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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财能使鬼推磨,也能讓皇帝變得通情達理。
收到五百萬兩銀子的外财之後,德慶皇帝的心情極佳,聽到趙俊臣的再次請示之後,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神色,而是神态溫和的問道:“哦?還有什麽事情?說吧!”
不過,德慶皇帝也擔心趙俊臣會趁機提出一些過份的要求,所以他表面上雖然是一副寬容信任的模樣,但心中則是隐隐有些戒備。
趙俊臣依然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樣,說道:“陛下,您也知道,試點船行乃是臣整頓商稅糜爛現狀的一次嘗試,而這家船行由三十七位徽浙商人聯手組建,更是實力雄厚,可以說這家船行今後的經營狀況,會直接關系到未來的朝廷大局。”
德慶皇帝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并且示意趙俊臣繼續講下去。
趙俊臣繼續說道:“不過,名不正則言不順,這家船行如今雖然已是正式成立了,與朝廷的合作也确定了下來,但它尚未有一個正式名号,總不能今後就叫它試點船行或者聯合船行吧?臣以爲,爲了表明朝廷的重視,這家船行的名号最好由陛下您來親自命名,依臣看來,像是這般實力雄厚、意義重大的船行,也唯有陛下您才有資格命名。”
見趙俊臣隻是想要請求自己爲試點船行命名,德慶皇帝心情微微一松。
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罷了。
于是,德慶皇帝略略沉吟片刻後,說道:“這家船行實力雄厚,對民間的互通有無、物資流通頗有裨益之處,也有助于朝廷理順商稅、增加國庫收入……既然如此,就叫它‘通達船行’吧。”
“通達船行……立意深遠、寓意極佳、形容貼切,看似直白,卻又蘊含着一絲睥睨之氣,當真是一個好名字!也唯有陛下您身爲天子之尊,才能夠想到這般好的名字!”趙俊臣連連贊歎之後,又向德慶皇帝行禮道:“多謝陛下賜名!有了陛下的賜名,相信通達船行一定會士氣大振、突飛猛進,很快就能夠揚名天下,一舉扭轉商稅的糜爛現狀!”
德慶皇帝臉上閃過了一絲自得之色,似乎也很滿意這個名字。
但表面上,德慶皇帝則是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說道:“你呀,就知道阿虞奉承,隻是一個名字罷了,哪裏會有那麽多的神效……”
見德慶皇帝這般模樣,趙俊臣自然不會将德慶皇帝的表态當真,反倒是愈加的誇贊了幾句,讓德慶皇帝愈加的得意了。
不過,趙俊臣請求德慶皇帝賜名的舉動,隻是一道前菜罷了,僅是爲了放松德慶皇帝的警惕而已。
說了無數的阿谀之言後,眼見時機已是成熟,趙俊臣終于展開了自己的試探。
不過,趙俊臣從來都不敢小觑德慶皇帝,所以趙俊臣的試探依然是小心翼翼。
隻見趙俊臣話鋒一轉,又向德慶皇帝請示道:“陛下,通達船行正式成立之後,有鑒于它的意義重大,還需要一場規模浩大的成立儀式來宣告天下,依臣看來,朝廷爲了表示重視,最好能夠遣派一位重臣前去主持儀式……不知陛下您覺得派誰去爲好?”
德慶皇帝沉吟片刻之後,向趙俊臣問道:“說起來,這家船行乃是你一手組建的,而你本人也是朝廷的戶部尚書、核心重臣,正是主持這場儀式的不二人選,又何必要請示朕的意見?”
趙俊臣答道:“還望陛下知曉,根據那些徽浙商人的意思,通達船行的成立儀式将要在揚州舉行,那裏是江南重鎮,一向是商賈雲集、貿易活躍,通達船行的成立儀式在揚州舉行,也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内造成最大的聲勢,乃是最佳的選擇……”
說到這裏,趙俊臣滿臉遺憾的搖了搖頭,歎息道:“然而,揚州距離京城太遠了些,臣雖然是有心想要親自去主持儀式,但往返千裏之遙,實在是太過耽擱時間,如今京城局勢變幻莫測,更有許多大臣一心想要阻礙朝廷整頓商稅,對于新成立的通達船行也是充滿了敵視,所以臣必須要留在京城坐鎮、以防萬一,絕不敢離開京城太長時間,所以這場儀式隻能派其他大臣參加了。”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後,德慶皇帝略略思考了片刻,也再次點頭表示認同。
除了趙俊臣所表訴的理由之外,德慶皇帝也不想看到趙俊臣對通達船行的影響力進一步提升,這樣的話,德慶皇帝今後再想要從趙俊臣手中收回通達船行就更加困難了,所以這場儀式最好還是派遣其他大臣前去主持。
想到這裏之後,德慶皇帝向趙俊臣問道:“哦?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選?”
