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的感受猶爲強烈,淡金色的短發根根豎起,肌膚下每個細胞都在躍動**着,随時可以迸發出最強力的一擊。他感覺到了深深的威脅,就象一頭發情期的公虎在領地中看到了另一個更加強壯的雄虎,結局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争鬥。但是蘇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這上面,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瓦爾哈拉艦頂盈盈立着的少女身上。
腳下的别爾納斯正在不安地扭動着,無意識震動着的翼鳍在天空中掀起道道狂風。它甚至用低吼在提醒着蘇自己的不安。爆炸的能量屬性讓它非常不自在,在它看來,查清遠方大爆炸的原因比處理使徒要更加重要。使徒隻有四個,而不論是創造者還是毀滅者都不應該會輸給不完整的使徒。雖然第六使徒在與第七使徒意外的戰争中隕落,浮屠也隻剩下它自己。但是在星球内部,瓦爾哈拉的威力嚴重受限,别爾納斯有自信可以抵銷星艦的作用。何況主腦仍在發揮作用。
但是蘇對它的提醒充耳不聞。
在瓦爾哈拉優雅的艦頂,梅迪爾麗迎風站着,一頭長發随風起舞。美麗的身姿和手中的巨劍形成強烈的對比,不斷沖擊着其它人的視覺。她也在凝望着蘇,一雙湛藍的星眸深處,光芒正在極爲劇烈地閃動着,有若隐藏着一道冰風暴。
他們似乎誰都沒有預料到會以如此方式見面。
而在瓦爾哈拉内部,卻不是大戰将至的凝重,竟然有些驚慌失措,就連羅切斯特也失去了鎮定。
“你說什麽?!傳承的記憶是不完整的?怎麽會,失落的部分是什麽?”
瑟瑞德拉和菲茲德克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轟擊得羅切斯特根本招架不住。他也在苦笑着,不明白爲何傳承的記憶會缺失這麽多,特别是最重要的三處:主是什麽,使徒因何而背叛主,以及使徒大腦的相關信息等全部缺失。在存放傳承記憶的危險空間中,羅切斯特還發現了新近有人進入過的痕迹。隻是對方留下的能量痕迹太過隐晦平淡,而他又不能在傳承空間内多呆。在這極度狂暴的能量環境下,多呆千萬分之一秒,羅切斯特的意識都有可能被摧毀。所以他隻能盡量多的把散布在空間中的記憶帶回來,隻有回來後才能仔細查閱其中的内容。記憶傳承的空間非常不穩定,雖然這次已經确定了它的座标,但并不意味着下次再來的風險會有所降低。不到10%的生還機會,對任何瘋子來說都不能算高。而隻有絕望的超級生命才會去賭50%以下生還機會,更不必說10%了。
缺失了最重要的記憶,更可怕的是有人剛剛進入過傳承空間。當羅切斯特說出這個事實時,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一時失語。能夠進入傳承空間的超級生命即使放眼整個宇宙,也屈指可數。那裏是類似于黑洞中心的破碎空間,并且與無數神秘的空間相連接。想要在那裏進出自如,依靠的并不僅僅是強大的能量,更重要的是能量的層級。隻有進化到最頂級附近的超級生命才能夠進出。
“會不會是大腦?”瑟瑞德拉忽然說。菲茲德克皺眉想要反駁,可是話到口邊卻沒有說出來。理論上說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大腦隻是五使徒之一,能量層級并沒有高過其它使徒。集合三使徒之力,并且借用了梅迪爾麗的一小部分力量才讓羅切斯特最終進入了傳承空間,大腦隻靠自己怎麽可能?
“很有可能!”羅切斯特居然也認同瑟瑞德拉的觀點。
“可是大腦怎麽會有如此大的能量?”菲茲德克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羅切斯特苦笑着說:“如果它得到了主的軀殼呢?”
