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修便感覺到一絲不明顯的震動,星艦開始緩緩起飛,望向窗外,渺茫的大地離自己越來越遠。整個伊蘭達星俯瞰眼底,藍色的海洋,茂密的叢林,起伏的山脈,恢宏的城市,這座在人類社會中具有重要意義的星球對無數人來說隻是暫住地,可是對于江修來說,這座城市對于它的意義卻不僅是代表了人類的繁華,更重要的是,它還是他對過去的精神坐标。
白雲蒼狗,你仍未變。
……
一般情況而言,一艘星艦往往要在遠離行營很遠的地方才能進行曲率飛行,否則帶來的空間扭曲會影響星球附近外層空間的穩定性,嚴重的話甚至會認爲制造出黑洞,因此《泛星際聯盟外層空間航空法》也明确規定,任何星艦不得在靠近星球附近三個标準日的範圍内進行曲率飛行。
然而,這座已經違背了《星球航空法》、停泊在伊蘭達星上的星球級星艦似乎更加不在乎《泛星際聯盟外層空間航空法》,剛剛駛出伊蘭達星的大氣層才一個多小時,座位旁的鋼簾便已經降下,在乘務員的提示下,乘客們知道自己已經進入曲率空間了。
“江修兄,他們這樣不會破壞伊蘭達星外層空間的環境嗎?”威廉擔心地問道。
“不會。”江修微微一笑,“伊蘭達星周圍的外層空間是經過了物理加固的,空間結構非常穩定,理論上來說基本沒有可能發生空間扭曲,事實上在伊蘭達星存在的兩萬年裏從來沒有發生過空間坍塌,而且整個伊蘭達星就允許這一艘星艦在近地軌道進行曲率飛行,對空間的影響無限接近于零。”
“人爲的空間加固?這得要花好多錢吧,就爲了讓三天的航程變成幾小時而已,值得嗎?”
“談不上什麽值得不值,如果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這肯定是一筆虧本的買賣,每年花在維持第一星系空間穩固上面的經費就夠一個普通星球十年的财政經費,但是進行空間加固之後,至少可以确保整個第一星系不會遭受空間不穩定的侵擾,你也知道,第一星系是整個星盟的中心,每天來往的星艦數不勝數,雖然理論上來說隻是在第一星系附近從曲率空間中躍出應該沒什麽影響,事實上躍出的星艦多了還是很不安全,要知道,不說空間不穩定會讓民衆死傷多少,就整個第一星系附近的交通停止一天造成的财産損失恐怕就夠維持空間加固一年的經費了,至于這艘在伊蘭達星和中心隻見來回折返爲大人物們節約時間的‘違規’星艦也隻是附帶而已,畢竟中心附近沒有特殊的批令是禁止任何星艦進行躍遷的,大人物們總不能每次去中心都要花個三天的時間吧。”
“也是。”威廉點點頭,“對于這些達官貴人們來說時間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江修依靠在舒适的靠椅上,閉目養神。
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見皇帝陛下了,說實話,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見皇帝江修還是第一次。卡羅亞多時代整個星盟施行的是議會制,全星盟權力最大的是議長和星盟元帥,卻是不知道這見皇帝和見議長的感覺有什麽不同。
不知過了多久,江修忽地感覺身體一沉,随後又一輕,随後便睜開了雙眼。
這感覺江修很熟悉,這是艙内的人工重力轉換爲星球上的自然重力的反應,這就說明星艦已經到了目的地了。
果不其然,鋼簾悄無聲息地拉起,中心的全覽映入江修的眼簾。
與彼時的樣子,現如今的中心變化很大,大到江修已經徹底不認識這顆星球了。
地面上,那座标志着整個卡羅亞多時代的最高行政機構的議會大廈已經消失了,原址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宮殿,這是克蘭亞多皇族皇帝平時召見大臣所用的“京皇宮”,向外輻射,原本那個專門用來行政辦公的城市也已經消失,全都成了整座皇宮的一部分,整個皇宮的上方飄散着迷霧,将皇宮遮住,防止外人能夠從空中窺視皇宮中的一切。
這些設施應該是後來者加上去的,以前那個江修所孰知的中心可不是這樣,那時候,那時候,政府的大部分設施都是可以從天空中一覽無餘的,從空中掠過時人們可以看見下方工作的政府工作人員,可以看到規劃布局精美大方的城市整體布局,可以感受到星盟中心、五域三族最高統治中心的雄偉宏奇。
而現在,整座皇宮隐沒在迷霧之中,給江修的感覺不再是雄奇,而是神秘,就如同當年一般,整個星盟都知道星師異軍崛起,都知道克蘭提斯所帶領的克蘭軍團所向披靡,可是沒人知道克蘭提斯是何許人,以前生活在哪裏,從哪裏得到的星徽技術,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組建起一支橫掃整個星盟的軍團的。
整個中心分爲兩個部分,皇宮其實隻隻占整個中心的一小部分,整個中心大部分還是屬于政府的。氣勢恢宏的皇宮不遠處有一座看起來樸實平凡的城市,這座城市的每一個建築都中規中矩,雖然布局精緻,用材講究,但是所有建築無論是從高度還是設計方面來講都不如皇宮那般讓人歎爲觀止,不僅樣子平凡,甚至就連它的名字也很平凡——青磚城。
可是就是這座不起眼的平凡城市,正是整個星盟真正意義上的中心,每天這座城市都在指導着星盟該如何發展,軍隊該如何防禦,星盟法令的頒布,指令的下達都是由這裏而生,這座城市,是整個星盟真正的核心!