趙俊臣神色之間滿是猶豫,似乎有些拿捏不定,但考慮片刻後,還是向德慶皇帝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道:“臣以爲,工部尚書左蘭山乃是一個合适的人選,左尚書乃是朝廷重臣,資曆聲望也要比臣更強許多,派他前去主持這場儀式,足以表明朝廷的重視!此外,工部掌管着航道水工,與通達船行的航運生意也有關聯,派左尚書前去主持儀式,身份職責方面也頗是契合……”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答案之後,德慶皇帝卻是沉默不語,暗暗思考着趙俊臣的真實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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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中各派正因爲内閣的空位而争鬥不休,而左蘭山則是“趙黨”内部最有希望進入内閣的人選!
在這個時候,左蘭山若是離開了京城中樞,進入内閣的希望自然會降到最低,相當于被剝奪了競争内閣席位的資格!
以趙俊臣的眼光,絕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但趙俊臣依然想要将左蘭山支出京城,這代表着什麽?
在德慶皇帝看來,這顯然是代表着趙俊臣并不信任左蘭山,生怕左蘭山進入内閣之後會蓋過自己的風頭,甚至是取而代之,成爲“趙黨”的新領袖,所以,趙俊臣甯願是放棄這次插手内閣的機會,也不願意看到左蘭山成爲新任閣老,從此壓在自己頭上!
然而,如今在“趙黨”之中,頗有許多官員支持左蘭山進入内閣,趙俊臣若是強行阻止的話,就不免顯得心胸狹隘了,左蘭山更是會對趙俊臣離心離德,“趙黨”或許就會面臨着内部分裂的危險!
所以,趙俊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找理由讓左蘭山離開京城,這樣一來,左蘭山自然是失去了入閣的希望,而趙俊臣借着德慶皇帝之手達成了目标,也不用擔心左蘭山會心生怨意!
德慶皇帝認真考慮之後,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但實際上,趙俊臣的這般表态,隻是一種僞裝罷了,既是想要進一步麻痹德慶皇帝,讓德慶皇帝錯估趙俊臣與左蘭山之間的關系,也是想要趁機試探德慶皇帝的真實心意,若是德慶皇帝當真想要提拔左蘭山,并且打算通過左蘭山來分裂“趙黨”的話,就絕不會允許左蘭山在這個時候離開京城!反之,若是德慶皇帝同意了趙俊臣的提議,任由左蘭山離開京城,就代表着德慶皇帝并不打算通過左蘭山來分裂“趙黨”,而是想要扶持梁輔臣這位“帝黨”官員進入内閣。
簡而言之,通達船行與内閣空缺這兩件事情雖然是風馬牛不相及,但趙俊臣卻是将兩者巧妙的聯系到了一起,趙俊臣見到德慶皇帝之後的種種表态,也皆是爲了此時的試探做鋪墊,通過德慶皇帝接下來的表态,趙俊臣可以很大程度上判斷出德慶皇帝的真實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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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俊臣的表演很出色,卻是将德慶皇帝騙過了,讓德慶皇帝産生了錯誤的判斷,進一步的認爲趙俊臣對左蘭山的控制力不足,兩人之間的關系也是貌合神離。
誤判之下,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終于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緩緩道:“左蘭山确實是一個合适人選,但工部同樣是事務繁重,離不開左蘭山主持大局,此外左蘭山與你一向親近,将他留在京城,對你也大有幫助,所以朕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另派重臣前去揚州吧。”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已是想到了主意,說道:“這樣吧,黃有容馬上就要緻仕了,他的家鄉與揚州不遠,這件事就由黃有容出面吧,朕給他下道聖旨,給他一個欽使的身份,讓他代表朕前去揚州參加通達船行的成立儀式,黃有容乃是閣老出身,哪怕隻是一位緻仕的閣老,也是極爲尊貴,再加上欽使的身份,也足以表明朝廷的重視了。”
見趙俊臣似乎想要反對,德慶皇帝又補充道:“當然,朕也知道,黃有容與你向來是政見不和,由他出面主持儀式,你難免會有些擔心,不過朕到時候自然會警告黃有容,以黃有容如今的處境,想來也不會違背朕的聖意。此外,還可以派遣戶部侍郎詹善常同行,到時候黃有容隻是負責出面,但一切事宜皆是由詹善常具體負責,這樣的話也就萬無一失了。”
聽到德慶皇帝的表态之後,趙俊臣似乎是有些爲難,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與此同時,趙俊臣心中則是暗暗想道:“看來,德慶皇帝并不打算讓左蘭山離開京城……”
暗思之際,趙俊臣展開了進一步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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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