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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許慶彥的禀報,趙俊臣突然擡頭打量了許慶彥幾眼,并且眉頭輕輕一皺。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許慶彥不由奇怪,問道:“少爺,怎麽了?”
趙俊臣搖了搖頭,道:“沒什麽,你去請陳小姐進來吧。”
說話之間,趙俊臣表情平靜,但心中卻在暗暗感慨着——許慶彥的性子跋扈,除了趙俊臣之外,誰也不放在眼裏,與方茹之間更是充滿了矛盾,然而許慶彥在提及陳芷容的時候,卻稱之爲“陳小姐”,語氣十分客氣。
顯然,這段時間以來,陳芷容在趙俊臣身邊收買人心的計劃很成功,連許慶彥這樣的人都沒辦法讨厭她。
但趙俊臣并不信任陳芷容,有心想要提醒許慶彥警惕一二,不過陳芷容此時就在門外,并不是恰當時機,所以趙俊臣也沒有多說,隻是讓許慶彥将陳芷容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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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許慶彥就領着陳芷容來到房中,接着也不打擾二人談話,直接出去了。
于是,房中隻剩下了趙俊臣與陳芷容二人。
趙俊臣起身相迎,并擡手道:“陳小姐請坐,你這麽晚來找我,不知有何事情?”
其實,對于陳芷容的來意,趙俊臣大約可以猜到,之前在徐州的時候,趙俊臣曾暗示陳芷容去試探一下張佳敏的背景與目的,而陳芷容如今一心想要在趙俊臣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這幾日必然是用心去辦了,她這次突然求見趙俊臣,應該就是爲了李佳敏的事情。
不過,這隻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十分隐晦。并不方便明說,所以趙俊臣還是開口詢問了。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陳芷容嫣然一笑,反問道:“難不成,芷容沒有事情就不能找趙大人了嗎?芷容可是很喜歡與趙大人聊天的……還是說,趙大人此時正有公務要辦,芷容打擾到趙大人了?”
說話間,陳芷容坐在距離趙俊臣最近的椅子上,然後妙目一轉。看了一眼趙俊臣手邊的筆墨與密信,似乎有些好奇趙俊臣正在做些什麽。
趙俊臣輕輕笑道:“怎麽會,我與陳小姐聊天的時候也十分開心,陳小姐今後若是想要找我說話,我也會随時恭候的。”
然而,趙俊臣的這一番話雖然很客氣,但說話的同時,趙俊臣卻又不引人注意的将手邊密信塞進了一堆奏折之中,顯然不打算讓陳芷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真正計劃。
對此,陳芷容不免有些失望。
因爲先天性格以及後天養成的原因。陳芷容對于争權奪勢、陰謀算計之類的事情,總是充滿着興趣,這些讓尋常人避之不及的危險詭谲。反而會讓陳芷容感到無比的興奮與沉溺。
而趙俊臣的身旁,這類的事情似乎随時都會發生,在趙俊臣的腦中,更好像時刻都在謀劃着什麽,所以陳芷容十分想要參與其中,奈何趙俊臣對她的信任依然欠缺。
不過,陳芷容也知道,想要赢得趙俊臣的信任。她還需要慢慢來,趙俊臣沉浮宦海之餘,難免養成了多疑的習慣,所以這種事情急不得。
現在,陳芷容的當務之急,是辦好趙俊臣交代給她的事情。
所以,陳芷容也不再客套,直接說道:“隻要趙大人不嫌芷容打擾就好……說起來。芷容自從在徐州見過李佳敏姐姐之後,就十分欽佩李姐姐的堅毅與孝道,這幾日趙大人不在,芷容閑來無聊,也抽空拜訪了李姐姐幾次。與李姐姐聊了許多,如今關系已是十分親密了。”
趙俊臣眉頭一挑。緩緩道:“哦?那位李佳敏姑娘我也是十分敬佩的,可惜她性子外柔内堅,除了陛下之外,對其他人都有些冷淡,并不容易交流,雖然她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我負責,但我與她也說不上幾句話,沒想到李姑娘竟然能與你聊得來……嗯,不知道你們這些日子裏都聊了些什麽?”
陳芷容笑道:“還能聊些什麽?就是相互說些自己的事情罷了。”
接着,陳芷容就好似閑談一般,将她與李佳敏這幾日的交流内容,向趙俊臣詳細的講訴了一遍,而趙俊臣也認真聽着。
陳芷容的講訴看似漫不經意、極爲随意,但實際上條理分明、邏輯清晰,并着重向趙俊臣描述了一些在她眼中應該重視的細節。
比如,李佳敏的父親李欣這段時間以來蒙受了冤屈、在獄中受盡了折磨,按理說李佳敏應該神思不屬才對,但實際上李佳敏每天都會認真打扮,雖然粉黛并不明顯,但也是恰到好處。
又比如,李家的家産已是被全部查抄了,族人也大都被軟禁了起來,按理說李佳敏雖然逃了出來,但她手中應該沒什麽銀子才對,但根據陳芷容的打探,李佳敏這一路上并沒有缺過銀子,而且這次是李佳敏第一次單身外出,但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麽麻煩,似乎有人在暗中幫她。
再比如,李佳敏看似柔弱,但實際上極有主見,并且頗有心機城府,雖然李佳敏極力的隐藏這些,但陳芷容還是從一些細節中發現了許多端倪。事實上,這幾日以來,陳芷容在試探李佳敏的同時,李佳敏也在不斷的試探着陳芷容,陳芷容有一次稍不小心,就險些将趙俊臣暴露出來,爲了應付李佳敏的試探,即使精明如陳芷容,這些天以來也費了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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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陳芷容不斷向趙俊臣講訴着她與李佳敏之間的“姐妹情誼”,但并沒有加入她自己的看法,隻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詳細的描述了一遍,然後由趙俊臣親自做出判斷。
等到陳芷容講完,趙俊臣沉吟了片刻,突然問道:“你可有向她說過你與七皇子之間的關系?”
