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同濟廟在京城之中已是初具規模,不僅在民間百姓中信者甚衆,連帶着還有許多朝中的低級官員、以及一些高層官員的府中人物,也都被同濟廟發展成爲信徒。
而自從方茹接手了同濟廟的事宜後,更是把其中不少信徒收買成爲了潛伏于各處的探子,爲趙俊臣暗中效力,而同濟廟則成爲了這些探子們的通報消息之地。
當然,利用宗教發展權勢,尤其是同濟廟這種不倫不類的教義,實在是有些邪教亂國的意思,一旦被人發覺,即使趙俊臣也不好脫身。
所以那些被收買成探子的同濟廟信徒,完全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在爲誰效力,隻是在收錢之後,借着時常去同濟廟拜神的機會,把各自收集到的消息彙報給各自的上線。
事實上,整個同濟廟上下,至今也隻有張道全等寥寥幾位核心人物知道背後趙俊臣的存在。如此一來,一旦事情敗露,趙俊臣也很容易就能夠摘脫幹系。
而工部侍郎陳東祥,被趙俊臣視爲自己門下的不穩定因素,自然是同濟廟的重點發展對象之一。
事實上,如今陳東祥的府中,如今已是有三人被同濟廟發展成爲信徒,然後又被方茹收買成爲探子。
其中,一人是陳東祥府裏的管事,一人是陳東祥的寵愛小妾,還有一名,正是時常伴随陳東祥出入府衙的馬車車夫!
可以說。如此一來,陳東祥每天的一舉一動,都難以逃過趙俊臣的耳目,隻要趙俊臣有心,他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知道陳東祥每天究竟是穿着怎樣的内衣褲,早晚飯都吃了怎樣的食物!
所以,陳東祥這次秘密前往悅客來酒樓赴宴的事情,通過這位馬車車夫,同濟廟方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然後又很快的通報給了方茹。
而方茹一向做事幹練,又頗具眼光,在得到消息後,馬上就意識到了這其中怕是有什麽隐情,就派人去悅客來酒樓打探人字号單間的消息。
雖然霍正源這次是隐瞞身份在悅客來酒樓定的宴席,但通過酒樓夥計的描述,以及其他各方面消息的推斷,方茹還是很快就确定了,這次陳東祥在悅客來酒樓秘密會見的神秘人物,正是黃有容一黨的核心人物之一的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
于是。眼見事關重大,這般消息也很快就被方茹通報給了趙俊臣。
而在趙俊臣得到消息的時候,距離陳東祥離開悅客來客棧。也不過是才剛剛過了一個多時辰罷了。
在這個通訊不便利的時代,這般效率,已是神速,足可見方茹所經營的情報網能力之強了。
…………
趙府書房中,在支開了楚嘉怡之後,聽了方茹的彙報後,趙俊臣不由笑了。
“不錯不錯,我對同濟廟那邊投入了這麽多的銀錢與關注。如今總算是有所回報了。這段時間以來,同濟廟那邊遲遲不見成績,我還以爲自己當初扶持同濟廟的主意隻是想當然耳,諸般投入已是要打水漂了,如今想來,卻還是我太心急了。”
聽到趙俊臣這麽說,方茹卻是笑道:“原來老爺你是這樣看待同濟廟的,虧茹兒還以爲老爺您當初把同濟廟交給茹兒負責。是對同濟廟和茹兒寄以厚望呢,原來是不抱希望所以才交給茹兒的,可憐茹兒這些日子以來爲同濟廟那邊的事情費心費力,沒想到老爺卻是根本已是不抱希望了。”
此時沒有外人,方茹的這種讨巧埋怨。卻也算是一種閨中趣味了。
趙俊臣見方茹如此,不由失笑道:“我這明明是在埋怨自己的不對。怎麽又招惹到你不開心了?由你來辦事我又哪裏會不放心?這次陳東祥的事情,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查探了究竟并讓我得到消息,想來即使由我親自去做,也沒法做的更好了。怕是十有八九還不如你。”
見趙俊臣神色輕松,絲毫不以陳東祥秘密接觸霍正源爲意,隻是一味的與自己笑談,方茹不由問道:“老爺,那陳東祥天生的反骨,這次又與霍正源秘密相會,考慮到如今的朝中形勢,怕正是居心叵測意圖不軌,老爺你就絲毫不擔心嗎?”
