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顆星球上,爲何會出現一座傳送門?而且還明顯和貝薩因都文明有關。另一個疑惑則是,是什麽人把傳送門的資料送到蘇的意識内,還是他無意中補全了被塵封的記憶?
蘇的意識逐漸清晰,于是掙紮着想要醒來。于黑暗的盡處,他看到了一點朦胧的光亮,于是奮力向那點光明遊去。光點越來越大,最終變得清晰起來。光亮中,有一張極爲熟悉的清麗面容,正關切地看着自己。
這是……梅迪爾麗?蘇吃力地想着,于是奮力一躍,意識終于從黑暗和疲倦的深淵中躍出!
于是蘇發現,自己正躺在梅迪爾麗的懷中,而少女正低着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兩張臉的距離近得讓人吃驚,隻消少女再稍稍往前一湊,雙方的唇就會碰到一起。蘇的雙眼本就是微張的,隻是碧玉般的瞳仁沒有任何波動。而現在卻突然有了神彩波動,這變化讓梅迪爾麗一時呆住!片刻之後,少女才反應過來蘇已經醒了,于是一聲低低的驚呼,身體立刻挺得筆直,同時雙臂前伸,把蘇的身體遠遠送離自己。然後她的目光從蘇上方的空氣中穿過,焦點早不知落到了哪裏。
少女的心沒有跳,胸膛更沒有任何起伏,甚至核心中流進流出的能量也暫時停止!她所有的活動機能都已停止,就像時間已經凝固。
點點生機在蘇的身體内出現,并徐徐蔓延,于是蘇艱難地轉動脖子,這才能看到少女的臉。少女的身體已經徹底冰冷,硬得像鋼鐵,簡直比現在的蘇還像是無機質化的樣子。她所有肌體組織都崩到了最緊的程度,血液根本就不再流動。可是在蘇目光的注視下,兩抹紅暈卻悄然爬上少女的面頰,而且越來越是明顯,怎麽都掩飾不住。
就在少女小臉紅得象是要滴出血來的時候,蘇終于醒悟過來,收回目光,咳嗽一聲,吃力地說:“這是在哪裏?我怎麽又回來了?”
梅迪爾麗表情木然,聲音機械地回答:“山頂;不知道。”
雖然蘇現在意識還不是很清楚,可是少女比最初級人工智能還要笨拙的回答卻也讓他吃了一驚,甚至擔心她是不是也受了什麽傷。可是感知中少女還是挺好的,有些小傷也很快就能痊愈。蘇掙紮着想要坐起來,身體卻依舊木然。生命都是一樣,毀滅容易,複蘇困難。
不過他還是想要看看少女究竟怎麽了,于是說:“扶我起來。”
這次少女一點反應都沒有,蘇一連說了幾遍,她才象是如夢初醒,全身一震,竟把蘇摔了出來。不過這次她的反應總算快了很多,立刻撲出去抓蘇。可是就在快要抱住蘇的時候,少女視線的餘光忽然掃到蘇正平靜地看着自己,于是全身再次僵硬!
砰的一聲,蘇重重地摔在地上。緊接着又是砰的一聲,身體僵硬的少女也一頭栽在地上。
蘇喘着氣,忽然大笑起來。在清朗高越的笑聲中,少女先是茫然,然後尴尬,最後則也露出淺淺微笑,僵硬的身體慢慢軟化。
風很強勁,輻射雲層如奔騰的馬群,滾滾南去。蘇和梅迪爾麗并肩站在高山之巅,俯視着這片充滿苦難的大地。在他們身旁,是一座殘破石碑,正是在複蘇前出現在蘇記憶中的空間傳送門。傳送門早已石化,明顯有着劇烈能量沖擊的痕迹,以至于上面镌刻的貝薩因都神文都殘缺不全。蘇能夠辯認出的内容不多,而且記憶中的神文明顯比碑體上殘留的信息要多出不少。現在蘇已經知道了當日一戰後發生的事情,因此清楚這部分多出來的資料,一些是得自于海倫提供的完整體,另一些則是源自梅迪爾麗的基因密碼。石碑上的貝薩因都神文依舊是殘缺的,但是已經大緻可以拼讀出其中的含義:
“從這裏,将通向主的國度……”
接下來,則是海量的空間座标信息。要命的是,座标也是殘缺的,導緻空間傳送門無法使用。
在看到缺損神文的一刻,蘇就知道,那些殘缺的部分,應該載于其它使徒的基因密碼之中。而且,本能也在不斷地催促着他補全傳送門上的神文,并且啓動它,進入主的國度。
蘇輕輕撫摸着石碑,碑質帶給他的是無比熟悉的感覺。感慨片刻,蘇離開石碑,微眯着眼睛,遙望西方,問:“你真的想清楚了?”
