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時間已晚,窗外月上枝頭,房中燭光昏黃。
但趙俊臣卻沒有休息的打算,隻是随意的閱覽着自己前些日子買回來的閑書,看似悠閑,但時而眉頭微皺。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夜色之中,突然想起了敲門聲。
趙俊臣沒有回應,但敲門人似乎也明白趙俊臣的秉性,敲門示意之後,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卻是許慶彥。
“少爺,魏槐大人到了。”
趙俊臣放下手中書冊,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後,魏槐被人推着輪椅進入屋中,雖然明知道趙俊臣這麽晚還把自己找來,大概是出了什麽事,但依舊是一貫的神色陰鸷不變,進入屋中後,向着趙俊臣躬身一禮,用他那獨有的沙啞聲音低喚道:“見過廠督大人。”
然後,魏槐就不再言他,隻是靜靜的等着趙俊臣發話。
明白魏槐的性子,趙俊臣也不在意,隻是揮手讓房中閑人離開。
待隻剩下趙俊臣、魏槐以及許慶彥,趙俊臣沖着魏槐點頭示意後,終于開口:“你行動不便,這麽晚了,若不是出了些變故,我也不願意輕易麻煩你。”
魏槐神色不變,隻是淡聲說道:“卑職這條命已經是大人的了,自當爲大人效命,不妨事。”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今天京中發生的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說完,趙俊臣搖頭失笑,雖隻是爲了引開話題,但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魏槐如今幫着趙俊臣掌控西廠,京中的風吹草動,又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魏槐卻隻是點頭,說道:“山東菏澤難民進京告狀,外朝三法司拒絕受理,京中爲此而流言紛擾,太子太師肖溫阮也因此而急火攻心突然暴斃,大人若是指這些,卑職已經全部知道了。”
趙俊臣歎息一聲。說道:“是啊,今日發生了很多事情。”
說着,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本來,這些事情與我幹系不大,我也是第一時間就向陛下表現忠心,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摘脫自己的嫌疑。奈何,我與太子的恩怨人盡皆知,今天的事情,針對太子的意思又很明白。所以陛下終究還是對我有些不放心啊。”
魏槐似乎早有預料,依舊是一臉的陰沉,隻是反問道:“這麽說。陛下他又下了什麽新旨意?”
“倒也不是什麽重要旨意。”趙俊臣皺眉道:“陛下他打算讓義興候駱家茂之子駱祥來西廠做事,明面上是輔佐于我,但實際上,怕是爲了制衡監視。除此之外,陛下還當着我的面把東廠廠督馮德勝辱罵了一番,如此一來,東廠必也會心懷怨恨,今後怕是很難合作愉快了。”
說到這裏。趙俊臣微微搖頭。
當初,趙俊臣并不願意接手西廠,因爲西廠太過惡名狼藉了,又要常常幫着德慶皇帝背黑鍋,
但如今,西廠的惡名既然已經扣在趙俊臣身上了,趙俊臣又見識了西廠的權勢與好處,卻又不願意輕易放手了。
而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後。魏槐也是眉頭一皺,但沉吟片刻後,卻已是不在意了。
隻見魏槐緩聲答道:“廠督大人放心,這些事沒什麽大不了的。義興候駱家雖說深得皇家信任,百餘年來接連出了三位錦衣衛指揮使。對錦衣衛勢力影響深遠,但也僅此而已罷了。咱們西廠雖說從錦衣衛招了不少人手,但畢竟隻占西廠人員的三分之一,更多的還是招募于外朝三法司與京中上二十六衛,這些人都不是駱家能夠影響的。更何況,以大人您如今的權勢影響,西廠又是您一手建立,即使是那些來出身于錦衣衛的西廠人員,今後會受駱家影響的怕也不多。”
頓了頓後,魏槐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又補充道:“至于東廠怨恨,更是不足爲慮,西廠重建後,分了東廠的權勢影響,兩廠之間,今後必有沖突,隻不過是或早或晚罷了,對此卑職也早有準備。”
說完之後,魏槐神色恢複了尋常的陰沉模樣,隻是淡聲保證道:“卑職會爲大人照看着,不會讓他們掀起什麽波浪的,還請廠督大人放心就是。”
趙俊臣一笑,說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隻是和你說一聲,讓你心中有數罷了。”
說到這裏,趙俊臣聲音微沉,又說道:“今日找你來,也不是爲了這些小事,卻是陛下他又給西廠下了新任務,我覺得這裏面怕是有些隐情,所以才找你來特意交代下。”
魏槐眉頭一揚,擡頭看着趙俊臣。
趙俊臣說道:“其實這件事,我原本也沒想到,還是陛下他看出了破綻,是肖溫阮突然暴斃的事情。雖說禦醫那邊的診斷是急火攻心,但以肖溫阮一貫的心性修養,被爲這麽點事情給急死了,細想之下,卻是不大可能。陛下懷疑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種種,包括之前的何明滅門案,相互之間怕是有些聯系,所以讓咱們西廠追查下。”
魏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問道:“那麽,大人您的意思呢?”