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若是我事先不知情,那陳東祥在朝中突然臨陣倒戈,說不定還真會是一場大麻煩,但如今我既然已是知情了,隻要早做準備,那也就沒什麽可擔心了,說跟到底,如今的優勢在我這邊,面對形勢變化,也是應對有餘。”
趙俊臣雖然神色輕松,但方茹想到陳東祥竟是打算背叛趙俊臣,卻是眼中閃過了一道冷光,然後銀牙輕咬,問道:“這個陳東祥,老爺你打算如何處理?他這般的作爲,卻是不能輕易放過了。”
出乎方茹意料的是,提及到陳東祥的有意背叛之後,趙俊臣竟然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反而面露深思之色。
而見到趙俊臣沉思,顯然是在考慮如何處置陳東祥,方茹也就不再開口說話,隻是默默的等待着趙俊臣的決定。同時方茹也是心中急轉,思考着她手中的那些資源,又哪些可以幫助到趙俊臣。
一時間,方茹的腦中已是閃過了七八條主意,從暗殺到陷害一應俱全,全都是狠辣至極的計策。
畢竟,方茹雖然對趙俊臣癡心一片,但畢竟性子偏激,對于趙俊臣以外之人——尤其是那些可能危害到趙俊臣安危的人——可是無情的緊。
然而,出乎方茹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隻見趙俊臣沉吟良久後,突然輕歎一聲,說道:“我想,我還是應該再給那陳東祥一次機會。”
“再給他一次機會?”聽趙俊臣這麽說,方茹不由一驚。問道:“老爺你打算放過那陳東祥?他可是打算背叛老爺你!怎麽可以輕易放過他?!”
趙俊臣揮手淡聲道:“陳東祥的性子,我也算是了解,以黃有容的手段,怕是沒那麽容易能夠收服他,尤其是在這般時候。他這次雖然與霍正源見了一面,但若要說他已經下定決心背叛于我,卻也并不一定。”
見方茹猶自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顯然是不認同這般想法,趙俊臣又歎息一聲。說道:“陳東祥如今之所以與我離心離德,卻也是我對他的不公,如今他在我門下的尴尬局面,漸漸被邊緣化,更是我刻意的一手營造推動而成。他如今想要背棄于我,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若是易地而處,我怕是也會是同樣的心思。
其實,當初我之所以能夠扳倒溫觀良,陳東祥他居功至首。按理說我本是應該獎賞回報于他才對。然而陳東祥的野心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我不僅沒有獎賞他,反而時常敲打。并對他頗是冷待,而左蘭山他們見到我的這般态度後,爲了不見疑于我,也是刻意的與他疏遠了關系。從而讓陳東祥在我的門下徹底的被邊緣化了。”
方茹聽趙俊臣這麽說,不由詫異道:“既然他如此野心,那就更不應該放過他了,爲何老爺你還打算再給他一次機會?”
趙俊臣輕笑道:“當初我的根基尚還不穩,而陳東祥的野心。卻已是超出了我的容忍範圍之外,那時候若是重用于他,說不定就會被他架空了,所以我才會刻意的将他邊緣化,讓他的野心無從實現。然而如今事易時移,我在朝中的根基已是穩固,權勢影響也遠非當初可比,對于門下官員的野心。也是愈發的可以容忍了,當初對于陳東祥的那些顧慮,如今亦是不複存在,再加上陳東祥本身也算是一個人才,那麽再給他一次機會。趁機還了當初虧欠他的公道,還可以讓門下的其他官員心生信服。又有何不可?”
說到這裏,趙俊臣搖了搖頭,悠悠道:“其實,一些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門下的官員有些野心,也不是壞事,隻要不超出我的容忍範圍,我還是樂見其成的。隻要爲他們野心指明了實現的方向,這些野心之人其實還算好控制,甚至還會是我在朝中擴充權勢的最好助力,而陳東祥這個人,對我而言也正是如此。”
聽趙俊臣這麽說,方茹無奈,但見到趙俊臣的态度明确,卻也不願忤逆趙俊臣的意思,隻好點頭道:“既然老爺你這麽說了,那就再給陳東祥一次機會就是,大不了我這邊再看緊他一些,不讓他那邊出什麽簍子就是了。”
趙俊臣呵呵一笑,卻也沒反對,隻是緩緩說道:“官場之中,上位之人,總是有多大的權勢地位,就有多大的容人之量,有多大的容人之量,才會達到多大的成就。若是一個官員,沒有與他地位相匹配的心胸,隻知道一味的猜忌,最終也成不了什麽大事。不過,你那邊盯緊些陳東祥,卻也是以防萬一,就累你多費些心思了。”
方茹不置可否,隻是問道:“那老爺你又打算如何再給那陳東祥一次機會?”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說道:“事到如今,我怕是要親自與他見上一面了,不過在這般情形下,或許讓陳東祥假裝投靠黃有容,未嘗不是一招妙棋……恩,茹兒,我現在寫一封密信,你派人把他交給工部郎中王平。”
工部郎中王平,不過是朝中五品官員,一個小人物罷了,方茹還是第一次聽說,卻也不知趙俊臣爲何會突然給這樣的人寫密信。
不過方茹也知道,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全盤的布局朝野,埋下了許多不爲人知的伏筆與棋子,其中有許多即使是方茹這樣的親近之人也不知周全。
而這個工部郎中王平,想來也是趙俊臣在朝中步下的伏筆棋子之一了,所以方茹也不多問,隻是點頭答應了。
…………
就這樣,時間在不知不覺間,已是臨近了傍晚。
陳東祥今天這一整天。都在思考着究竟要不要背棄趙俊臣轉而投靠黃有容的事情,而工部的諸般公務,在這般情況下,卻也沒有處理多少。而工部衙門人來人往,公務接連不斷,更是讓陳東祥思慮不清,分神不甯。
眼見着即将可以收工回府,陳東祥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打算在回府之後。好好的理清思路,決定自己接下來的選擇。
其實,陳東祥一向都是一個性子果斷之人,當初要背棄溫觀良轉投趙俊臣,亦是沒有多大的遲疑,說幹就幹了。
但這一次,陳東祥卻滿是遲疑。
無他,黃有容收買陳東祥的諸般條件,雖然讓陳東祥十分動心,但陳東祥卻不确定。在這場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黨争之中,黃有容究竟能否獲得最終的勝利?
