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洲,水謠鎮。
時至秋季,天氣微涼,細細的雨絲在水面點起陣陣漣漪,一艘小船靜靜劃過河面,穿行在這古鎮的小橋下。
一位身着天水碧紗衣的少女舉着紙傘站在船頭,随着小舟前進,目光中帶着好奇,打量這河道邊的青石街道,以及那一座座白牆青瓦的房屋。
街上的行人不多,這處小鎮在雨霧中有些朦胧,偶爾能看到幾位年輕人結伴一路邊走邊笑,說着最近的趣事,相比其他地域,這裏要富足和安甯不少。
少有人知道,天下三十六上門之一的‘白露七軒塢’山門,便隐匿在這處小鎮中。
洛蘭希爾回憶着前段時間從雁行門那得到的消息,乘着小舟,穿行在這處水鄉小鎮之中。
鱗次栉比的街道兩側,有着布莊,瓷器坊,書畫樂坊等,偶爾還能聽到一些絲竹拉奏的聲響,小鎮内的生活很豐富。
轉過一個個小巷和石橋,穿行過大半個小鎮後,洛蘭希爾駕着舟停在一處青石台階旁,走下小船,擡頭所見,不遠處有個一處書塾,院子裏傳來郎朗的詩書朗誦聲,應該有着不少孩子在裏面學習。
看了下稍微放晴的天空,洛蘭希爾收起傘,沿着台階向上,來到那處書塾前,上面有着一塊沉木牌匾,寫着‘石軒書院’,字體圓潤,并不張揚。
不過,洛蘭希爾這次來并不是拜訪書院的,她看着那處牌匾,确認了下後,便沿着書院所在的巷子繼續往前,裏面有着另一處人家,院子裏種着高大的梧桐樹,其中的枝葉都伸出院子外了。
來到這處院落的門前,洛蘭希爾上前,拉起門上的鐵環敲了敲,一會後,就有腳步傳來。
退後一步,洛蘭希爾耐心等待。
不久,伴随着門牙吱呀的推開,一位青衣的小厮打開門。
“是這位姑娘在敲門嗎?”
“是的,我想拜訪下貴門。”
“哦,姑娘可有請帖。”
“請帖嗎……”洛蘭希爾想着,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還請姑娘稍等。”這位小厮接過去,然後關上門,聽那腳步聲,應該是去找能主事的人去了。
等待的這會,洛蘭希爾就安靜的站在門前,這時一旁的書院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一些小孩子在院子裏嬉鬧,不時傳來歡笑和追逐的聲音,有如春年的小鳥,叽叽喳喳不停。
“哈哈,換我了,你們不要跑。”
“呆瓜,我就跑,呀呀呀~”
“壞,你們這是耍賴。”
“我不管,反正我赢了。”
之後又是一陣嚷嚷的聲音,其中偶爾還夾雜幾聲哭泣和笑聲。
就在洛蘭希爾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時,身後的門扉呀呀推開了,一位身着白衫的男子推門出來。
“這位小姐請進。”
之後他引着洛蘭希爾穿行在這處滿是小橋流水,還有假山涼亭的園子裏,直到一處荷花池邊才停下。
“師兄在那裏等待葭蘭小姐。”
洛蘭希爾擡頭看去,三位穿着同樣白衫的男女正在湖心亭等待自己。
走進這處亭子後,幾人先是拱手行禮,然後開口:“請問葭蘭小姐可就是前段時間在南封洲讓雁行門退去的那位巫女。”
“是我。”少女點點頭,這點如今也不用否認,倒是能方便此行,不然無名無姓之人拜訪,總是很麻煩。
聽到這位少女承認後,幾人先是驚訝,然後才慢慢接受這個現實。
“還請葭蘭小姐坐,請問這次拜訪,可是有什麽事嗎?”
