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麽是霧凇嗎?”
馬車裏,洛蘭希爾和一位金發的瘦弱女孩說話,對方正好奇的看着車窗外。
沿途的山道上,一棵棵樹木盛放着而細碎的‘白花’,讓光秃的樹冠變得繁茂而富美麗。
“霧凇?”女孩重複着這個陌生的詞,有些不理解的歪了歪頭,看向身前的洛蘭希爾。
“霧凇雖然看着很像雪花,但并非是雪。”洛蘭希爾回想過去看到的科學解釋。
“它并非從天上落下的雪花,也不是水流過後留下的冰鈎,而是沒有緣由,自然而然直接在樹上出現的冰晶。”
“其實本質是無色的水汽凝華,而形成的結晶。但因爲沒有像雪花那般堆積,積壓破碎,所以更爲完整而美麗。”少女将手伸出窗外,一顆小小的冰晶從樹冠上飄下,落在手心上方輕輕漂浮旋轉,然後将其放在較冷的書殼上,遞了過去。
自然凝結的冰晶呈現出标準的六邊菱形,其中又細微的分叉,看着很是美麗。
“真好看。”這位女孩小心的伏下身子,趴在桌子前看着這塊冰晶。
洛蘭希爾看着她那感興趣的模樣,也露出笑容。這位女孩是她在遺迹的地底下救出的,後來才知道她其實才是解開遺迹封印的關鍵。因爲需要她的血,所以莫若子爵将她從鐵丘城的牢房裏提了出來。
“你還有其他家人嗎?”少女在她醒來後問。
“我不知道。“女孩搖搖頭,她記憶中父親常年在外,直到那天有衛兵來她家抓人,她才知道父親做了什麽。
因爲牽扯到反抗的地下組織,她們一家被捕,,隻有哥哥因爲有事不在躲過一劫,此後母親病死在獄中,而隻留下她一人。
“父親,大概是不在了,我聽那些衛兵說過。”女孩不安的捏着手指。
“哥哥也不知道活下來沒。”
“有想過複仇嗎。”
“不知道,我讨厭那些虐待自己的人,但其中幾位我也知道他們隻是處于職責而已。”女孩猶豫的說。
“我不知道該具體恨哪位,隻是感覺很難過。”
“是這樣嗎。”洛蘭希爾也感慨起來。
很多時候遇到不幸的事,總能找到某個具體的人和事,隻要打敗他們就好了,宛如天上降下的雪花,水渠中凝結的冰霜,一切皆有迹可循。
但也有的時候,不幸和悲傷就如那山間的霧凇一般,毫無緣由的悄然凝華,将樹枝挂滿。
找不到其來處,也不知爲何緣由,一切就這樣發生了。即便想戰勝它,也尋不到戰鬥的對象和事物。宛若渾身力量打在空處,空蕩蕩的難受。
如果問題隻要打鬥就好了,那樣反而是如此簡單明了。
可惜,一切并沒有如此容易。
你并非某個具體的事物,而是整個時代和環境造就了當下的一切,無數人裹挾其中,無法自拔,宛如夜晚那冰冷的水汽慢慢浸染,無人能夠逃避這凜冬的嚴寒。
兩人所在的馬車外,一片雪白,到處覆蓋着雪白的冰晶,一支百來人的車隊在山間緩緩行駛,向着遠處的城市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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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牙省。
原本這裏是帝國内陸的郡省,但因爲戰後的割地,如今成了帝國西垂的邊境要地。
連綿的群山間一座座新建的高塔拔地而起,穿着白色偏灰铠甲的士兵偶爾在高塔的瞭望台上出沒,監視這靠近克蘭西亞的邊境。
這些三層高的石塔上準備着草料和火油,一旦對方進攻就能點燃,發出濃烈的狼煙信号,引來後方駐紮的守軍。
雖然和克蘭西亞簽訂了合約,但帝國并不會完全信任對方,這裏也駐紮了大量精銳軍團。
不過和過去不一樣的是,這裏的高塔上飄動的旗幟并非巴斯卡家族的黑底紅龍旗,也不是帝國皇室的血色薔薇旗,而是金底白獅鹫旗。他們是來自帝國西境群山的群獅,山之國的士兵。
