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下的河水層層清波,閃耀着點點希望的星河,冷茉正看得入神,忽覺公交車猛然一晃,身體随之失去平衡!腦門砰地一聲撞在玻璃窗上,整個車廂頓時充滿失聲尖叫!
卓曉起手照着身側的玻璃便是一拳,卻如同打在棉花上,本應不堪一擊的玻璃紋絲不動!細細的水流順着車窗的縫隙灌入,水位迅速淹沒了他的腳踝!
被隔絕了?卓曉依靠似曾相識的觸感,迅速明白兩人已經處于金鼎閣之内!因災難而驚恐慌亂的人群中,隻有一人悠閑地背對着他,穩坐釣魚台!
卓曉起身殺去,不想邊聆半路殺出,在三人中間豎起一道沙牆!封閉的公交車頓時被分成兩個空間,卓曉一拳打在沙牆上,卻終歸慢了一步,金鼎閣已然覆蓋其上!
與陷入恐慌的車廂不同,牆的對面充滿了安詳與平和,河水并未流入一滴,邊聆握拳歡呼道:“卓曉無法從内部打開金鼎閣,他會和車裏的人一樣窒息而死,我們隻要等待即可。”
言謙少掏了根煙,雙腿翹到方向盤上,輕聲笑道:“如果能這麽簡單弄死他,我們也不至于拖到現在了。卓曉可以躲入光影暗棧中,但是此舉會耗費大量武值,然後疲憊的他将會面臨二對一的局面。”
陷入河底淤泥中的公交車,在靜止的畫面中猛然碎裂,點點碎片反射着水光,将金鼎閣化爲無效!河水包圍在言謙少兩人身邊,驚訝的邊聆正要問明情況,不想張嘴便灌了滿口河水,隻得撲騰着兩條腿向水面遊去。
卓曉抱着全身濕漉漉的冷茉走出水面,将她放在不起眼的石橋下,“你在這裏等我,自己小心。”
卓曉扭頭看了一眼身後追來的黑影,飛身離開,落在遠離冷茉的高架橋上,因爲道路還未施工完成,這座大橋空曠無人,除了卓曉在晨光中孤單的影子,隻有追趕而來的言謙少。
兩人迎面而立卻不急着出手,言謙少掏了根煙,慢條斯理道:“我感覺到你在公交車裏使用了光影暗棧,車窗随即破裂。想必是你将能量附着于車窗之上,以絲線的模式穿過光影暗棧中,連接在你的手中。一旦危機降臨,你就可以引爆能量摧毀金鼎閣,不錯。”
卓曉化出天誅槍直指言謙少,“你的能力太過優秀,我怎能不防?”
煙霧随風落地,飄蕩在卓曉的腳下,言謙少伸手握住煙霧化成的鐮刀,笑道:“多謝誇獎,不過這麽‘優秀的能力’,在你那裏已然失效,我們之間的戰鬥……”
卓曉重心下移,雙腿暗暗蓄力,“是簡單粗暴的一對一。”
按照卓曉離開前的叮囑,冷茉乖乖藏在小橋底下,卻又忍不住擔心對方的安危,忍不住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便見兩點人影由遠及近而來,沿着卓曉離開的方向而來。
兩人如炮彈一般沖來,邸笙被蘇起扼住咽喉,狠厲砸在石橋上!冷茉吓得尖叫着跑了出來,身後石橋被砸出數條縫隙!邸笙不及起身,便見蘇起掄起風舞煙輪迎面砍下,身下的石橋頓時碎成無數沙石!
冷茉跑得踉踉跄跄,捂緊了耳朵,跑了沒兩步就聽身後一聲轟隆巨響,被沖擊波震倒在地!緊張地趴在鋪滿小石子的冷茉,直到沙塵慢慢落定,方才緩緩睜開眼睛。
石橋碎成瓦礫堆在她的面前,蘇起已經離開,本想跟上的冷茉遲疑片刻,還是過去扒開石堆。随着冷茉賣力地徒手挖掘,空隙中已然可以看到一絲黑發,手指正要撥開壓在上面的石塊,被埋住的邸笙反倒自己站了起來。
被落灰嗆得咳嗽的邸笙,隻覺面前一道黑影,不及細看,本能之下舉手就是死招!冷茉感覺到有一股旋風撲面而來,帶着淩厲的殺氣,這才發現對方的手掌正停在她的眼前!
慢了一拍的冷茉吓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身體慢慢向後退縮。邸笙這才想起她不是入局者,轉手用食指挑起一根絲線,将冷茉懸在空中!
冷茉雙腳離地,被捆成粽子一般,掙紮着大罵道:“你卑鄙無恥!小人!”