“當然。”梅迪爾麗淡定回答。現在她又恢複了以往的清麗、冰冷和殺伐果決。拖在身後的重劍更是穩如山巒,不見分毫顫動。
蘇點了點頭,聲音漸轉冰冷,說:“那就好!我們先去收拾了那三個殘存的使徒。這個世界不需要他們,而且他們身上應該載有我需要的信息。現在,是他們爲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梅迪爾麗點了點頭,默然跟随着蘇向西方走去。
在大陸西海岸的邊緣,輻射雲格外的低,壓得瓦爾哈拉幾乎貼到了地面。星艦修長的艦身依舊優雅神秘,可是光暈流轉卻顯得有些呆滞。而在星艦内,氣氛更是壓抑得如同暴風雨的前夜。三位使徒沉默地站着,即不交流,也沒有任何行動。他們隻是在等待,等待複蘇的第七使徒和使徒之劍的到來。還是第一次,使徒們也會體會到絕望的滋味。不,仔細回想的話,類似的感覺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經出現過一次。在毀滅與生存的邊界遊走時,三名使徒都本能的恢複了部分久遠的記憶,也都想起了上一次的絕望是在什麽時候。
那是在他們決定背叛主的前夕。
“也許我們可以嘗試着強行沖出囚籠……”羅切斯特忽然說了一句,随即他就自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在囚籠中,本世界意志已經和他們的本能深深糾纏在一起,強行沖出囚籠,很有可能導緻本世界意志最強烈的反擊,拖着他們的本能共同毀滅。哪怕是成功沖出囚籠而僥幸保存了本能,那同樣覺醒了的第七使徒也會循着他們的軌迹沖出囚籠,那時受到重創的使徒根本沒有絲毫反擊之力。所以,沖出囚籠的想法完全是速死,還不如留下來,和毀滅者拼個你死我活。哪怕于激戰中消亡,使徒們也有機會把自己的意志烙印投射出去,在未來的某一天于宇宙的角落再度重生。
瑟瑞德拉失神地看着遠方陰沉的天空,緩緩地說:“我們最後的希望,就是梅迪爾麗的本能能夠徹底覺醒。”
羅切斯特和菲茲德克都是精神一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黎明的曙光。梅迪爾麗也是使徒,而且是戰鬥力最強的使徒,隻要她完全覺醒,就一定會站在使徒一方。導緻局面失控的原因,其實在于梅迪爾麗的本世界意志完全壓倒了使徒的本能,甚至在精神層面給與三名壓制她的使徒以重創。假如她能夠回歸,那麽使徒依然有與蘇對抗的可能。雖然缺少了大腦,但畢竟蘇也沒有完全覺醒本能,他的本世界意志甚至比任何一個使徒都要濃郁。
就在希望重生的時刻,瓦爾哈拉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随後失去了控制,急速墜落!三名使徒都在精神層面上感覺到一陣難以形容的刺痛,那是有能量層級遠遠高于他們的超級生命正在試圖強行抹除他們的意識烙印!這是直接針對本源的攻擊,沒有絲毫退讓餘地,甚至比精神戰争還要來得殘酷,直接!
在遠方的大地上,蘇安甯站着,右手淩空虛握,然後反手狠狠向下一壓!
巨大轟鳴聲中,瓦爾哈拉失去了往昔的優雅和從容,一頭栽在大地上,半個艦體都埋進土裏,露在外面的艦身則明顯扭曲變形,留有幾個巨大的指印。
蘇的右手握緊!
瓦爾哈拉發出難聽的**,艦身開始随着蘇的動作不斷扭曲,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從艦身表面溢出,更不時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負能量散溢出來,導緻星艦周圍的空間出現了明顯的不穩定迹象。這是空間爐徹底損毀的标志,爐内還沒有鈍化提純的空間能量直接沖出,開始狂野地破壞着這個世界的空間結構。而身處在如此不穩定的空間下,對使徒也是極大的威脅。
看到瓦爾哈拉終于被徹底摧毀,蘇也露出了微笑,說:“創造者的這一招很不錯,用我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很酷。”
梅迪爾麗正浮在空中,懷抱着重劍,銀色的能量光輝不斷從身上散發出來,以緻于周圍的空間也出現不穩定的迹象。她已經把戰力提緻巅峰,以迎接行将到來的最終之戰。
蘇終于伸出了左手,雙手懷抱虛握,然後向兩邊一分!
天地間響起一聲痛苦的悲鳴,瓦爾哈拉嚴重扭曲的艦體竟被生生撕開、扯碎!沖天而起的狂暴能量中,三位使徒如流星般飛上天空,他們旋即鎖定了地面上的蘇,無數能量光芒如漫天的流星雨,向蘇覆蓋而下!在最短的時間内,使徒們已經把所會的一切攻擊技能毫無保留的施放,更是全然不顧自身的防禦。他們希望以自身重創的代價壓制蘇,至于梅迪爾麗,已經被三位使徒完全忽略了。當少女攻擊三位使徒本體的時候,也即是她自身的使徒意志反擊最強烈的時候。如果那樣還不能使她覺醒,那麽三位使徒也就認了。
然而幾乎所有的攻擊到了蘇周圍百米之内,都會自行湮滅消失!說是幾乎,是因爲有少部分的攻擊被梅迪爾麗攔截下來。可是現在誰都明白,就是梅迪爾麗全無動作,使徒的所有攻擊都對蘇全然無效!