薩流士家族在帝國内是比較特殊的一支,獅鹫公爵的曆史并不比帝皇皇室短,而是同樣悠久的國家。
在蒼月王國的時代,獅鹫公國就是西境群山間有名的國度,那在山崖間飛舞的獅身鷹首的魔獸成爲了家族的紋章,而他們确實也擅長培養這種兇猛的魔獸。
那些執掌雷槍的獅鹫騎士,成群結隊,穿梭在崇山峻嶺間,乃是可以屠殺巨龍的強大軍團。
在蒼翠王國崛起的途中,獅鹫公國也漸漸發展,逐漸兼并和統一西境諸國,雙方甚至還有過數次沖突。
而後在蒼翠王國南擴的時候,遇上了強大無比的魔法之國,奧茲國,遭遇了巨大挫折。
此後蒼翠王國擴張的腳步逐漸卡住,而獅鹫王國也難以突破群山峻嶺,在廣袤的原野上和蒼翠帝國決戰。
于是在賢者會的斡旋下,兩國進行了聯姻與合并,獅鹫王國成爲蒼翠帝國的一部分,而原王室也被封爲獅鹫大公,繼續統治這片土地。
此舉消弭了戰争,也穩固了蒼翠的側後方,讓帝國變的更加強大。
如今,在帝國戰敗後,攝政王親自出使獅鹫公爵領,并帶來了諸多承諾和條件。經過一番協商和約定後,獅鹫公爵答應出兵,派遣那些山間的軍團前往帝國南方,建立要塞和城牆來防禦可能的進攻。
此後攝政王騰出手來,大力收拾南境的巴斯卡家族殘黨,并繼續鞏固首都媞泰妮亞的安全。
“傑蘭恩大人。”
一位侍從在高塔間的山道快速行走,喊住前方那隊巡邏的騎士。
這些騎士皆身穿白色铠甲,背後也有寬大的白色披風,和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
聽到呼喊後,爲首的那位騎士轉過身來,他身形健壯,而身姿英俊,正是獅鹫大公的嫡長子,傑蘭恩。
“什麽事?”傑蘭恩停下後,他身側的那些騎士也站立不動,看向這奔來的侍從。
“是從獅心領送來的信。”他高舉印有火漆的信封,其中獅鹫的圖案栩栩如生。
收下信封後,傑蘭恩撕開外層那特殊的契約紙,抽出其中折疊的信紙,閱讀起來。
不久之後,傑蘭恩收起信,放回盔甲内襯裏。
“是有什麽事嗎。”格雷斯在一旁詢問,他和這些騎士都是傑蘭恩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倒也不會太拘束。
“父親讓我準備下,幾天後回去。”傑蘭恩扶着冰冷的石牆,遙望遠方霧凇冰封的景色。
“看樣子,是想讓我去媞泰妮亞,在那些出身高貴的小姐中找一位合适的婚約對象。”傑蘭恩的語氣有些感慨,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
其實在貴族間,他也算是大齡未婚青年了。在帝國上層圈子裏,16歲就結婚的貴族很是常見,雖然超凡者的青春會長不少,但傑蘭恩也拖的也有些久了。
“是該找一位合适的婚約者了,這樣對您的位置也有好處。”一旁的同伴開口。
這個年代幼兒夭折的概率不小,如果某個大貴族絕嗣可是相當嚴重的事。
“嗯,我明白。“傑蘭恩看着遠方籠罩在冰霧的世界,回想這些年來認識的一個個女孩,其中有貴族世家出身的優雅少女,有陽光活潑的類型,也有可愛偏幼的纖瘦女孩。她們大多出身不差,能出現在自己身邊就是通過了層層競争和考核。
對于這些女孩,他并不讨厭,可以說很多也很欣賞,但一想到要和這樣人共度一生,總感覺又差了點什麽。
或許是缺少那種洞徹我的心思,明白我的志向、優點和缺點,但又能很好包容我的女孩。
如此想着,便也拖延下來,直到現在。
可惜老獅鹫公爵已經下了命令,這次回去後,他估計被要求,必須在年限内找到合适的婚約者,不能再拖了。
“你妹妹的孩子已經會走路了,傑蘭恩。你還在猶豫什麽,和綿羊一樣軟弱沒有主見嗎?”