趙俊臣一直懷疑,李佳敏的這次出現,背後或許有着七皇子朱和堅的推動與謀劃。但趙俊臣并不能肯定這一點——事實上,趙俊臣這次讓陳芷容去試探李佳敏,就是想利用陳芷容與七皇子朱和堉之間的關系,探一探李佳敏的背後有沒有七皇子朱和堅的影子。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陳芷容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道:“自然是說過了,不過李姐姐并沒有什麽表情變化,據我的猜測,七皇子殿下一向低調。或許李姐姐根本不知道七皇子殿下的存在也說不定。”
頓了頓後,陳芷容又補充道:“當然,若是李姐姐最後能随着陛下進入内宮之中,成爲陛下的寵妃,那麽她自然就會知道七皇子殿下的存在了。”
說着,陳芷容與趙俊臣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神皆是意味深長。
顯然,陳芷容也認爲,李佳敏的出現或許有七皇子朱和堅的原因,隻是朱和堅一向做事謹慎。就算是利用了李佳敏,恐怕也隻是隐藏在幕後,不會讓李佳敏知曉他的存在。當然。若是李佳敏最終成爲了德慶皇帝的寵妃,利用價值大增,那麽朱和堅自然會向李佳敏表明自己的存在。
明白了陳芷容的暗示,趙俊臣輕輕點頭,又沉思片刻後,突然笑道:“看起來,這個李佳敏的心機手段,要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厲害一些。竟是讓你也感到難纏……不過她與你不同,她懂得利用女子的柔弱将自己的鋒芒隐藏起來,讓人更加難以防範。”
陳芷容淺淺一笑,道:“趙大人是說,芷容有些鋒芒畢露、不懂收斂嗎?”
趙俊臣看了陳芷容一眼,亦是笑道:“這是你的理解,可不是我說的。”
陳芷容搖了搖頭,認真道:“在趙大人面前。芷容固然會有些鋒芒畢露,從不掩飾自己的心機、手段、以及野心,但芷容隻有在趙大人面前才會如此,因爲趙大人你聰慧睿智、眼光敏銳,芷容即使隐藏了一時。也隐藏不了一世,終究會讓趙大人發現真相。到了那個時候,趙大人恐怕就再也不會信任芷容了,但芷容卻希望得到趙大人的信任,所以爲了長遠考慮,芷容又何必在趙大人面前僞裝收斂?”
頓了頓後,陳芷容神色間閃過了一絲不屑,道:“在芷容眼中,那位李姐姐固然很聰明,但也有些過度沉溺于小聰明之中了,她現在的僞裝固然很妙,但陛下絕不是笨人,遲早都會發現她的根底,到了那個時候,她不僅救不了她的父親,反而會将李家族人全都搭進入。”
顯然,在陳芷容的眼中,李佳敏的聰明也隻是“小聰明”罷了,并不值得與自己相提并論。
對于陳芷容的理論與暗示,趙俊臣不置可否,隻是說道:“你與李姑娘之間既然相談投機,那麽不妨找機會提點她一下,畢竟你們二人關系不錯。”
其實,陳芷容對于李佳敏的看法,趙俊臣也十分贊同,同樣認爲李佳敏的僞裝恐怕瞞不了德慶皇帝太長時間。
但對于趙俊臣而言,李佳敏的存在還有許多可利用之處,所以趙俊臣也不想讓李佳敏太早“露餡”。
對于趙俊臣的想法,陳芷容也明白,所以很幹脆的答應了。
隻是,答應之餘,陳芷容話鋒一轉,突然說了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幹的事情。
“依芷容看來,這種有意識的僞裝,并不難拆穿,因爲總有一些蛛絲馬迹可尋,根本瞞不過聰明人。而真正難以拆穿的僞裝,卻是那些連自己都被騙過的僞裝,人心難測,有時候自己的真實心意隐藏太深,連自己也發現不了,明明心中有恨,卻誤将自己的怨恨視爲愛意,反而一心一意的爲自己所恨之人辦事,根本沒有任何蛛絲馬迹,所以這種僞裝也最是完美無缺,根本讓人無法察覺……不過,也正因爲如此,若是有一天此人發現了自己的真實心意,那麽她所産生的威脅也遠非旁人可比……趙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說完,不待趙俊臣回答,陳芷容已是起身告辭離開了。
而趙俊臣并沒有起身相送,隻是靜靜的坐在書桌後面,面色深沉。
顯然,陳芷容最後這一番話,所針對的不是李佳敏,而是……方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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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