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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蘭迪星域迪達克星區杜蘭恒星系邊緣
距離k54恒星15光年的地方,光芒暗淡,寂靜無聲,猶如鬼蜮。一片小行星群偶然路過,卻沒有帶來一絲生氣,徒添一份荒涼。
蓦然,距離隕星群不遠的一處空間突然波動起來,原本平整的空間泛起了皺紋,縷縷白芒在褶皺間遊動,道道黑色的空間裂縫向四周飛速蔓延,不多時,方圓半裏内便已千瘡百窿,甚是怖人。這般景象尚未維持多久,空間便又猛地向中心一縮,霎時白芒大盛猶如恒星,整片區域爲之照耀。
一座蟲洞赫然出現。
幽靈般的黑色機甲毫無預兆地從蟲洞中竄出,飛速沖入被蟲洞吸力引來來的小行星群中。
很少有機師願意駕駛機甲沖入小行星群中,因爲在密集的石頭中高速行駛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小行星在相互引力的影響下往往會不規則運動,一旦一塊巨石突然轉向,十有八九便是機毀人亡。在小行星群中行駛,需要的不僅僅是高超的駕駛技巧和飛快的臨場反應速度,有時候還需要一點點的運氣。
自從兩百年多年前,閃電托馬斯創造了機甲橫穿小行星群最快的速度——均速65赫之後,便再無人能夠打破這項紀錄,一方面65赫确實很難突破,另一方面就算有人有實力去突破,也不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争這個虛名。
然而此刻,黑色的幽靈,在宇際遊蕩。
幾道金絲在黑影中閃現,消失。
55赫。
一隊星師出現在星群外。
爲首的金衣執法者眯着眼,盯着那個幽靈,那個夢魇。
“大人。”身旁的的紅衣執法者輕聲提醒。
“恩。”金衣執法者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樂:“過了這裏,就是威爾的地界了。”
“大人,我們還追嗎?”
沉默。
“阿倫,他殺了我們多少人?”
“八十二名機師,二十七名藍衣執法者,十八名紫衣執法者,以及迪安和勞倫,總共一百二十九人。”紅衣執法者阿倫的臉抽搐了一下。
幽靈已經接近小行星群的另一端,速度和技巧,完美和絕望。
“大人,在這種環境下作戰對我們很不利。”阿倫聲音中帶着苦澀。
金衣執法者緩緩按住腰間的星束,目光深邃似海,鋒利如刀。
“或許這次不能幸免了,但有時候,明知道必死,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去做。”
戴着素白色曜方的手方一揮,一道虛空通道便出現在眼前。
金衣執法者略整了一下衣裝,緩步踏入其中。
阿倫凄聲大喊:“準備戰鬥!”緊随金衣執法者進入虛門。
梵迪亞特星域永恒星區第一星系中心泛星際聯盟最高議會大廳
“尊敬的愛德華元帥,弗蘭德議長,以及在座的先生們,我言盡于此,至于聯盟的将來何去何從,由各位定奪。”
随着全息投影的結束,那個鬼臉男人雄壯的身影也随之暗淡,歸于虛無。會議室内壓抑的氣氛愈發壓抑,将軍們和議員們不複往日的精神,個個面容慘淡。
戎馬生涯時打下的底子,讓年逾半百的愛德華元帥身體依舊健朗,。隻是此刻他慘白的面色卻透露出絲絲老态,人們這才想起這位曾經帶領盟軍一次次擊退星師軍團的巨人也已經是個老人了。
英雄已經遲暮。
半響,這個老人重重歎了一口氣,疲憊的眼睛掃過在每一個人的臉,說道:“各位,事已至此,說說你們的想法吧。”
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
30萬星師大軍在首都門前,聯盟内大半疆土都已淪陷,誰都知道,這樣的局勢,早已無力回天。
元帥無聲的笑了笑,不再說話。
弗蘭德議長看着這位故友,感同身受。
在自己就任議長30餘年中,每一天都在爲收複失土而奔波,殚精絕慮,死而後已。30多年中,自己與這位故友齊心協力,一度力挽狂瀾,誰想最終依舊是浮華一夢,可笑可歎。
“卡羅亞多曆元年,卡洛·埃蘭先生建立泛星際聯盟,在曆時50多年的内戰中,爲聯盟建立而奮死者,在錄總計854萬人。”議長低沉的聲音響起,衆人的心不由一顫。
“卡羅亞多曆13年,卡羅先生身陷北基克族重圍,親衛師團前赴後繼,全員殉職,先生亦力戰而亡。
“卡羅亞多曆349年至1650年,開拓達域,曆20餘任政府,戰死在前線的元帥總計有13位。
“卡羅亞多曆4525年,赫域首席執政官反叛,赫域治下總計有16個星區執政官率部誓死不從,英勇就義。
“卡羅亞多曆8227年,北基克族反撲,北方軍團将士在卡倫迪防線誓死抵抗3個月,未曾退後一步,37萬軍民的用生命爲聯盟争取了寶貴的反應時間。
“卡羅亞多曆11175年,克蘭軍團沖擊貝域首府輝煌星區,托森克第一集團軍奮勇反擊,爲聯盟拿下内戰第一場勝利,戰後集團軍編制十不存一,軍團團級以上幹部無一幸存。
“自卡羅·埃蘭先生帶領人民建立聯盟以來,已經有一萬一千兩百三十二年了,這一萬一千兩百三十二年以來,聯盟曆經風雨,艱難前行。我們繁盛過,也曾動蕩過。繁盛時,我們的先輩爲之歡呼;動蕩時,我們的先輩爲之流血。聯盟走到現在,很不容易,死過很多人。但是,自建立伊始,流淌在聯盟人血液裏誓死奮戰的血性就從未消失過,每一個時代,都有屬于他們的英雄,今日,我欲殺身成仁,搏一搏這今時的英名,諸公,意下如何?”