“如果你逆反我,有了一位隐秘的情人,我還不至于如此憤怒,但更令人失望的是,你連這樣的情人也沒有,宛如迷失方向的羔羊,在那裏轉圈徘徊。”
“薩流士家族需要的是和獅子一樣的繼承人,而不是你現在這副模樣,連母獅都找不到的雄獅是被人輕視和鄙見的,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回想老獅鹫公爵的訓斥,傑蘭恩不由得露出少許苦笑。
雖然心中隐隐有一個身影,但那個女孩如今又在哪裏呢,她是這般神秘,即便以獅鹫公爵的家世,也沒找到她的去向。
或許這次隻能去媞泰妮亞看看了吧,這麽多年來,你也該放下了,傑蘭恩。他如此對自己說着,思緒漸漸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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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時,遙遠的北境,冰封的世界。
世間的一切都是如此寒徹,那股冰冷深入每一處骨髓,鑽入每一個縫隙,讓人顫抖着卷縮,悲鳴中祈禱。祈禱這永凍的凜冬早日結束。
而在這雪花飄飛的厚重天幕下,一隊隊黑衣黑甲的戰士在雪地裏緩緩跋涉。他們舉着浸滿桐油的火把于原野上前進,保護着中央一小群穿黑衣的巫師。
風雪中偶爾有魔獸突襲而來,饑餓難耐的嘶嘶低鳴,伺機進攻。
面對這些小型魔獸,那些戰士們抽出腰間的長劍,斬出閃逝的劍痕與其戰鬥,而聲音則淹沒在風雪中,不爲後方所聽見。
溫熱的血灑在雪堆上,融化出溝壑的痕迹,随即又快速結晶,再次被飄下的雪花掩埋。
戰鬥結束後,一些戰士倒在雪地中,凍的僵硬,和那些魔獸一起,慢慢被冰雪掩埋。
祈禱着
祝福着
歎息着
後續的部隊爲這些戰士撒上淺藍的花瓣,随後繼續前進。從這些人身上的灰黑罩衣看,他們都是來自特雷依家族,從屬于北境的渡鴉。
這些經曆千年的水銀王朝遺民,依然生存在這個世界,而他們也習慣了生命中那些不時而來的悲傷和災厄。
‘死亡會公正的對待一切,無論你我。’這是特雷依家族的箴言。
相比帝國的其他貴族,這支家族格外的守舊和保守,他們固守過往的傳統,一向克制和節儉,坦然的面對各種不幸。
“再往前,就到了約定之地了。”翻看手中那雪花覆蓋的古老羊皮卷,一位别着烏鴉胸針的巫師開口。
“真的能見到嗎?那位家族的起源。”一旁的巫師擔憂的詢問,他們這一路走來,已經犧牲了不少人。
明明沒有戰争,卻有如此多的傷亡,時代是如此的無情,即便如今,特雷依家的主脈,依然子嗣凋零,如今甚至面對着絕嗣的危險。
“隻能試試看了,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這位巫師拉下兜帽的上沿,遮擋迎面撲來的冰冷雪花,口齒在碎雪間述說。
“前進!寒号之鴉。”
冰雪中,前方的戰士再次擡起旗幟,灰白的渡鴉抓握骷髅頭骨,眼眸凝望遠方,傳自第二紀元的紫藤旗幟依然不曾倒下。
ps:霧凇确實是很美麗的風景,大家可以在視頻網站搜索相應的場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