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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早晨,收到了德慶皇帝的聖旨之後,趙俊臣就馬上求見了德慶皇帝,想要與德慶皇帝商議一下回京的路程安排。
當然,趁機打探德慶皇帝接下來的計劃,也是趙俊臣的目的之一。
趙俊臣身爲德慶皇帝的親近寵臣,還是有些特權的,比如趙俊臣以往求見德慶皇帝的時候,總是很快就會受到召見。
但今天的情況卻是有些不同,來到德慶皇帝的臨時禦書房外,趙俊臣禀報了來意之後,竟是足足等待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但依然沒能得到德慶皇帝的召見。
顯然,德慶皇帝正在處理某些重要事務,沒時間召見趙俊臣。
對此,趙俊臣自然是感到好奇,可惜周圍沒有相熟的太監,趙俊臣也沒辦法詳細打探。
就在趙俊臣漸漸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臨時禦書房的房門終于打開了,隻見錦衣衛的指揮使洪錦、東廠廠督馮德勝等等廠衛高層們一個個的魚貫而出,所有人皆是表情嚴肅、面色沉凝。
見到這些人的出現,趙俊臣眼中閃過了一絲深思。
趙俊臣不僅是戶部尚書,還暫時兼管着西廠,也算是廠衛的高層之一。然而,德慶皇帝召見廠衛高層的時候,竟是獨獨遺漏了趙俊臣,這内中的深意,自然會讓趙俊臣多想了一些。
另一邊,洪錦、馮德勝等人見到趙俊臣之後,倒是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異常,隻是紛紛向趙俊臣點頭示意之後,就腳步匆匆的各自離開了。
似乎,有什麽緊要事情需要他們去處理。
看着洪錦、馮德勝等人的背影。趙俊臣眉頭輕皺,不斷猜測着他們與德慶皇帝的談話内容。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有一位小太監來到趙俊臣身邊,向趙俊臣說道:“趙大人,您現在可以面聖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
然後,趙俊臣收攏了心中思緒,轉身進入了臨時禦書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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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了臨時禦書房之後,趙俊臣擡頭一看。不由的又是一愣。
就在昨天,德慶皇帝可謂是禍不單行,先是沈常茂曝光了“八王船行”的諸般惡迹,然後京城那邊又傳來了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事情,最終德慶皇帝蓄謀已久的扳倒周尚景的計劃也遭遇了徹底的失敗……
按理說,此時的德慶皇帝就算不是龍顔大怒,也應該是餘怒未消才對。
然而,趙俊臣暗暗觀察之後,卻發現德慶皇帝此時的神色之間不僅沒有怒意,還顯得十分平靜。隻是眼神要比平日裏陰沉了許多。
見到德慶皇帝的神色之後,趙俊臣心中暗暗敬佩——若是趙俊臣自己接連遭遇了這麽多、這麽大的挫敗,卻未必能像德慶皇帝一般控制情緒。
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從前卻是有些小觑德慶皇帝了。
不過,趙俊臣的心中雖然有些吃驚,但表面上卻是不動神色,隻是恭敬的向德慶皇帝行禮道問安。
然後,趙俊臣垂首道:“臣剛剛收到聖旨,得知陛下您已是結束了南巡,準備起駕回京了,臣承蒙陛下信任。負責南巡相關的諸多事宜,所以就連忙草拟了一份奏折,羅列了歸京路上的諸般安排與準備,還請陛下審閱。”
說完,趙俊臣從袖中抽出了一份奏折,交給了一旁的小太監,并通過小太監呈給了德慶皇帝。
德慶皇帝接過奏折之後,隻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然後就将奏折放到了一旁,緩緩道:“俊臣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意!按照你的這些安排,朕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内趕回京城,不錯,很合朕意……”
說到這裏。德慶皇帝略略停頓了一下,突然問道:“不過。朕打算回京的事情,可謂是毫無預兆,但俊臣你不僅沒有向朕詢問緣由,還猜到了朕急切回京的心意……難不成,你已經知道朕回京的具體原因了?“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趙俊臣心中暗暗一驚。
德慶皇帝趕着回京的原因,自然是爲了收拾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爛攤子,這件事的幕後推動之人就是趙俊臣,所以趙俊臣心中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了。
然而,在德慶皇帝面前,趙俊臣卻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痕迹,否則趙俊臣根本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的消息來源,也無法解釋自己知曉消息之後爲何沒有及時向德慶皇帝彙報。
于是,趙俊臣連忙解釋道:“臣并不知曉陛下您回京的具體原因,隻是陛下您突然頒布了回京的旨意,臣想來一定是京城裏發生了什麽大事,就鬥膽猜測陛下您一定是回京心切,所以臣安排回京行程的時候,皆是以節省時間爲主。不過,這般大事,一定是涉及機密,陛下您既然沒有主動告知,臣也不敢主動詢問。畢竟,朝中所有的大事,皆是需要陛下您聖心獨斷,我等臣子隻要做好份内工作即可。”
得到趙俊臣的答複之後,德慶皇帝眼中的疑慮稍稍退散了一些。
然後,德慶皇帝考慮了片刻之後,終于還是向趙俊臣講訴了實情。
畢竟,太子整頓商稅的消息根本瞞不了多久,趙俊臣遲早都會知道,所以德慶皇帝也不打算刻意瞞着趙俊臣,否則隻會疏遠了兩人的君臣關系。
此外,太子朱和堉的商稅整頓計劃,必然會引起一場大動蕩,最終還需要趙俊臣的戶部幫忙擦屁股,所以趙俊臣提前知曉了消息,也能夠提前做好準備。
于是,德慶皇帝抽出一份折子,通過身邊的太監轉遞給了趙俊臣,并且說道:“這份密折,乃是黃有容送來的,你看看吧。”
趙俊臣拿到密折之後,馬上展開細看。
片刻之後,趙俊臣仿佛才知道了此事一般。表現出了滿臉的震驚,喃喃說道:“整頓商稅?!這、這……太子殿下實在是莽撞了!”
