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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昨天的諸多挫敗之後,德慶皇帝的變化很大,不再像從前一般總是刻意做作的展現自己的帝王威嚴,反倒是神色陰沉了許多,這般變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
聽到趙俊臣的分析,德慶皇帝的眼神也愈加的陰沉了。
沉默了片刻之後,德慶皇帝緩緩說道:“你分析的不錯,确實是有人刻意的隔絕了朕與京城的消息往來……朕派人詢問了黃有容的信使,他顯然是被人暗中算計了,一路上連續吃到不幹淨的東西,不僅腹瀉不止,還大病了一場,所以才耽擱了這麽長的時間。”
略略一頓之後,德慶皇帝冷笑了一聲,又繼續說道:“除了黃有容之外,朕在南巡期間,也刻意将兵部尚書王壽留在京城中樞,那王壽出身于世代勳貴,與皇家的關系緊密,乃是朕的親信之一,朕将他留在京城之中,就是爲了及時掌握京城裏的動态,太子透漏出了想要整頓商稅的意圖之後,王壽馬上就派出了信使向朕呈報消息,時間比黃有容的密折還要更早幾天,但他的信使離開了京城之後,很快就失去了蹤迹,也不知是死是活,王壽也是廢物,隔了好幾天才發現了異常,又再次派人向朕呈送消息,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直到今天早晨,朕才收到他的消息,卻還要是比黃有容的密折更遲了一夜。”
趙俊臣表情嚴肅的說道:“這麽看來,臣的猜想沒錯,确實是有人刻意隔絕了陛下與京城的消息往來,隐瞞了太子整頓商稅的事情,實在是居心叵測……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話,除了王壽王尚書與黃有容閣老之外。還有其他大臣向陛下呈報消息,但他們的信使也同樣是遇到了意外……不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幕後之人的勢力影響,實在是可怕。”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依然是在影射周尚景,但趙俊臣卻清楚的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周尚景充其量隻是參與者之一。除了周尚景之外,還有其他勢力參與其中!
那就是七皇子朱和堅!
周尚景一向不喜歡把事情做絕,總會留給人一線餘地,像是黃有容的信使在路上的諸般遭遇,就很具有代表性——隻是在驿站的飯菜中做了一些手腳罷了,就讓黃有容的信使上吐下瀉、大病一場,最終也成功的延誤了消息——不僅達到了目的,還讓人輕易抓不到把柄。
但王壽手下信使的遭遇,卻是截然不同——剛剛出了京城,就突然失去了蹤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位信使早已是被人埋到亂墳崗了。這般激烈狠絕的手段,顯然不是周尚景的風格,趙俊臣聽到王壽信使的遭遇之後,第一反應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堅!
實際上,趙俊臣利用商稅整頓算計太子朱和堉的計劃,一直都存在着一位潛在盟友,這個人就是七皇子朱和堅!
朱和堅對于朱和堉的皇儲之位,早已是觊觎已久。對于趙俊臣坑害太子朱和堉的計劃,自然會是樂見其成。
所以,在離京之前,趙俊臣也通過了某些隐秘的渠道,将自己的計劃盡數通告給了朱和堅,因爲趙俊臣知道,自己的計劃存在着許多漏洞,但這些漏洞趙俊臣不能親自出手修補。否則就會平白增添許多風險,說不定就會暴露了自己的意圖。
于是,趙俊臣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堅,趙俊臣相信,以朱和堅的眼光手段。一定會主動幫着自己彌補漏洞的。
事實上,朱和堅辦的很不錯。不僅“幫助”太子朱和堉壓制了閣老黃有容,讓太子朱和堉順利的推行了商稅整頓計劃,還隔絕了德慶皇帝與京城的消息往來,讓德慶皇帝直到現在才知曉了太子整頓商稅的事情。
當然,關于七皇子朱和堅的猜想,趙俊臣暫時還不會告知于德慶皇帝,所以依然是将所有的髒水潑給了周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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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分析之後,德慶皇帝表情沉凝嚴肅,緩緩點頭道:“朕也是這般想法,剛才朕招來了東廠與錦衣衛的幾位魁首,就是爲了派他們嚴查此事!某些人實在是膽大妄爲,竟是敢如此的算計于朕,等朕穩定了朝野局面之後,絕不會輕饒他們!”