所有人都沒有察覺,蘇右眼瞳孔中飄浮着四個貝薩因都神文。在整個貝薩因都語系中,這四個文字也屬于複雜之列。它們分别對應着四位使徒,其中也包括了梅迪爾麗。使徒們每施放出一次攻擊,都會驅動對應自己的神文分解釋放出大量信息,于是關于這一攻擊的所有信息都會爲蘇所掌握。這四枚神語,包涵了四位使徒的一切能力,甚至有他們自己至今還沒有覺醒過的能力。所以在蘇的面前,使徒們毫無秘密。而蘇的左眼深處,同樣有一枚貝薩因都神文在運行旋轉,它釋放出的是已知一切能量的運轉驅動方式。在這枚神文的輔助下,蘇對于能量的控制和運作已經達到随心所欲的水準。而他本身思維中樞的強大程度,或許僅次于大腦海倫,更是在生物兵器主腦之上。
所以,在蘇面前,三位使徒即刻徹底絕望。
首先,蘇撕碎了菲茲德克,并且用最純粹的毀滅能量清洗了他的精神印記,而過程相當的緩慢痛苦。他猶自不能忘記大地雷霆使徒的追殺,更不能忘記死在使徒手下的麗,裏高雷,以及那些扈從們。所以蘇首先選擇了菲茲德克,并且決意把他折磨下去,直到自己滿意爲止。
在菲茲德克痛苦的嘶叫中,又響起瑟瑞德拉的驚呼!蘇同樣撕碎了她的肉體,但卻讓她的意識陷入了精神陷阱,在那個虛幻的世界中,洞察者将會發現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女性,而她的對手則是數都數不清的雄性生物!整個折磨和羞辱的過程,并不會很久,至少比菲茲德克要來得短些,然而對瑟瑞德拉來說,卻形如永恒!她将在痛苦與恥辱中漸漸沉淪,從而迷失自我,以爲自己真的隻是一個人類女人,僅此而已。
這是對她試圖“喚醒”梅迪爾麗的補償。
在蘇感覺到滿意的時候,能量将會直接摧毀兩個使徒的意識,從而将他們徹底抹除。但是他們仍然有很小的機率在宇宙的某個角落複生,那時就又是新的故事了。如此遙遠的事,不會出現在蘇的視野裏。人類,隻習慣于掌握眼前的一刻,因爲可供他們揮霍的時光如此短暫。
而最後才是羅切斯特。
面對這位事實上把自己創造出來的使徒,蘇的感覺十分複雜。倒在蘇面前的傳承者看起來更象是一位憔悴的老人,而他苦笑着站起時,并沒有殊死一搏,而是選擇甯定而有尊嚴地迎接自己的滅亡。
蘇幾次猶豫,終于還是擡起了手。
傳承者依然是使徒,而且是最早覺醒的使徒,雖然已經證明他與那場幾乎毀滅人類的核戰争沒有關系,但是在南大陸的戰鬥表明,他的目的比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更進了一步:不僅僅是逃脫囚籠,而是要把囚籠徹底摧毀。
無論是從理智還是本能,蘇都不可能讓傳承者活下去。
羅切斯特淡然地看着蘇,徐徐說:“我應該怎麽稱呼你呢?第七使徒,毀滅者,還是蘇?不管是哪個稱呼,你都是秉承主的意志來毀滅我們的。我們的确背叛了主,還自以爲成功地毀滅了主,可惜,這囚籠、創造者還有你,都證明了主依然存在,并沒有如我們原以爲的那樣被徹底摧毀了。可惜大腦沒有選擇和我們在一起,她取走了我們部分的傳承記憶,讓我現在也無法知道當初爲什麽會選擇背叛無比強大的主。不過這些現在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蘇,你也是使徒,将來有一天,你也會如我們一樣,走上背叛主的道路!”
蘇默然片刻,還是把手放在羅切斯特的胸膛,說:“不管未來如何,都與你沒有關系了。永别了,傳承者。”
當無比狂暴的毀滅能量從蘇手中噴湧而出,幾乎将羅切斯特徹底吞噬的時候,他的臉上突然出現驚駭欲絕的神情,大叫着:“你!……”可是剛剛吐出了一個字,毀滅能量就将他徹底蒸發。蘇也怔了怔,可是事出突然,根本不及收手,傳承者想要說的話,卻是再也無法知道了。
蘇站着,茫茫荒野上,除了他,就隻有梅迪爾麗了。
風呼嘯而過。
不知過了多久,蘇才歎了口氣,說:“我想,我們的事情還沒有完,還有主。我需要去見證一下,主究竟是什麽,才能讓使徒們如此處心積慮地要毀滅它,并且阻止它的重生。那道空間門……現在應該可以啓動了。”
“我也去。”少女的聲音無比堅定。
主有可能還存在着,而背叛它的使徒們卻沒有全部毀滅。在可以預見的将來,主和劍終将相見。
所以蘇走向通向主之國度的傳送門,而梅迪爾麗跟随在他身後。
石碑上的神文已經補滿,一道耀眼的閃光過後,蘇和少女的身影就此消失。而寒風肆虐的極峰之頂,隻剩下那塊見證了悠久歲月的殘破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