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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中外,千百年來,有人的地方,就會出現階層。而有了階層,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規程制度。
但何爲“制度”?
按照後世學者們的解釋,所謂的“制度”,是世人共同遵守的辦事規程與行動準則,是在一定曆史條件下形成的法令、禮俗等等的規範規格。
但趙俊臣卻認爲,所謂“制度”,其本質是一種利益的分配方式,是既得利益者維護自己利益的一種手段,古往今來,或好或壞的制度規章雖然數不勝數,卻從無例外。
所以,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趙俊臣雖然明明擁有領先這個時代數百年的見識與眼光,雖然明明知道這個時代諸般制度的弊端落後,但趙俊臣卻從未想過要進行制度變革。
因爲趙俊臣很清楚,一旦貿然的進行制度變革,必然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引來既得利益者的反彈與敵視。
何爲既得利益者?
就是這個時代所有的權勢者、富有者與盛名者!
而這些人,偏偏又掌控着一個時代的權勢、财富與話語權。
除非能爲這些人創造出更多的利益,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同意任何損害自己利益的制度變革!
而一旦引起這些人的反彈與敵視,趙俊臣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趙俊臣從不敢高看自己,他的目的,從來都隻是小心翼翼的自保。而變革時代這種事情,唯有時勢造就的“偉人”們才能做到的,但趙俊臣從不是一個“偉人”。他隻是一個凡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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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但趙俊臣也明白,在現有的制度下,他是絕對無法與德慶皇帝相抗衡的。
無他,明朝的軍權,一向都隻是掌控在明朝皇帝手中。
而隻要軍權在手,明朝的皇帝就立于了不敗之地,臣子們就絕無反抗他的可能。
别看周尚景如今權勢洶天,好似可以在廟堂中與德慶皇帝分庭抗禮。但這隻是因爲德慶皇帝不想把事情鬧大做絕罷了。
周尚景門生故吏滿天下,聲望又高,若是貿然對周尚景動手,必然會迎來朝野動蕩,對德慶皇帝的身後名聲,也是大有壞處。
而且,周尚景的年紀,足足要比德慶皇帝大了近二十歲,如今已經七旬有餘,再也活不了多久。德慶皇帝也能耗得過他。
所以,爲了江山安穩考慮,德慶皇帝這些年來。僅隻是用權謀心術與周尚景明争暗鬥。
但若是德慶皇帝能夠下定了決心,不惜天下動亂也要鏟除周尚景,隻需要一道聖旨下去,五城兵馬司封城防範,兩廠一衛抄家抓人,周尚景沒有軍權,再是怎樣的權勢滔天,再是怎樣的朋黨無數。怕也反抗不得。
周尚景尚且如此,更何況趙俊臣?
德慶皇帝若是想要整治趙俊臣,在現有的規章制度下,趙俊臣根本反抗不得。
所以,在生出了權臣謀政的心思之餘,趙俊臣也是一改從前的想法,竟也生出了變革現有制度的心思。
因爲趙俊臣明白,唯有在制度變革後。他才能謀取更大更多的權勢影響,才能動搖德慶皇帝的絕對優勢。
但正如前文所說,制度的變革,絕不是一件小事,代價大。風險高,趙俊臣自然不會貿貿然行事。
所以。他才會把商稅改革的折子,通過楚嘉怡透露給太子朱和堉,爲朱和堉制造麻煩的同時,也是利用朱和堉爲自己試水。
唯有朱和堉先行用激進貿然的手段,試圖進行改革卻遭到失敗之後,兩相對比之下,那些既得利益者們,才能接受趙俊臣更加溫和适宜的變革手段。
然後,趙俊臣才能借着諸般變革,慢慢積攢與德慶皇帝相抗衡的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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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俊臣腦中念頭雖多,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暗思之間,趙俊臣已是步入了趙府正堂。
見到趙俊臣出現,先一步來到趙府的左蘭山、詹善常與劉長安三人,連忙起身相迎,恭聲問好。
趙俊臣神色間滿是溫和,擡手示意他們無需多禮後,笑道:“你們三人怎麽提前來了?我這邊可是連晚飯都還沒備好。”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走到主位坐下,并示意三人落座。
左蘭山跟着坐下後,笑道:“聽聞趙大人您有召喚,我們幾個自是不敢怠慢,早早的把手中朝務解決掉,就緊趕慢趕的來見大人了。”
詹善常則說道:“正是如此,不過童桓、顧全、與李立德三位大人,因爲要處理南巡纰漏的案子,事情多些,怕是要再等些時候,還望趙大人勿要怪罪。”
趙俊臣又是一笑,說道:“是你們來早了,又不是他們來遲了,我又要怪罪什麽。”
劉長安卻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不過,趙大人您把我們這些人全部叫來,卻是情況少見,可是出了什麽事?難道是陛下那邊還有麻煩?”