說到後面,德慶皇帝已是再也無法壓抑制自己的怒意與殺意,語氣極爲陰沉。
這般時候,趙俊臣自然不敢反駁什麽,連忙順着德慶皇帝的意思說道:“陛下聖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即使能夠得到一時之利,也絕對逃脫不了陛下的制裁。”
德慶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補充道:“剛才,朕召集了廠衛的所有高層官員議事,卻獨獨沒有召你觐見,這并不是朕不信任你,而是朕知道你一直負責着南巡的所有相關事宜,等你回到京城之後,又要幫朕收拾商稅整頓的爛攤子,所以朕索性就不讓你參與這件事了,這是朕體諒你的幸苦,并非是朕不信任你,所以你切不可想岔了。”
“陛下您多慮了,您對于臣的愛護關切,臣感激涕零還來不及,又如何會懷疑什麽!”
說話之間,趙俊臣的表情誠摯,但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也隻有趙俊臣本人知道了。
德慶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見趙俊臣不再開口說話了,卻是追問道:“你剛才說,太子整頓商稅的事情,總共有四處疑點,你已經講訴了其中三點,還剩下最後一處疑點怎麽不繼續說了?”
聽到德慶皇帝的追問,趙俊臣面現遲疑,猶豫了片刻之後,終于說道:“關于最後一處疑點,臣也不知道是否隻是巧合……隻是,臣看了黃閣老的密折之後,發現太子殿下整頓商稅的種種措施,竟是與臣的某些構想近乎一緻,所以心中有些吃驚。”
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太子朱和堉之所以會突發奇想的整頓商稅,根本原因還是在于趙俊臣的暗中慫恿,太子整頓商稅的種種措施,也皆是源自于楚嘉怡從趙俊臣這裏“偷去”的那份關于商稅整頓的折子,最終太子朱和堉更是一字不改的依計執行了。
雖然,楚嘉怡的身份敏感,朱和堉未必就會曝露她的存在,但******官員的嘴巴一向不嚴,趙俊臣還是決定要以防萬一。
等德慶皇帝回到京城之後。必然會追查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緣由,到了那個時候,這件事情說不定就會被查出來。既然如此,趙俊臣就索性自己主動将這件事情說出來,爲今後的事情發展做好鋪墊。
當然,主動說出這件事,還是有些風險的,畢竟周尚景當初就是從這件事情之中推算出了趙俊臣的計劃與目的。
不過,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不同,在德慶皇帝的眼中。趙俊臣隻是一個貪财怕事的弄臣罷了,連貪污受賄的時候都會留下一大堆的破綻,根本設計不出這麽精妙的計劃——雖然。趙俊臣的種種破綻,都是刻意留給德慶皇帝的——所以,德慶皇帝并不會對趙俊臣産生太多的懷疑,就算是心中産生了疑慮,趙俊臣也有後續的手段可以打消。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描述之後,德慶皇帝眉頭一皺,追問道:“什麽意思。你詳細解釋一下。”
趙俊臣回答道:“陛下,臣自從擔任戶部尚書以來,就知道我朝的錢糧周轉十分困難,一直是陛下您爲政的最大掣肘,臣蒙受皇恩,自然是想要扭轉這般局面,曾經有一度,臣想要從商稅入手。畢竟我朝的商稅實在是太混亂了,再加上走私的泛濫,造成我朝的商稅一直是少之又少,所以,臣曾經寫過一份折子。建議陛下您大刀闊斧的整頓商稅,裁撤府縣衙門、皇莊、軍鎮、乃至于六部等衙門私設的收稅站。同時嚴厲打擊走私商行,如此來提高我朝的商稅收入……”
說到這裏,趙俊臣輕輕搖頭,繼續說道:“不過,寫完了這份奏折之後,臣發現自己有些想當然了,若是依照臣的想法去做的話,朝野必然會動蕩不安,可謂是利弊難算,所以臣沒過多久就将這份奏折給燒掉了……然而,臣看了黃閣老的密折之後,發現太子整頓商稅的諸般舉措,竟是與臣當初的想法十分相似,然而臣從未将此事透漏給任何人,心中就有些懷疑……當然,也許隻是巧合也說不定。”
說到這裏,趙俊臣突然閉口不言了。
