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雪粒在風中飛舞,擊打在金屬盔甲上,發出沙沙的輕微聲響,随後滑落。
在救起莉莉母子後,這些北境騎士調整陣型,重新在山坡上列陣。
他們也清楚,這個時候一味的逃避,并非解決方法,胯下的戰馬已經疲憊,無法再進行長距離的奔跑。
昏暗陰郁的天空下,他們列成陣列,一面面盾牌插在地面,然後用力踩下,讓盾牌的下半截埋入凍土之中,随後一支支長槍架起,放在盾牌之間。
數位北境的女巫開始練手施法,天空那昏暗的厚雲開始遊動,風中的雪粒越來越密集,宛如雪霧一般将他們所籠罩,讓外界看不真切。
站立在其中的北境戰士有如冰雕,沉默的注視着那逐漸襲來的‘薔薇騎士團’。
火紅的披風在純白的雪原上格外醒目,那一支支騎槍筆直的刺入天空,在臨近那雪霧籠罩的山坡時,這些豎立的騎槍如收到命令般,開始垂下,平直對前,深紅的寒芒開始在槍尖綻放,那溢散的紅色在昏暗的雪霧中遊移,宛如隐約的紅色絲帶。
視線中,那些模糊的身影越來越近了,當距離隻剩下數百米時,這些薔薇騎士們也終于看清他們的對手。
一面面金屬盾牌埋入土中小半截,其下方已然牢牢凍住,厚實的堅冰宛如長在那盾牌下方,讓這陣線有如城牆一般,他們背對山坡而立,三層的盾牆一一疊加,鋒利的長槍一緻對外。
就在薔薇騎士團開始全力加速時,一陣短促的咒語自前方響起,随即密集的冰箭如雨般襲來。
那冰箭被暴風裹挾着迎面吹拂,讓前排的騎士瞬間結冰然後凍斃碎裂,化爲零散的小塊,随後一層層向後方蔓延。
“三角之陣·彗星沖鋒!”
達爾西在騎兵陣列之首大聲厲喝,随即後面的騎士們開始變陣,他們以三人爲一組,相互聚集,然後無數的三角又構成巨大的鋒矢之陣。
赤紅的魔力不斷向三人之尖的那位彙聚,随後于騎槍尖部綻放灼熱的紅芒,那其中溢散的熱浪破開前方襲來的寒風,随後化爲灼熱的氣流向後方溢散。
盔甲上的凍冰開始融化,火流籠罩下的騎兵隊伍,宛如巨大火焰彗星猛烈向前,不可阻擋。
面對這襲來的強大騎兵,那些女巫再次施法,冰箭射入前方的大地,直接形成無數傾斜向前的冰刺,以阻攔那些沖鋒的騎兵。
“無用。”達爾西低喝一聲,随即一馬當先直接撞破前面的冰刺,并用身下的黑魇戰馬将其踏碎。
随後,無數冰塊碎裂的聲音在戰場上響起,那些火紅的騎兵們有如戰車一般,碾碎這些脆弱的冰刺,這時他們與敵人的陣線之間,再無阻礙。
赤紅的騎槍,攜帶着呼嘯而來的氣勢,猛地刺入那冰冷的盾牌,将其層層洞穿,無論是盾還是其後的戰士,皆被其輕易穿透。
即便那些針對的鋒利長槍,也被這撞擊而來的騎兵輕易折斷,斬卻,雖然兩者交錯的時間不過半秒,但這樣的時間也足以讓這些薔薇騎士們找到空隙和破綻了。
他們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帝國皇室目前最爲頂配的騎士團,人人皆在序列5以上,并非普通的軍陣就能阻攔的。
赤紅的熱浪中,前排的騎士将陣列沖散斬卻,而後方的薔薇騎士們直接躍起,跳過前排戰友戰鬥的位置,那騎槍直接刺向北境陣列的後排,一位位脆弱的弓箭手和女巫直接被這瞬間突襲而來的騎槍刺穿。
随後,他們去勢不減,直接沖向山坡的後方,去追捕那對逃離的母子,如川流般不息。
雪霧籠罩之中,數百位北境騎士正保護着莉莉母子在向北方疾馳,他們原以爲後面的隊伍能争取一些時間,但沒想到這些騎兵們突破的如此迅猛和快速。
幾乎隻是一個照面的功夫,那近兩千人的陣列就被撕裂,穿透。
漫漫風雪中,這隻隊伍開始在呼嘯的風雪中和後方的追兵競速,而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在一步步縮短,變得岌岌可危。