小型星際飛船停泊在青磚城外的港口,衆人從飛船上下來,沒有安檢通道,沒有儀仗隊,沒有保安人員,有的隻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凡,但是精神矍铄的白發老人等候在港口的出口處。
“諸位先生女士,請跟我來。”老人一臉淡淡的笑意,并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和對在場的貴賓們趨炎附勢,隻是淡然地讓貴賓們跟他一起走。
貴賓們似乎并沒有因爲白發老者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尊敬而有所動怒,事實上,任何來過中心的人都知道,整個中心有幾個人是無論你地位多高都不能得罪的,其中一個就是眼前這位看似平凡普通的老者。
很久以前,中心的港口是沒有任何人接待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星盟已經退役的、門徒滿天下、德高望重的前任元帥陶文隸先生突然向皇帝陛下要求,自己想要去做中心港口的接待人,而陛下居然也同意了。
可以說,這件事情在星盟引發了一場不亞于皇權更替産生的政治風暴,甚至就連海盜港灣都有所耳聞,無數陶文隸先生的門徒們開始公開抗議皇帝陛下的不公,無數人前來中心請命,近乎是要逼迫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然而,戲劇性的是,這些星盟軍方的骨幹人物在第一天聲勢浩大的請命之後,居然都同時選擇了沉默,随後,這場逼宮便虎頭蛇尾,不了了之,而陶文隸先生最終還是到了港口做起了接待人。
而江修等人面前的這位白發老者,正是曾經聲名赫赫的星盟元帥陶文隸先生。
據說陶文隸先生主動辭去星盟元帥的職位之後,連身上的爵位也同時辭去,可以說,以他現在一介平民的身份在場的大部分人身份都要高于他,可是在場卻沒有誰敢對他保持不恭,所有人臉帶尊敬,一言不發,跟在先生的身後走向遠處的車隊。
一排制式懸浮車停在門口,陶文隸先生領着衆人來到懸浮車前,示意衆人上車。
江修一行進了車隊靠後的一輛車,剛進車中,車門再一次打開,卻見陶文隸先生站在車門外臉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幾位小友,我可以坐進來嗎?”
江修一愣,卻是沒想到陶文隸居然主動要求和他們同車而行,随即反應過來,點頭說道:“當然可以,先生請進。”
陶文隸點點頭,坐進了副駕駛。
“人老了,就特别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尤其是你們這些可愛的小孩子,看到你們便總是忍不住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陶文隸略帶笑意,淡淡地開口。
江修微微一笑,并沒有因爲這位曾經位高權重的老人坐在車中感到絲毫不自在:“先生老當益壯,無須羨慕我等。”
“心雖未老,發卻已白,有心無力啊!”陶文隸笑着感慨了一句,随即轉開了話題,“江修小友,别人都是帶随從保镖去雅安,你怎麽會想起來帶着兩位小朋友去雅安,那可不是星盟的地界,你的身份可不會讓人顧及,兩位小朋友的安全可不一定能得到保證啊。”
江修并沒有意外陶文隸會知道自己的姓名,隻是笑着回答陶文隸的問題:“小孩子自然是越早長點見識越好,要是小時候就顧慮太多,失了年輕人的血性,長大之後也就隻能泯滅于芸芸衆生之中。而且,保護他們兩個的實力,我自信還是有的。”
“年輕人很有自信。”陶文隸并沒有覺得江修狂妄,反而點點頭說道,“去了雅安不必生事,卻也不必怕事,雖然雅安的實力很強,但不可失了我星盟的骨氣。”
“多謝先生提醒。”
陶文隸忽地自嘲一笑,說道:“我多言了,能和明月組織死磕到底的年輕人,就算是雅安,你又怎麽會怕呢。”
江修的眼睛微微一眯,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先生,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不必問我明月組織的背景,有些事現在不能說,也不應該從我的嘴中說出口,将來你自己自然會明白,”陶文隸的臉上依然挂着笑容,絲毫沒有因爲這件事情而感到尴尬,“你和你的老師進入星盟高層的時間還是太短了,許多事情你們不是很明白,可事實上我們也不能明說,希望你們能自己去揣摩。”
江修的眉頭微微皺起,不是很明白陶文隸這番話的意思。
說實話,他一直很不明白爲何星盟會對明月組織如此忌憚,不僅僅是某一族對其忌憚,就連政府本身也不願意和明月組織對抗,要知道,就連雅安政府在必然的情況下也是會選擇開戰的,即使會爲此付出巨大的代價,可是對待一個組織卻如此慎重,這是讓江修最難以理解的地方。
什麽樣的組織能讓星盟對其的忌憚還要超過對于雅安這個強大的超星際文明?
真正來說,江修迄今爲止都沒有見到過明月組織的真正面目,這個組織的真正實力似乎被埋藏在深深的冰河之下,而僅僅露出的一個頭角便已然大部分實力都忌憚不已了。
“你也不必多想,有時候對付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敵人,順其自然,最後反而會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結果。”陶文隸忽然再次開口。
江修一愣,陶文隸此話中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然而其中的深意江修卻不甚了然。
沉默半晌,江修忽地笑道:“我這人就是這點不好,不愛多想,喜歡看表面,誰若是對我好,我自然十倍報之,誰若是對我耍心眼,我自然會讓它知道如此做法的後果。”
陶文隸透過後視鏡看着江修,半晌,蓦地搖搖頭,說道:“年輕人啊!罷了,這樣做也無甚不可,或許過程有點曲折,但最終的結果未必不是大家都想要的。”
江修微微一笑:“或許吧。”
說罷,江修将目光轉向窗外,打量起這座陌生的城市,陶文隸似乎也對江修失去了興趣,開始和小秦蘊聊起天來,一老一少相談甚歡,這位星盟的前任元帥是不是發出爽朗的笑聲,顯然對小秦蘊是喜愛到了極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