“主的軀殼!”瑟瑞德拉和菲茲德克同時驚呼。
“是的。這個世界的人們,管它叫完整體。”
就在這時,瓦爾哈拉輕輕震動起來,它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使徒們,在星艦外還有一個大敵。
“先對付毀滅者!”羅切斯特下定了決心,不過他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說:“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從今以後,我們都不要提及主,更不要去想、去探索它的痕迹和存在。我們曾經是主的創造物,所以隻要我們想到了主,次數多了,主就會以某種方式重生。”
使徒的驚慌和争議頗耗時間,不用蘇,即使是别爾納斯都看出瓦爾哈拉的反應遲鈍,正是進攻良機,可是蘇卻根本沒有把握時機的意思。正因爲它知道蘇的計算和分析能力甚至還要超出主腦,所以才更是十分疑惑。
對蘇來說,望着風姿無雙的美麗少女,雖然有滿腔的話要說,可卻是一句都問不出口。他甯可眼前的沉默和僵持永遠的持續下去,也不願意打破脆弱的秘密。隻是時間總會流逝,瓦爾哈拉輕微震顫起來,艦身上逐一點亮的美麗花紋提醒着蘇,大戰即将到來。
“原來你是使徒之劍。”蘇的微笑中帶着一縷苦澀。
“我也沒想到,你會是第七使徒毀滅者。你是來毀滅我們的嗎?”梅迪爾麗用冰冷而空靈的聲音說着,她美麗的小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迷茫。
“這好象是我的宿命。”蘇回答。他已經感覺到了本能中深藏的沖動,那就象吃飯睡覺一樣,是最基本的本能,隻能拖延,卻無法壓制。
梅迪爾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蘇皺了皺眉,還是說:“梅迪爾麗,離開瓦爾哈拉,到我這裏來吧。你沒必要接受使徒的宿命,他們與你無關。”
少女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輕聲說:“不,不是的。我們在一起共同渡過了數不清的歲月,也經曆了不計其數的戰鬥。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才象一場夢。我不能抛棄昔日的同伴。”
“他們并不是什麽好東西,而且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和他們并不一樣。”蘇仍然試圖勸服。
少女歎了口氣,說:“那是因爲受到本世界意志和這具身體影響的原因。如果說你感覺他們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那麽真正的原因也該歸結于本世界意志。”
蘇默然一刻,才說:“我始終覺得,我還是人類。”
少女的唇張了張,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我也是……”
隻是少女的話已經不可能被蘇聽見,這個時候的瓦爾哈拉已經綻放出奪目的光芒,澎湃的能量洶湧而出,防禦能量場從前端打開,再在艦尾收束,艦首的女人頭像則雙眼圓睜,一束強烈之極的能量光束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瓦爾哈拉主炮的全力一擊,融合了三位使徒的力量,别爾納斯即刻全身震動,身體外皮上張開無數裂口,流質的能量光輝象水一般流出,再彙聚到它的頭部。不等蘇下指令,别爾納斯即刻張開巨口,一道粗大無比的深黑色能量柱從口中噴出,迎上了瓦爾哈拉的主炮!
兩道能量光柱橫亘數十公裏,在星艦與巨獸的中間點相撞,立刻産生極爲複雜的對沖、爆炸和湮滅。狂亂的能量化成了一顆直徑數公裏的巨大暗色能量球,外面有無數電火跳躍着,而且球體内隐約呈現出條條深色斑紋,那是空間被撕裂的痕迹。在能量球内部,哪怕是最堅硬的合金也會瞬間被扭曲、蒸騰、汽化。瓦爾哈拉主炮的轟擊似乎無休無止,而别爾納斯也在拼命噴吐着毀滅能量光柱,所以能量球的體積還在不斷擴大着。瓦爾哈拉的主炮參雜着三位使徒的力量,因此别爾納斯相持片刻就感覺到了吃力。但是它毫無退意,依然在全力抵禦着瓦爾哈拉的攻擊。浮屠不同于其它的生物兵器,它就算被完全毀滅,蘇也能夠在日後将它複活,而且還可以帶上今世的記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毀滅對于浮屠不過象是睡了個覺而已。
蘇已高高躍起,周身能量湧動,然後伸手一指,一條細細的光線就從指尖射出,照射在瓦爾哈拉的艦身上!在這條細得不起眼的能量光線前,星艦表面的能量護罩頃刻洞穿,而堅固的艦殼則迅速融解崩潰。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一秒,這條能量光線就可以将瓦爾哈拉洞穿!
然而一直凝立不動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瞬間前沖百米,用身體擋在了能量光線和瓦爾哈拉之間!少女微眯着眼睛,擡起左手,用前臂擋住了那道黑色光線。能夠輕易洞穿星艦的能量,卻隻是在少女白晰的手臂上燒出一片不起眼的焦痕。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的破壞。