邸笙淡然地報臂站在她的面前,就像蜘蛛觀賞着捕獲的食物,冷茉指責道:“我知道,你想拿我威脅卓曉!戰鬥就應該堂堂正正,你這麽做不會覺得丢人嗎!”
“在生死面前,有什麽丢人不丢人的?”
邸笙見她的手指上布滿擦痕,在猶豫中收回絲線,冷茉哎呦一聲摔在地上,揉着摔痛的屁股,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邸笙笑道:“這次我放過你,就當成對你幫助的謝禮吧!不過下次你可就沒這麽走運了,如果不想成爲敵方的人質,見到我記得躲遠些。”
邸笙遙望着太陽普照下的高架橋,可以感受到沖擊波層層散開,正要過去一探究竟,忽聽身後的冷茉好奇地追問道:“你們爲什麽……要追殺卓曉?”
“不殺死他,我就會死去。”
“這不是理由!”冷茉爲敷衍的托詞憤怒不已,邸笙卻并未将她的話放在心上,輕步離開,冷茉跟在她的身後,跑得磕磕絆絆,“你不像是蠻不講理的人,可以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嗎?”
邸笙沉默片刻,停步問道:“卓曉沒有告訴你嗎?”
自從第一次見面,冷茉就可以隐隐感覺到,卓曉待她與衆不同,随着兩人的相處可以漸漸發現,這種與衆不同似有隐瞞,“沒有,我隻知道你們是神,法力無邊。”
“即使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也不會是我們,我們隻是被神操控的棋子罷了。”邸笙被她的單純逗笑了,“在這座城市裏,一共有十八個人,莫名被牽扯入蚩尤戰棋之中,我們不得不以性命相殺,爲了所屬的陣營而戰。隻爲在棋局結束後,時間重新回到戰棋初開的原點時,我們都還活着。”
意外的沖擊令她眼前發昏,險些站立不穩,仿佛重回月下的黑暗山谷。冷茉忽然明白了一切,因營養不良而蒼白的臉,越發面無血色。邸笙歎道:“我與卓曉并無私仇,但如果他不死,死的便是我,這麽說你可以明白嗎?”
邸笙簡簡單單幾句話,解決了她所有的困惑。爲什麽連父母都舍棄的孩子,卻有陌生人溫柔以待。
冷茉麻木地點着頭,她終于明白了爲何鶴仙搖身一變,從普通人變成了真正的神,也明白了爲何卓曉的處境如此危險,依然帶着她來到危機四伏的都市。
因爲回到真正的世界後,她就會死,死在那個她已經走出的山谷。
雖然現在還活着,但注定會死去。
原本那不是兩情相悅的喜歡。
原來那隻是單方面的可憐。
正準備出手的言謙少收住沖勢,謹慎地用餘光觀察着四周,透過纏繞的層層煙霧,隐隐現出巨大的磁極,将兩人包圍其中!言謙少驚覺狂風迎面,急忙飛身躲閃,這才僥幸躲過卓曉的殺招!
在武陣南北極的加持下,卓曉的速度遠超以往,言謙少不見其身,隻見其影!在卓曉單方面的快攻中,随着兩人相互熟悉對方的行動規律,終被卓曉抓住機會,一槍正刺中言謙少的肩胛骨!
言謙少雖一擊未死,但左肩受傷血染衣衫,隻得換右手持刀。在力量的對決上,他難占便宜;在速度的角逐上,他已落下風!言謙少心知,若天誅槍再命中一次,必能取他性命!
放眼高架橋上支架繁雜,卓曉可以采取任意支點,輕松地依靠反沖力,從各種角度進行進攻!事不宜遲,言謙少化煙霧爲刀,将鋼筋水泥打造的支架,齊齊砍斷!
雖然無法跟上卓曉的速度,但言謙少可以依靠煙霧的流向,判斷出卓曉的大緻方位!混沌的煙霧破開一道,與他擦肩而過,卓曉現在就在他的身後!
言謙少閉上雙眼,觸覺在黑暗中更爲敏銳,單薄的衣角割破煙霧的聲音,異常清晰!言謙少迅速催動武陣無堅不摧,攔下撲來的卓曉!速如閃電的卓曉難收沖勢,轟然撞在固若金湯的石柱上!
隐藏在煙霧中的言謙少,赫然出現在卓曉的身後!但死神的鐮刀還未接近,卓曉早已抽身而去!但是,當他的速度不足以占據絕對的優勢,大量消耗武值的南北極,不再是一個好的選擇!
卓曉見狀收起武陣,兩人單對單的正面對抗,在雙方尋找突破口的過程中,并未持續太久!兩人不過走了兩三招,便有九把沙刀破空襲來,緊追卓曉的腳步,依次插入腳下的石灰地!