德慶皇帝輕輕歎息一聲,眼中閃過了一絲疲倦與無奈,說道:“現在,你知道朕爲何要放過周尚景、又爲何要急匆匆的回京了吧?”
趙俊臣合攏了密折,點頭道:“陛下聖明,商稅整頓的事情,我朝每年都會進行,但隻是小打小鬧罷了。就是因爲商稅之事實在敏感,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深究下去,就必然會引起朝野大亂,在這般情況之下,陛下您趕回京城穩定住朝野局面才是當務之急。”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麽,對于太子整頓商稅的事情,你可有什麽看法?”
趙俊臣沉思片刻後,說道:“陛下。臣認爲此事疑點甚多,未必有那麽簡單。”
有些事情,即使趙俊臣不提。德慶皇帝也會想到,所以趙俊臣就索性主動提了出來。
果然,聽到趙俊臣的表述之後,德慶皇帝并沒有什麽意外之色,隻是說道:“哦?你說說看。”
趙俊臣緩緩說道:“疑點總共有四!其一,太子的心性一向剛直,他發現了商稅的諸多弊端之後,想要進行整頓。并不會讓人意外,但他整頓商稅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合了,就在陛下您即将要扳倒周尚景的時候,太子殿下就突然進行了商稅整頓……或許,太子殿下他之所以會整頓商稅,是被某些人利用了也說不定。”
趙俊臣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暗指周尚景了。
雖然,趙俊臣與周尚景的合作才剛剛告一段落。但廟堂之中,從來都沒有永遠的盟友,趙俊臣爲了減輕自己的嫌疑,轉移德慶皇帝的注意力,卻是毫不猶豫的将髒水潑給了周尚景。
顯然。德慶皇帝也抱着同樣的懷疑,聽到趙俊臣的講訴之後。德慶皇帝突然冷哼一聲,緩緩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如今的形勢之下,朕也隻能先穩定住朝野局面,然後再圖後事……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朕雖然不會放過他們,但也隻能秋後算賬了!”
“陛下聖明。”趙俊臣恭維了一句之後,又說道:“疑點之二,則是留京輔政的黃有容黃閣老!以他的手段與影響力,想要阻止太子的行動并不算難,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完全相反……這未免讓人感到詫異了,或許,是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幫着太子殿下成事。”
顯然,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依然是給周尚景潑髒水了。
有了前面的鋪墊,德慶皇帝此時也隻會聯想到周尚景!
趙俊臣屢屢給周尚景潑髒水,并不是因爲他與周尚景有什麽仇恨,事實上,在滿朝上下、文武百官之中,趙俊臣最佩服的人就是周尚景!
然而,唯有德慶皇帝繼續仇視周尚景、繼續針對周尚景、繼續将絕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周尚景身上,趙俊臣才會得到發展的空間與時間。
所以,趙俊臣也隻能栽贓周尚景了——從某方面而言,周尚景也算是債多不愁了。
事實上,在趙俊臣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計劃之中,這也是目的之一!
另一邊,德慶皇帝的面色愈加陰沉,隻是點頭道:“你繼續說下去。”
趙俊臣接着說道:“疑點之三,則在于陛下收到消息的時間!臣看了黃有容的密折,按照黃有容的說法,早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就已是表明了他想要整頓商稅的意圖,又過了兩天時間之後,黃有容眼見自己無法阻止太子殿下,就向陛下您呈送了密折,期望陛下您可以阻止太子殿下……然而,直到昨天晚上,這封密折才送到了您手中,這中間耽擱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也完全耽誤了陛下您阻止太子殿下的時機。”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此外,也不僅僅黃有容的密折!整頓商稅乃是頭等大事,雖然太子殿下并沒有調整稅率,隻是撤銷了許多府縣衙門私設的收稅站,但依然足以震動朝野,這般情況之下,不僅僅是陛下,臣掌管戶部多年,卻也是到了今天才得知消息,這般情況未必有些詭異了……難道,除了黃有容之外,就沒有其他大臣向陛下您呈報消息嗎?這絕不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信使們在路上紛紛出現了意外,緻使陛下您與京城的消息斷絕,所以才遲遲無法收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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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