“還是不行呢。”
無人可見的數千米高空之上,積壓厚雲的背面,一位身穿雪白的長袍身影輕聲感概,似乎是爲這支騎士團的戰鬥力而驚訝。
“本就最爲精銳的騎士團,再加上達爾西的存在,這樣的實力,即便是骁勇而無畏的北境騎士們也難以應對。”
這個時候,又是兩位白袍的身影從天空慢慢降下,落在這位身影身側,和他一同懸浮站立。
“這些北境騎士來自各地,彼此之間磨合的時間還是太短了,而且實力參差不齊,如果給他們一兩個月的時間調整還好說,但現在明顯沒有這個餘裕。”
“如果想阻攔或擊敗這支騎士團,估計要渡鴉公爵麾下的死月騎士團親自出馬,但那樣的事情無異于北境和帝國開戰。”
“所以現在,我們隻能做些小小的改變,讓他們不至于如此迅速的殺死那位皇後和王子。”
“但需要提醒的是,這樣的手段要盡量隐蔽,不要留下痕迹,并且還不能太過,雖然我們賢者會不畏懼那些魔女,但總歸不能違背我們的原則。”
“隻能讓莉莉和孩子暫時僥幸逃離,絕不能幫助其反敗爲勝,甚至分裂帝國,那樣就完全違背了我們的立場。所以其中的度,大家要牢記把握。”
“前者可以說是無傷大雅的意外,但後者就是嚴重幹涉帝國内部的政治,這其中有着性質上的絕對差别。”
“我們明白,賢者大人。”
“好,現在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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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霧中奔走的北境騎士們在後方敵人的追逐下開始分隊,他們一開始分成三支,之後三支又分爲九支,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駛去。
在這昏暗的雪霧之中,後方的薔薇騎士團們難以知曉其中哪隻護送着莉莉皇後,達爾西也盯着那些分開的身影皺眉。
原本,他能輕易鎖定皇後的所在,但如今随着進入這片雪霧,原本隐約的感知也變得模糊不清,如今難以确定。
“該死。”即便性格如此沉穩的他,也不由得低罵一聲,随後讓麾下的騎士們也跟着分隊。
一片雪霧之中,那些追逐的紅色身影也被被迫分隊,散入這茫茫的雪原丘陵之中,分别駛向不同的方向。
見下方那緊密的隊列分散,天空中三位的白袍身影微微點頭,随後他們的身形逐漸消失在這漫天的雪霧之中。
追逐的騎兵中,他們看着前方的敵人不斷分散,由五十人左右的隊伍分成數支十多人的隊伍,然後是6-7人的小隊,再然後甚至1-2人一隊,如此分散下去,他們追逐的動力也越來越小,感覺自己似乎追錯了人,做着無用之功。
天漸漸黑了下來,那些渺小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朦胧的雪霧之中,這些赤紅披風的騎士們也慢慢停了下來。
待到深夜的時分,雪原中的一處隐僻角落。
背風的小山崖下,一處簡陋的帳篷搭着,灰布上蒙着厚厚的白雪,天然的僞裝着這裏,或許隻有走近,才能發現狹小縫隙中透露出的微弱光芒。
燭光橙黃的帳篷之中,莉莉這時已經醒來,她這時正安撫的摸着赫爾斯的腦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着食物。
“慢一點,不着急。”莉莉的目光滿是慈愛,心中也回蕩着慶幸和劫後餘生的感覺。
随後,她擡起頭來,充滿感激的對身旁的女巫和騎士們緻謝。
“陛下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位女巫颔首回禮,然後才擡起目光,看着這位曆盡艱辛的母子。