“我聽聞這裏是白露七軒坊的駐地,所以來此,想同貴派打聽一些舊事。”
“葭蘭小姐但問無妨。”
“嗯……”洛蘭希爾稍微停頓了下,雖然有點唐突,但她還是問了出來。
“不知貴派可知白鳳大人,鴻鹄的下落。”
幾人聽到後,神情并不驚訝,這樣的問題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确實,最近有不少故舊朋友前來打探,詢問我們是否知道鴻鹄大人的下落。”爲首的那位真傳弟子開口。
“很抱歉,即便是我們,如今也不知道鴻鹄大人的下落。”
“最後一次鴻鹄大人到訪,已經是六百年前的往事了。”
作爲白鳳鴻鹄的嫡傳,白露七軒坊确實能知道更多關于鴻鹄的消息,但也僅僅是知道一些罷了,如今他們也數百年沒有鴻鹄的蹤迹消息了。
那位殿下,可能如今依然在沉睡,也有可能在很多年就消逝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這樣啊。”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少女還是失望的歎了口氣。
幾人看到她失落的模樣,也是無奈的搖搖頭,這樣場面,他們也見過不少了。在赤鳳多年不再現身後,已經有人開始探尋可能的替代方法,而鴻鹄就也是最有可能的選擇。
五鳳之中,其他三位都已經明确死去,不可能複生,而鴻鹄雖然多年沒有消息,但也有着微弱可能,依然活在世上。
接下來,幾人又交談了幾句,然後這幾位真傳弟子挽留洛蘭希爾今晚在府上用宴。
“掌門師兄稍晚一點就會回來,他知道和了解的東西更多一些,還請葭蘭小姐不用着急離開。”一位腰佩白玉青劍的女弟子挽留。
“就麻煩各位了。”見此,洛蘭希爾也不好直接告辭。
幾人繼續在湖心亭小坐,偶爾還有人送來水果和點心,以及茶水,就這樣時間慢慢轉到晚上,一輪明月升起,透過樹梢映照在湖面上。
“姜師兄到了。”一陣腳步從月色下的庭院小徑中傳來。
不久,一位身着皓白衣衫的英俊男子走來,他腰間按着一把玉石長劍,身側還有一位面帶輕紗的女子,這位女子眉心有着一輪小小的銀色月牙,很是美麗。
“貴客來訪,有失遠迎,失敬失敬。”這姜師兄一到場,就遠遠的向洛蘭希爾拱手打招呼。
“府中的酒宴已擺好,還請葭蘭小姐随我等同去。”之後幾人一同走出亭子,向着一處燈火輝明的閣樓走去。
順着木梯來到二樓,衆人坐下,這時才相互介紹起來,原來這位姜師兄就是如今的白露七軒坊掌座。
“姜載夙,見過葭蘭小姐。”他簡單說完,然後就爲衆人介紹其身旁的這位女子。
“晏明詩,明月珰心宮邀月宮宮主。”
明月珰心宮派内分爲三支,分别是邀月宮,玉珰宮,明心宮,三宮的宮主往往也是掌座繼承人。
“今日湊巧在七軒坊做客,不想聽聞葭蘭小姐到訪。”她眨了下眼睛,說出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作爲同出一脈的兩派,關系曆來不錯,彼此也是時常往來做客。
白露七軒坊的真正的山門在一處洞天秘境中,據說那裏滿是荷葉湖泊,水面上有着一處處白玉搭建的宮閣樓宇,衆多弟子和門人生活其中,而如今衆人所處的府邸,其實是派系對外接待和處理雜事的地方。
幾人介紹完畢後坐下,一位位白衣的侍女就端上早已準備的玉盤珍馐,各種精緻的菜肴呈現在洛蘭希爾面前。
“葭蘭小姐是出自浴炎紅鳐門嗎?”那日洛蘭希爾身化火鳳,幾乎所有人都以爲她是來自炎鳐洲的上門。
“并不是。”少女搖搖頭,這樣的回答,讓對面幾位驚訝無比,相互看了好幾眼。
“這……真是令人稱奇,我曾拜訪過浴炎紅鳐門,怕是門中最爲優秀的弟子,都不一定有葭蘭小姐這般驚人。”
談話間,幾人對這位少女的來曆又變得好奇起來。
“那葭蘭小姐是從何處學到這樣的修行法門的呢。”上門存續數百上千年,難免有遺落在外的修行法門。
這個,怎麽解釋好呢,總不能說因爲看了一眼,就會了吧,洛蘭希爾略感苦惱。
“這個,我最近剛從西方大陸回來,不太清楚如今的情況,或許我的法門和那浴炎紅鳐門确實很像吧。”這點倒也不假,她修習的法門已經是系統完善修改過的,和浴炎紅鳐門并不完全一緻。