聽到劉長安的詢問,左蘭山與詹善常皆是神色一肅。
趙俊臣一向行事低調,如今“趙黨”一派,雖然權勢漸大,但趙俊臣卻少有把他們召集在一起議事,若是有什麽事情,也隻是與具體負責之人碰面罷了。
如今趙俊臣把他們這些“趙黨”核心人物全部招來聚會,依左蘭山他們看來,定也是有什麽重要事情要囑咐了。
再聯想趙俊臣今天首次違背了德慶皇帝的心意,被德慶皇帝喚到養心殿談話,雖然趙俊臣之前曾信誓旦旦的保證沒事,但德慶皇帝的心思又有誰能說得準?不由得心中不安。
就在左蘭山、詹善常、劉長安三人暗暗擔心之間,趙俊臣已是笑着擺手道:“陛下他的不滿,我已經解決了。你們不用擔心,我這次把你們喚來,卻是因爲其他事情。”
見三人安心之餘,又神色更加專注的看着自己,趙俊臣卻說道:“先不着急,等人來齊了再說。”
聽趙俊臣這麽說,左蘭山、詹善常與劉長安三人,也隻能按下心中的好奇,先行與趙俊臣說些閑話。
沒過多久後。童桓、顧全、李立德等人前後來到趙府,魏槐則是最後一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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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趙黨”的核心人物全部到齊後,趙俊臣放下手中茶盞,神色微肅。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衆人也皆是自覺地安靜下來,把目光集中在趙俊臣身上。
隻見趙俊臣環視衆人一眼後,緩緩說道:“今日請各位前來府中一聚,卻是本官有了些新想法,有心變動下咱們在朝中的方針對策,所以想要與各位商議一下。”
見趙俊臣說的嚴肅。衆人紛紛點頭道:“趙大人請說。”
趙俊臣說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我突然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在朝中的動作步伐、權勢擴張,是不是有些過分的謹慎小心了些?”
趙俊臣的話說的沒頭沒腦,衆人不由疑惑,詹善常問道:“大人爲何這麽說?”
趙俊臣解釋道:“其實不用我說,各位也能想得明白,自從溫觀良倒台後,陛下他就對咱們多有扶持,正是爲了讓咱們代替溫觀良。平衡朝中勢力,與此同時,咱們也唯有與朝中各派系争權奪勢,陛下他也才能夠安心。”
見衆人點頭,趙俊臣接着說道:“但咱們這些日子以來,卻是竭力避免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沖突,雖然彼此相安無事,沒了明争暗鬥而煩心。但也因此限制了咱們的權勢發展,這段時間以來,咱們在朝中的影響雖然漸漸大了,但手裏面的權勢,卻與前些日子相比沒有任何漲進。咱們如今打算從地方衙門下手,其實也是迫于無奈之舉。
然而。無論中樞還是地方,基本上已經全都被那三位閣老瓜分幹淨了,咱們最多也隻能找些殘羹剩飯吃,接下來即使再怎麽用心發展,咱們手裏的權勢,怕也是漲進有限。如此一來,咱們在朝中的權勢,又何時才能與那三位閣老相抗衡?難道就這麽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更何況,陛下之所以會扶持咱們,就是爲了讓咱們與那三位閣老争奪權勢的。若是咱們遲遲沒有動作,陛下他也必然會不放心咱們,轉而支持其他人,到那個時候,咱們可就錯過時機了。”
趙俊臣說話時神色平靜,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讓衆人皆是身子一震。
左蘭山忍不住問道:“趙大人,您的意思是說,咱們從今往後,将不再與那三位閣老和睦相處,轉而與他們争奪權勢?”
趙俊臣輕輕一笑,點頭道:“正是如此,也唯有如此,咱們手中的權勢,才能夠得到真正的漲進,這朝中權勢,就是争來的。正好如今陛下他對咱們還存着期望,在最開始的時候,必也會支持咱們,咱們何不趁着機會,把手裏的權勢好好擴充一番?”
其實,之前與朝中三位閣老和睦相處的決定,正是出于趙俊臣,當時的趙俊臣,一心想要在臣權與皇權的夾縫中存生,隻想要兩不得罪四面讨好,自然約束着門下官員不與其他派系争奪權勢了。
但如今,趙俊臣卻已是下定決心,要成爲朝中權臣,自然不會再與那三位閣老客氣,卻是要與他們争權了。
利用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稅制度,把局勢攪亂,爲趙俊臣接下來的動作試水,隻是趙俊臣計劃的一部分。
與朝中幾位閣老争奪權勢,擴漲自己的勢力影響,則是趙俊臣計劃中的另一部分。
所以,趙俊臣才把“趙黨”的核心人物全部招在一起,宣布今後“趙黨”今後路線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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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哪有不愛權的,聽到趙俊臣的話後,想着有德慶皇帝的支持,趙俊臣手中還有西廠勢力相幫,再怎麽也不會輸了,趙府正堂之内,所有人皆是面色興奮。
其實,若不是趙俊臣一直壓制着,他們怕是早就與那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發生沖突了。
左蘭山一副精神振奮的模樣,說道:“大人說的有理,您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就是!大人您說吧,咱們先從誰下手?黃有容還是沈常茂?以咱們如今的權勢,倒也不怕他們!”
左蘭山卻沒有提及周尚景,因爲左蘭山知道,如今的“趙黨一派,怕還是争不過周尚景的,隻能從黃有容和沈常茂身上下手了。
趙俊臣卻是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全部!不僅黃有容,不僅沈常茂,連周尚景手中的權勢,咱們也要争上一争!”
聽到趙俊臣這麽說,所有人皆是身體一震!(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