛答應之際,趙俊臣再次轉身,也再次向着周尚景看去,心中暗暗回想着周尚景無意間的一句話——“目前這個時候,老夫也不願意與俊臣爲敵”。
“周尚景既然是提到了‘目前’二字,也就是說在他認爲自己遲早都會與我爲敵嗎?既然如此,他此前又爲何要屢屢暗助于我?”
趙俊臣若有所思,暗暗猜測着周尚景的真實想法。
與此同時,周尚景也回到了“周黨”衆人之中。
隻見周尚景環視了宋啓文、張伯崇、李和等人一眼之後,緩緩說道:“宋啓文與李和你們二人猜對了,趙俊臣确實是來應戰的。吩咐下去,讓下面人心中警惕一些,今日之事,可不似昨日一般輕松,那趙俊臣也不似沈常茂一般色厲内荏、容易對付,他若是激烈反彈起來,今日說不定會遇到一場大麻煩。”
随着周尚景的話聲落下,“周黨”衆人同樣是紛紛答應。
而就在“趙黨”與“周黨”各自下定決心之際,午門之上突然響起了雄壯鍾聲,午門也緩緩開啓,這意味着早朝即将要開始了。
百官們或是期待或是緊張,紛紛排好了隊列,魚貫進入午門之中,準備參加今日的早朝。
一場大亂的帷幕,也至此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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