但言下之意,卻十分清楚——若不是巧合的話,那就是太子在趙俊臣身邊安插眼線了。
朱和堉身爲儲君,若是真做了這樣的事情,卻是不大光彩。
所以,聽到趙俊臣的描述之後,德慶皇帝目光一閃,已是斷然的揮手說道:“太子雖然莽撞了一些,但心性一向剛直,這件事應該隻是巧合罷了,卻是俊臣你多想了。”
趙俊臣看了德慶皇帝一眼,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麽,最終還是說道:“陛下聖明,确實是臣多想了。”
說到這裏,德慶皇帝似乎有些疲乏了,又與趙俊臣商議了幾句回京的安排之後,就揮手讓趙俊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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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趙俊臣離開之後,德慶皇帝突然重重的歎息一聲,靠坐在椅背之上,神色之間滿是疲憊與無奈。
德慶皇帝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了這一步。
這次南巡期間,德慶皇帝帶走了首輔周尚景與閣老沈常茂,以及朝中各大派系的諸多幹将,卻留下了性格較爲軟弱的黃有容擔任輔政大臣,又留下了閣老程遠道這位太子的鐵杆支持者,就是爲了讓太子朱和堉在京城中樹立優勢,行事之時擁有絕對的便利。
然而,德慶皇帝賜予太子朱和堉這麽多的優勢與便利,是爲了讓太子朱和堉打壓異己、争權奪勢的!哪怕是太子朱和堉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陷害大臣、壓迫忠良,德慶皇帝也絕不會生氣,反而會樂見其成。
畢竟,與朝中其它幾大派系相比,太子朱和堉的勢力有些弱小了,又屢屢受到了打壓,德慶皇帝這麽做也是爲了未雨綢缪。
當然,在此期間,朱和堉若是能夠增加一些政務經驗、增長一些帝王心術,那就更加好了!
可惜,德慶皇帝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朱和堅趁着這次難得的機會,不僅沒有擴充權勢、打壓異己,反而搞起了商稅整頓,讓自己置于風尖浪口之中,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關方……最終不僅浪費了德慶皇帝的良苦用心,還拖了德慶皇帝的後腿,讓德慶皇帝急沖沖的趕回京城爲他善後……
這一刻,德慶皇帝隻覺得無比的無奈與疲憊……
與此同時,德慶皇帝心中也終于忍不住的産生了疑慮——朱和堉這樣的儲君,真的是合格的帝王人選嗎?自己百年之後,朱和堉真的能夠撐得起大明的江山嗎?
這樣的疑慮,對德慶皇帝的打擊,卻是比他敗給了周尚景還要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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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兩章的某些内容,本來應該出現在後面的章節,但一些老讀者認爲“太子獨力推動商稅整頓”的劇情屬于BUG,所以就提前寫出來,算是蟲子對這段劇情的解釋。
恩,其實這些内容之前都側面暗示過了,比如第296章《兩份名單》,又比如上上一章關于驿站與信使的内容,再比如七皇子朱和堅的相關内容……而本章隻是将原因總結一遍。
另,”商稅整頓”與”商稅改革”還是有區别的,太子朱和堉并沒有調整稅率的權利,蟲子也從來沒有暗示過太子會調整商稅,事實上,蟲子前文說過很多次,其實明朝商稅算是低的,隻是重複收稅的問題太嚴重了,而太子的商稅整頓,最開始也隻是針對各級衙門私設的收稅站點,身爲監國,這點權力他還是有的。
此外,在德慶皇帝離京期間,太子在内閣是占有優勢的,别忘了太子的鐵杆支持者程遠道雖然經常打醬油,但也是閣老啊。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