雖然已經做過包紮和治療,但莉莉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而原本尊貴的王子,如今也衣着破爛,看着很是凄慘。
不過,隻要還活着就好。
赫爾斯吃飽後,安心的睡下,莉莉這時才喝了點水,然後小口的吃着食物。帳篷裏其他幾人這才慢慢和這位皇後介紹當下的情況。
“我們雖然來自北境,但并未獲得渡鴉公爵以及實權領主的認可,如果陛下希望進一步得到幫助,建議您寫信告與渡鴉公爵,請求援助。”
“你們認爲渡鴉公爵會答應嗎?”如今的莉莉早已不再和過去那般天真,雖然她沒和那位渡鴉公爵面談,但心中也大緻猜的出對方的想法。
“并非毫無希望。”那位女巫點點頭又搖搖頭。
以北境重視諾言的傳統和習俗,如果莉莉真的寫信,那渡鴉公爵是不能完全無視,哪怕他知道這樣做會有風險,還是會派出部分力量來支援莉莉。
但如果讓他全力支持莉莉,和帝國作對,這樣的事情,渡鴉公爵是無法答應的,不僅是因爲目前北境環境惡化,需要南方的支援,另一方面,他作爲北境之首,諸多北境領主的頭領必須遵守曆代的誓言,不可背叛帝國,這才是最大的大義。
莉莉用完餐後,坐在燃燒的燭燈旁,陷入靜靜的思索,她此刻也很難想出很好的辦法。愛曼克曾經留下的勢力,大多都在帝國中部和南境,如今遠離這裏不說,還很難說有多少人會冒着巨大的風險,來支持失勢的她和王子。
真的要周遊各地,挑起戰争,分裂帝國嗎,不,她沒有那種意向。
對于帝國内部的争鬥,她已經疲憊和厭倦了,而且也不希望自己和孩子繼續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
愛曼克,愛德倫兩位相繼在她身前逝去,已經讓她看透了權力背後的危險和如今艱難的局面。
對此,她隻想遠離這一切,讓赫爾斯健康長大就好。
隻是,即便她這麽想,敵人恐怕也不會放過她吧,畢竟隻要她活着,就是對方的威脅。
思緒慢慢的轉動,帳篷内變得靜悄悄,直到一陣雪花碎裂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那似乎是有人走近的模樣。
一時間,帳篷内的衆人緊張起來,兩位騎士對望一眼,小心抽出劍,一步步靠近那虛掩的帳篷外圍。
“晚上好,各位。”帳篷的外簾布掀開,一位白袍的身影俯身進來,而随即兩把長劍也瞬息揮下。
輕微的叮響在劍身擴散,那鋒利的劍刃被纖長白皙的手指捏住,靜止在半空。
“抱歉,似乎是吓到你們了,但我們确實毫無惡意。”在他說話的時候,兩位白袍的身影也随即進入帳篷。
“雖然因爲某種特殊的原因,我無法表明身份,但我确實在幫助陛下,希望您能在追殺中存活下來。”
“如果要證明的話,那白天漫天的雪霧,以及最後的分隊迷惑,都是我等的小小援手。”這位白袍男子一手按胸,對莉莉彎身行禮,盡管看不清其面容,但那聲音并不老,很是年輕,和酒館中的吟遊詩人一般,說話有種特别的尾調。
“原來當時在我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就是你嗎?”一旁的女巫驚訝的開口,這才讓帳篷内衆人稍微安定下來。
“正是在下,希望當時沒有驚吓到女巫小姐。”他那下巴爲火光所映亮,露出微笑。
“還好,我們女巫對這種傳聲手段并不陌生。”那位灰衣的女巫擺擺頭,然後站起,似乎是想就近觀察下三人。
“咳咳,女巫小姐,雖然您的觀命之術很強,但有些時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眼見這位女巫眼瞳中出現銀霧般的旋渦,這位白袍的男子不得不用擋住臉龐,讓女巫的秘術暫且失效。