趙俊臣搖了搖頭,緩緩道:“陛下雖是這樣懷疑的,但我卻有些拿不準,雖說這些日子以來意外接二連三,也都有針對太子的意思,但這次肖溫阮的暴斃,若當真是有心人所爲,所用手段卻是與何明滅門案不同,更加隐蔽,也更加有效,卻不似何明滅門案那般直接狠辣決絕,不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說話之間,趙俊臣腦海中卻是浮現出了周尚景那蒼老睿智的臉龐。
這般不動聲色之間卻能夠直指根本的能耐,倒是與周尚景的手段有些相似。
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計劃,雖然是由趙俊臣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四人一同策劃,主要目的也都是爲了阻止太子朱和堉順利登基,但若說他們四人的次要目的,怕是各不相同,各自之間,也必會瞞着其他人做些小動作。
不過,這件事若當真是周尚景所爲,趙俊臣也就不指望西廠能查出什麽了,以周尚景的心機手段,怕是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不過,魏槐卻不知道這些,趙俊臣也不打算告訴他這些,所以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魏槐隻是點頭應下了,并沒有其他表示。
~~~~~~~~~~~~~~~~~~~~~~~~~~~~~~~~~~~~~~~
接着,趙俊臣又與魏槐談論了一些西廠今後的計劃,不知不覺間,時間愈晚,已是月色當空。
魏槐當初被同僚陷害入獄,接着又被人打斷了雙腿,這些年來更是裝瘋賣傻生活窘迫,如今雖說環境轉變,但身體狀況自然不算好。
所以,眼見着夜色漸沉,又與趙俊臣長時間談話,費心費腦,卻是露出了些許疲憊之色。
見到魏槐如此,趙俊臣也心有體諒,并不打算再多留魏槐,隻是轉頭向許慶彥吩咐道:“你去看一下,我讓廚房準備的養生羹好了沒有。若是準備好了,就讓人端上來。”
待許慶彥前去查看,趙俊臣又向魏槐笑道:“近些日子,我府裏來了位新廚子,最擅長做些夜宵點心,手藝頗佳,其中一道養生羹,不僅滋補身子,而且味道也極佳。我知道你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所以就讓那廚子爲你準備了,如今既然時間已經不早了,那麽不妨吃完再走。”
對魏槐,趙俊臣頗爲重視,所以自然也是不放過任何機會示好。
忠心這東西,是需要不斷鞏固的。
魏槐卻神色不變,隻是點頭道:“多謝廠督大人,大人有心了。”
趙俊臣也不在意,隻是與魏槐說些閑話,等許慶彥回來。
沒過多久,許慶彥已是帶着兩個婢子來到書房,兩名婢子自然端着趙俊臣剛才提過的“養生羹”。
然後,趙俊臣與魏槐一人一碗,示意之後,各自端起食用。
趙俊臣早就吃過,但魏槐卻是第一次食用。
魏槐并非是那種貪圖口舌之欲的人,但初嘗這道“養生羹”之後,也是面色微變,神色間閃過一絲贊歎。
很顯然,這道羹中摻入了不少養生藥材,卻絲毫沒有藥材的苦澀,反而清淡爽口,口感極佳,落入肚中,自有暖意四散,食用之間,舒适非常。
吃了幾口後,魏槐放下手中碗勺,點頭道:“大人府中的廚子,果然非同凡響。”
聽魏槐這麽說,趙俊臣不由得意,轉頭吩咐許慶彥道:“既然魏先生喜歡,那麽慶彥,一會記得賞些銀子給那廚子。”
說完之後,趙俊臣又向魏槐說道:“魏先生你若是喜歡這道羹肴,不妨讓人把食譜抄寫一份教給魏先生府中廚子如何?這道羹看似不起眼,但這些日子以來自我經常食用之後,精神就比往前旺盛了不少。想來魏先生你也用得着。”
魏槐聽趙俊臣這麽說後,猶豫了一下後,拗不過趙俊臣的好意,雖然并不在意,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見魏槐如此,趙俊臣向許慶彥示意,許慶彥又再次離開書房,卻是找那廚子索要食譜去了。
然而,沒過多久,許慶彥卻是神色怪異的回來了,但兩手空空,不見拿着食譜。
~~~~~~~~~~~~~~~~~~~~~~~~~~~~~~~~~~~~~~~~~~~
PS:第一更。(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