在趙俊臣門下的這段時間,陳東祥雖然被趙俊臣冷遇。甚至被漸漸的邊緣化,但眼看着趙俊臣在廟堂之中漸漸崛起,眼看着趙俊臣爲實現目的而施展的諸般手段心機,陳東祥卻最是了解趙俊臣的能耐城府,對于趙俊臣,也再不敢有任何的小觑。
在陳東祥看來,趙俊臣這個人不僅心機深沉、手段高超,更是一個行事極爲謹慎、且謀慮深遠之人。滿朝上下雖然百官林立,但實際上能與趙俊臣相比者,卻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如今,趙俊臣既然敢與黃有容發起一場黨争,那麽以陳東祥想來,怕是趙俊臣已在心中有了必勝的計劃與把握,否則以趙俊臣的心性,是絕不會輕易挑起這場黨争的。
而對于閣老黃有容。陳東祥的看法,卻是與趙俊臣一緻,不過是首輔周尚景爲了避免朝中形成他一家獨大的局面從而引起德慶皇帝的猜忌,所以才刻意留下的在門面上的“政敵”罷了。
事實上,真正能夠對首輔周尚景産生威脅的對手。比如即将返朝擔任太子太師的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都已是早早的就被周尚景排擠出朝廷中樞之外了。
可以說。黃有容之所以能夠擔任内閣閣老,固然是因爲黃有容尚有些能耐,但更多地還是因爲周尚景沒有出手對付黃有容,而不是黃有容本身有着可以與周尚景抗衡的本事。
所以對于黃有容,陳東祥其實是有些看不上的,亦不認爲這場與趙俊臣的黨争之中,黃有容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所以,陳東祥如今才會如此的猶豫——黃有容開出的條件雖然優厚,但若是最終在黨争中失敗,甚至因此而垮台,那麽如今再怎麽優厚的條件,對陳東祥而言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反而會讓陳東祥得不償失,處境更加的不堪。
所以,在得知了黃有容爲自己開出的條件之後,陳東祥還必須要考慮清楚,在他背棄了趙俊臣并臨陣倒戈的情況下,究竟能夠爲黃有容提高多少的勝算。
若是勝算太低,那麽陳東祥并不介意馬上就将黃有容收買自己的事情通報給趙俊臣,看看能否重新獲得趙俊臣的信任。
隻是,工部的公務繁忙,這一下午的時間,讓陳東祥分心的事情太多,卻也沒辦法考慮太多。
所以,到了衙門收工的時間後,陳東祥再也不打算有任何的停留,隻是略略收拾了一下,就起身打算回府了。
然而,陳東祥剛剛起身準備離開,他的辦公房間之外,突然有人叩門道:“陳侍郎可在?下官王平求見。”
聽到是工部郎中王平的聲音,陳東祥不由一愣。
如今工部上下,盡皆是趙俊臣的門下官員,這王平自然也不例外。
但這段時間以來,因爲陳東祥受到了趙俊臣冷落的緣故,被工部同僚看在眼中之後,亦皆是有意無意的與陳東祥疏遠關系,卻唯有這個王平,對待陳東祥依然親熱。
再加上王平雖然僅隻是工部的五品郎中,但在工部的資格卻很老,卻是讓陳東祥不由的敬重于他。
所以,在聽到王平求見後,陳東祥也不敢怠慢,連忙開門相見。
打開房門後,卻見王平含笑站在房外,好似遇到了什麽喜事,神色間頗是歡愉。
“陳大人,下官今天遇到了一件喜事,奈何工部上下官員,能與下官知心的卻是不多,有心邀請大人相聚分享,不知大人可否賞臉到尚賢樓一聚?”
門外,王平向着陳東祥拱手笑道。
聽到王平的邀請,陳東祥不由有些猶豫。
陳東祥自然明白王平口中的“奈何工部上下官員能與下官知心的卻是不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外乎就是在工部上下官員盡皆疏遠了與陳東祥的關系之後,卻唯有王平依然與陳東祥關系密切,所以連帶着王平也被疏遠了。
所以,聽到王平的這般理由後,陳東祥猶豫了片刻後,雖然不願意再多生糾葛,一心想要回府考慮事情,但終究還是無法拒絕,隻能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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