“原來如此。”幾人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也許是看出這位少女不想說吧。
“我們七軒塢内,巫女祝祭衆多,在王朝内的職責和浴炎紅鳐門相似,彼此間也時常關注,所以難免會有好奇。”
幾人又聊了下上門中幾家主修祭龍一脈的情況,然後聊着聊着,話題就轉到如今的龍脈紊亂問題上。
“葭蘭小姐來打聽鴻鹄大人的下落,想必也是知道一些情況了吧。”姜載夙開口。
洛蘭希爾點點頭,表示認可。
“我派内不少巫女祝祭,所以比其他派系更了解如今龍脈的情況。”
“雖然不确定赤鳳大人的情況,但很明顯,如今龍脈已經逐漸脫離控制了。”他爲之歎息一聲。
“在以往,有赤鳳大人坐鎮洛京,天下龍脈安穩無比,維護起來也很是輕松,但自從天地異變,龍脈就一點點偏離了曾經定好的軌迹和方向。”
“起初,我們還能讓巫女和祝祭們依靠儀式來調整穩定,但随着情況的愈演愈烈,現在已經快繃到最後一弦。”他緩緩的說着,宴席中的氣氛也逐漸沉重起來。
“那日門下師弟來彙報雁行門在南封洲的行爲,我雖沒和諸玄一交流,但也隐隐明白他的想法。”
“雁行門準備在王朝還沒崩潰的時候,盡力圈占更多地方,如果可能,他們或許會在天下大亂後,斬斷龍脈主流,讓各地龍脈節節寸斷,以方便控制。”他說着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向一旁的窗邊。
“王朝建立時,赤鳳與衆仙定盟,天下龍脈支流彙于一統,這樣整個神州大地就渾然一體,能平衡各地風水氣候,不使北方寒霜鳥絕,也使得炎火之地平息,适宜生存。”
“各家上門的洞天福地,以及一些奇門小派的桃源洞天,也連接在這龍脈上,平日裏可分得彙入的天地元力輔助修煉,危急時刻也能用來調和當地的氣候,避免大旱和大寒。”
“但如今龍脈已亂,不僅不能讓各地派系的洞天秘境受益,還時刻得防止來自龍脈紊亂對洞天的幹涉破壞。”
“一些原有的穩定支柱正在倒塌,如今百姓們之所以感受不深,是因爲各地上門積蓄深厚還能支撐,尚能勉強控制各地的風水氣候。”
“但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不了多久了,不少派系已經覺察到什麽,開始暗中籌劃了。”他搖搖頭。
“那如果斬斷各地的龍脈,會有什麽影響?”洛蘭希爾問。
“一開始的時候,肯定會發生各種天災地禍,但之後如果有巫祝或者異獸相助,就能大緻穩定下來。”
“但是,這僅僅适合原本氣候都還不錯的地方。”
“其他一些地方,比如北府山外的十一洲,用不了幾年就會被寒雪所淹沒,不再适合生存。火涸之國的六洲,如炎鳐洲,回祿洲等,又會變得炎熱無比,火山噴發,煙霧彌空。”
“王朝所設的一百三十六洲,就會再度恢複到五鳳時代的七十九洲,其他氣候惡劣地方,不再有人居住,時間久了,又會有妖獸魔獸滋生,逐漸四處爲禍。”
“如今南部有二十二洲,但事實上,在很久遠的過去,隻有十七洲,例如東壺洲在古時,就是近海的一處礁石小島,經常被巨浪淹沒。”
原來這麽嚴重嗎,洛蘭希爾心中默念。
在場内安靜小會後,那位明月珰心宮的宮主詢問,那對淺紫的眼眸中透着好奇。
“葭蘭小姐可有加入派系?”
“有的,不過現在我不方便直說。”洛蘭希爾搖搖頭。
“這樣啊。”她稍微停頓,然後從衣袖中取出一塊白玉的月型玉佩。
“這是我們明月珰心宮的信物,葭蘭小姐以後可以拿着玉佩前往風波海激活催動,到時會有騎着飛鳥的我派弟子來接應。”
“這……那就謝謝明詩師姐了。”洛蘭希爾點點頭。
“既然葭蘭小姐有自己所在的派系,那就早做準備吧。”
“如今還僅僅是上門中幾家知道情況危在旦夕了,很多中小派系隻是覺得不對勁,但還不知道已經到什麽程度了。”
“早做準備吧,如果我們預估的不假,很快就要内亂了。”
“内亂?”少女訝然,雖然龍脈的問題嚴重,但爲什麽不是聯合起來想辦法,而是叛亂。
“王朝的建立可不是一帆風順呢,很多問題在失去掩蓋後,會再次爆發出來。”晏明詩感慨的說。
“昔年的五鳳各國,真的心甘情願融爲一體嗎。”
“這裏面有太多陳年故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