以一敵二的卓曉正欲撤退,不想蘇起不聲不響,出現在言謙少的背後!風舞煙輪呼嘯砸下,帶着一舉殲滅敵人的決心,不給言謙少一絲反應的機會!而處于危險狀況下的言謙少,也在此時此刻注意到身後的異常風向,可惜爲時已晚!
一粒飛沙飄入兩人之間,在言謙少防禦的手臂上,綻放出無數花瓣!花瓣層層疊疊,宛如最堅固的盾牌,阻擋住風舞煙輪的緻命一擊!言謙少雖被沖擊波撞飛出去,卻僥幸逃過此劫!
準備撤離的卓曉見狀再度加入戰鬥,與蘇起聯手禦敵!
在雙方超越極限的配合戰鬥中,相比明顯力不從心的邊聆,卓曉與言謙少更加在意另一個人!兩人同時察覺到,蘇起的武值在急速流失,成爲在四人勢均力敵的戰鬥中,第一個無法跟上節奏的人!
言謙少以眼神示意邊聆先解決蘇起,不想卓曉所想與他一緻!卓曉在迷霧中收起磁極催動光影暗棧,在蘇起落至身旁的瞬間,在一陣白光中,消失在全力以赴的兩人面前!
“這個‘蘇起’根本不足爲懼,我們白擔心了。”邊聆收起九把沙刀,正要與心事重重的言謙少離開,忽見對方皺眉道:“不好,邸笙——”
淚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冷眼旁觀的邸笙,并沒有詢問冷茉哭泣的原因。雖然心中也會有好奇,但無論冷茉的淚水是爲卓曉、還是爲自己而落,對她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
邸笙注視着泣不成聲的冷茉,可以感受到邊聆出現在身後的氣息,輕聲問道:“王呢?”
邊聆點頭示意站在橋頭上的一點黑影,郁悶道:“也不知卓曉怎麽逃出的公交車!好不容易和他打到一半,對方拍拍屁股就跑了,星少怕你孤立無援被他們算計,讓我過來接人。”
“嗯。”邸笙答應一聲,正要與她攜手離開,不想邊聆一眼瞥見低頭坐在地上的冷茉,氣不着打一處來,冷笑道:“上次害我丢人顯眼,這次起碼殺一下洩憤!”
邊聆手落如風,狠狠砍向毫無防備的冷茉,幸是邸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道:“這個人不是入局者,她的生死對我們而言無關緊要,殺死她也許會激發卓曉的鬥志。算了,我們走吧。”
邊聆呸了一口,隻得壓下怒火随她去找言謙少,煙霧一縷一縷,飄蕩在朦胧的陽光之中,見言謙少并沒有解釋的意思,邸笙忍不住問道:“那個蘇起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起?他怎麽可能會是蘇起?隻是長得像罷了。”言謙少吐了口煙,回想着與對方交手的每一個畫面,又搖頭否定自我道:“不過雖說能力遠不及蘇起,但作戰的方式和思維卻如出一轍。”
心情不佳的邊聆聞言嘲諷道:“‘遠不及’?遠不及你還沒弄死人家呢,要是這個蘇起和以前那個軒轅之王實力相當,我們怕是要死在這座橋上了!”
言謙少好笑道:“在你眼裏,卓曉還不是遠不及蘇起,結果呢?”
“你厲害,我說不過你!”邊聆一時啞言,氣得扭頭不看他,邸笙看着面前吵吵嚷嚷的兩人,滿心羨慕,從戰局最開始便隐藏在内心的遺憾,在此刻無限放大。
邸笙雖自幼不得父母的喜歡,但在家族中出類拔萃,從小衆星捧月呼風喚雨。她能想到的可以做到的最好,她從未失敗過,然而這個意外的戰局,卻否定了她一貫的自信。
且不說三大王位,眼前胡攪蠻纏的邊聆與慘死荒野的鶴仙,在戰鬥能力與武值總量上明顯強于她,而遠不如她的喬然醒或成世,又能力特殊天賦異禀。面對蘇起落敗的局面,孤立無援的她被迫弑王;而在成爲王位後,爲防止言謙少反噬,又被迫對内出讓王位,以保障軒轅方的勝利。
其中原因無非兩個字——
無能。
她好不甘心。
冷茉麻木地坐在冰涼的地上,在白光與黑暗的交替中,來到卓曉的面前。臉上的淚水早已幹涸,但依然紅腫的眼睛,令卓曉關心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吓到你了?”
“……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嗎?”
卓曉沉默片刻,他雖不知道冷茉所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但也可以大緻猜到,歎道:“他和你說了什麽?”
“蚩尤戰棋。”
四個字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卓曉雖于心不忍,但真相總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與其自以爲是地施舍善意的欺騙,不如坦然告知對方一切,于是點頭道:“是的。”
狹小的房間,形單影隻的兩個人,一陣長久的沉默。
“我注定會死嗎?”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