衆人肅穆。
半響。
“議長!”勃朗特議員叫道,“我欲與聯盟共存亡。”
“議長!”所有的将軍和議員們叫道,“我們與聯盟共存亡。”
赫爾蘭迪星域迪達克星區杜蘭恒星系邊緣
阿倫躲在一方隕石之後,冷汗浸濕華美的執法者長袍。他想沖出去,舉起自己的曜方,來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決鬥。可是恐懼告訴他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屠戮,沒有哪個凡人戰勝的了一個魔鬼。
是的,魔鬼。
阿倫原先隻是大人的一名機師扈從,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終于成爲了一名紅衣執法者。他見過無數所謂的王牌機師,所謂的天才機師,但在強大的星師大軍前都不免灰灰,星師對機師的克制是天然的,哪怕低兩個級别的星師也不是機師能夠戰勝的。
曾經他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夠阻擋的了星師們的步伐。
可是今天,他明白自己錯了,錯的很離譜。
他的機師扈從一個個化成絢爛的煙花,他的戰友一個個的倒下。那個在隕石群中神出鬼沒的魔鬼肆無忌憚的收割着他們的生命,卻沒有人能摸到他的衣角。
這個神秘的機師比他們更靈活,比他們更犀利,星師們無論用怎樣詭異的攻擊都不能觸碰到他,無論用怎樣堅固的防禦都無法阻擋他突如其來的襲擊。
就在剛剛,阿倫親眼目睹的大人的犧牲——那個魔鬼,他從一塊平凡無奇的石頭後面出現,一擡手,一道灰芒射出。然後再沒有多看一眼,又消失在紛亂的石群裏。而大人,他的胸口綻放出一道血花,離開周身力場的血珠向外層空間四射,美得殘忍。那瞬間阿倫周身冰冷。他看到大人最後張了張嘴,吐出一個無聲的字符:“走。”
阿倫在原地呆立良久,不覺周圍時而綻放的煙花和血花,他看到魔鬼在人群和石群間穿梭,每次出現都意味着一條生命終結。
殺人,輕松的仿佛吃飯喝茶。
阿倫無力的倚在石頭上粗重的喘着氣。
親衛團的每一位成員都擁有鋼鐵般的意志,阿倫更是其中的佼佼。可他引以爲傲的意志如今卻在被這種無時不在的恐懼下被摧殘,被擊垮。
腦海中大人犧牲時的表情曆曆在目,三分不甘七分釋然。
爲什麽會有釋然?阿倫突然有些明白了,也許死亡才是一種解脫吧。大人一定是這樣想。
他突然有點羨慕大人,大人求仁得仁,到死也沒有像他一樣被眼前的恐懼所摧毀。
于是他離開藏身的巨石,他舉起手中的曜方,發出自己用生命燃燒的最絢爛的一擊,然後坦然面對了撲面而來的那到灰芒。
解脫了。他想。
貝普托裏安星域角齒星區特勒克星系第七軌道工業行星地下
數十米高的石門前,黑衣執法者垂首而立,不言不語。雖然已經站立了幾個小時,但他卻沒有絲毫的不耐,隐藏在兜帽裏的臉上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變過。
半響,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穿透厚重的石門,輕輕地在他的耳邊響起:“卡爾特納,你去解決那個小家夥吧。”女聲歡快愉悅,仿佛在唱一首歌一樣,讓聽到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歡快愉悅起來。
可黑衣執法者卻一言不發,把頭低的更加厲害,然後倒步離開了石門,過程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沉默的仿佛一道流動的布景。
又過了一會,女聲輕輕一笑,然後複歸平靜,就好像這裏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
梵迪亞特星域永恒星區第一星系中心
戰争在這顆星球上蔓延,此起彼伏的呐喊爲這顆夕陽下的星球平添一縷憂傷,聯盟最後的戰士們在這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掙紮,奮死。沒有人投降,沒有人哭泣,真正悲壯的詩歌是不需要哭泣的。
這顆星球的反擊讓星師軍團的領導者覺得愚蠢,覺得可敬,星師們看到了開拓者們的後代血液中傳承的不屈,這種精神并沒有随着時間而消逝,不會消逝。
星球的土地被一寸一寸打下來,每一寸都必有聯盟戰士的鮮血,也必有星師們的鮮血,這樣慘烈的戰争是所向披靡的星師們極少遇見的,卡羅亞多時代最後的反撲毅然決然,新時代的開創者們在最後終于明白他們的勝利是有多麽的幸運,如果聯盟的每一寸疆土都有這樣的士兵爲之奮死,也許結局就會改寫吧。
但是曆史沒有如果。
淩晨時分,随着一道刺目的白光閃耀,标志着卡羅亞多時代開啓的議會大廈轟然崩塌。
舊的時代已經結束,新的時代正在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