“不用爲難這位先生,我相信他是善意的。”莉莉輕聲開口,這才讓那位女巫有點悻悻的收手,退在身後。
“皇後陛下果然仁慈而善解人意,那我廢話也不多說了。其實我們是受人所托,來幫助您逃離危險的。”
“委托者的身份很抱歉我們也無法透露,不過看樣子您應該是認識她的。”
“另外,我們可以在短時間内幫助您逃離,但之後的路還需要您自己走下去,因爲我們在您身邊的時間一長,即便不說,也會有人猜到身份,那樣的後果是難以承受的。帝國背後的勢力紛争,并非如此簡單,其中有着更高層次的力量參與。”
聽完這些後,莉莉點頭,那位白袍男子很是滿意,難得碰到這樣好說話和理解的貴族。
“或許現在我也能理解,爲何您如今落難,也會有不少人願意伸出援手了。”
“那麽,就讓我講解一下,我對您之後路線的建議吧。”
說着,他用手輕拂過身前,栩栩如生的地形沙盤就浮現在空中,顯示出他們所處的環境和位置。
“北境雖然會暗中支援您,但他們恐怕難以将您和孩子庇護下來,如果您依然還想獲得權勢,那就是西行,轉向薩流士家族所在的西境,那裏群山環伺,地勢險要,且獅鹫家族自成一派,如今還有大軍駐守邊境,即便帝國皇帝也不會輕易得罪對方。”
“按照之前愛德倫攝政王和獅鹫家族的協議,他們會協助帝國鎮守和克蘭西亞交接的邊境,并獲得二十年邊境關稅的補償,這樣的條約如今未必會被新皇接受,所以獅鹫公爵不介意多一張對抗新皇的底牌。”
“雖然能獲得一定權勢,但其中的兇險,想必您也清楚。”
“如果您對權勢不感興趣,隻希望保全自己和孩子,那我建議您轉向東邊,穿過翡翠森林的邊境線,抵達東海岸的港口,乘船出海。”
“翡翠森林是森精靈彙聚的地方,即便新皇派人追逐,他們也不會過于深入,以避免刺激和引發和森精靈的沖突不滿。”
“唯一可能的危險是,獨角獸公爵的态度,您應該知道,當年皇帝發動政變時,導緻芙蘿茜娅小姐的未婚夫,也就是王太子安斯艾爾死在婚禮上,芙蘿茜娅小姐也從此下落不明。”
“以獨角獸公爵寵愛女兒的情況,還有芙蘿茜娅在東境巨大的名氣,她的死亡和失蹤依然是東境和皇帝之間的隔閡,這導緻遠征期間,東境基本沒多少貴族響應。”
“所以,即便是您想過簡單安穩的生活,也不會太簡單。”
莉莉聽完後,開始閉眸思索,其他人此刻保持安靜,不打擾這位皇後陛下。
如果去西境,以過往皇室和獅鹫家族的關系,他們倒是不會迫害她們母子,而且獅鹫家族常年保持着一定自主性,不像其他公爵和皇帝是完全的從屬關系。
在并入帝國之前,薩流士家族就是獅鹫王國的皇室,隻要他們想,從帝國中獨立出來也不是不行,隻不過不必做到這一步罷了。
但是,按照昔日愛曼克對老獅鹫公爵的評價,那位可不是能輕易相處的人,去往西境,意味着失去自由,赫爾斯說不定也會被指配一位薩流士家族的女兒成婚,成爲老獅鹫公爵和新皇談判協商的籌碼。
去東境乘船出海,看上去很美好,但這一路上卻更爲艱難,離開翡翠森林的邊境後,就是廣袤而平坦的東部原野,那裏十分利于騎兵的奔馳,而自己也難以抵抗強大的薔薇騎士團。
燭光緩緩燃燒搖曳,莉莉睜開眼眸,看着這橙黃的燭火,沉默了很久,然後才開口。
“去東邊吧,或許會很危險,但至少,如果能離開這片大陸,還能有新的生活和開始。”
“吾等明白了。”這位白袍男子彎身行禮,随後轉身離開。
“還請陛下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會再過來,告訴您具體的路線和方法,并提供一些方便的道具。”
話音落下後,三人走出帳篷,而原本想送下三人的騎士,走出帳篷後驚訝的望着外面,哪裏還有三人的蹤影。
宛如來無影,去無蹤的神話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