這是格鬥域十二階的能力,絕對防禦。在梅迪爾麗手中,絕對防禦雖然并不能真的防禦住一切攻擊,但至少她身體的防禦程度已經遠遠超越了瓦爾哈拉。
有梅迪爾麗擋住攻擊,瓦爾哈拉的主炮威力即刻大幅提高,别爾納斯痛苦地咆哮起來,星艦的攻擊已經瀕臨它能夠承受的極限,而且威力還在不斷提高着。瓦爾哈拉艦身側面排列的數以百計的女人頭像也一一張開雙眼,不斷從口中噴出道道能量光柱。這些能量光柱在力場的牽引下劃出弧線,不斷轟擊在浮屠龐大的身軀上。浮屠的所有能量都已用在和瓦爾哈拉主炮抗衡上,防禦自身的能量護罩已經十分稀薄,密如雨點般轟來的能量光柱有不少轟破了護罩,轟擊在别爾納斯的身上。這些能量光柱無情地撕開浮屠的鱗甲,摧毀着内部的身體組織,在龐大的身軀上擊出朵朵血色之花。
蘇微微皺了皺眉,身體一弓,随後淩空大步奔行,隻是幾步就加至不可思議的高速。他閃過梅迪爾麗橫空攔截的一劍,瞬間沖上瓦爾哈拉的艦身,然後從一個正在噴吐能量光芒的女人頭像口中破入艦内。那個女人頭像面容瞬間扭曲,痛苦地嘶喊着,如同真有自己的生命和感覺一樣。
然而剛剛沖入瓦爾哈拉内部,梅迪爾麗的重劍就又迎面飛來。蘇身體一側,伸手在重劍劍面上一敲,就閃電般從少女身側掠過,繼續向星艦深處沖去。少女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蘇現在的力量和能量已經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梅迪爾麗也難以抗衡。但是她重劍回旋飛舞,一記超乎意料的斬擊,在蘇的背上留下一條血痕。無論什麽時候,少女的格鬥技藝總是完美得讓人崩潰。
蘇根本不在意這點小傷,他已在感知中鎖定了三名使徒的位置,所以根本無視星艦的内部結構,而是筆直向使徒們沖去!蘇身體表面不斷噴射出毀滅性的能量,星艦的結構在能量前都會瞬間湮滅,因此讓蘇生生在艦體内部開出一條通道。
蘇的眼前忽然閃出幾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不過時至今日,瑟瑞德拉的複制體根本不再構成對蘇的威脅。蘇驟然加速,從幾名自己的複制體中強行穿過。蘇沖過之後,幾名複制體的動作立刻僵硬,然後緩緩落下,當他們碰觸到地面時,身體早已是一片焦黑。輕微的碰撞,就讓他們完全炭化的身體破碎成爲一團飛灰。
梅迪爾麗銜尾追來,經過時更是随手揮出兩縷劍風,把沒有完全破碎的複制體徹底摧毀。
現在不光是力量,速度和能量強度方面蘇也已穩穩壓制了梅迪爾麗,但是他似乎并無意思和少女殊死相鬥,而是一心追襲隐藏在星艦深處的三名使徒。
蘇忽然在空中凝停!就在他面前,一個深黑色的小小能量球緩緩飄過。那枚能量球中蘊含着極爲恐怖的能量,甚而讓蘇的碎發也爲之飄起。這是瑟瑞德拉的傾力一擊,足以威脅到蘇的生命。而菲茲德克的氣息則在正面出現,他的攻擊是數道強大的電弧。瓦爾哈拉就等同于菲茲德克的身體,在星艦内,他可以從一切角度發起攻擊。而最讓蘇警惕的,卻是身體周圍纏繞上來的隐約力場。這些力場并不十分強大,卻足以遲滞蘇的動作。在某些情況下,動作慢了一點就是緻命的危險,比如說三名使徒在前方攔截,而梅迪爾麗正銜尾殺來時。如此恰到好處的輔助攻擊,也隻有羅切斯特才能做得到。并不是每名使徒都能夠限制住第七使徒的行動的,哪怕是有限限制也不行。
蘇的淡金色碎發幾乎全部豎了起來,雙瞳中碧色光芒的閃爍頻率則增加了數倍,所有能量都在瘋狂調集。被四名使徒同時圍攻,蘇幾乎陷入絕地。但隻是幾乎而已,菲茲德克、瑟瑞德拉和羅切斯特都已在全力攻擊,而梅迪爾麗則不是。迄今爲止,少女的攻擊甚至比三名使徒還要微弱一些,她全部的力量隻發揮出了六七成而已。作爲使徒中戰鬥力最強的劍,她的不發揮讓使徒們整體的戰鬥力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
頃刻間,蘇已準備硬接菲茲德克的電光,牽引瑟瑞德拉的能量球,然後強行擊破羅切斯特的能量力場,而用身體承接梅迪爾麗的攻擊。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蘇将以自身重傷爲代價,同時重創三名使徒,然後再憑借強大得多的恢複能力制勝。應該說作爲第七使徒,蘇的計劃完全針對了使徒的弱點,隻除了一點,那就是梅迪爾麗的攻擊。如果換了另一個時空,第七使徒一定不會這樣做,因爲劍即使對第七使徒也有足以緻命的殺傷力。
然而現在,第七使徒是蘇,而劍則是梅迪爾麗。他們都有代表着本世界意志的名字,而不是一個通用的代号。
一切都如蘇的預料,電光擊中了蘇的身體,在破壞一定程度之後被反彈,然後就是菲茲德克痛苦的号叫。能量球則被牽引得無規律飛行,瑟瑞德拉的驚恐則完全無法掩飾。能量球内的能量已經不受控制,每多存在一秒,都是對她本體的巨大沖擊。而羅切斯特也在痛苦地**着,束縛着蘇的能量場上密布裂紋,而且還在快速增加着。每道裂紋都相當于羅切斯特身上的一道傷口。傳承者現在本來就偏向于純能量體,這種能量層面上的損害對他的打擊猶爲強烈。
最後,則是梅迪爾麗的一劍。
蘇的瞳孔突然收縮,愕然回首!重劍劍鋒宛若天外飛龍,破空而至!劍鋒上纏繞着縷縷黑色霧氣,那是毀滅性能量強大到一定程度才會出現的标志。少女的這一劍顯然已經傾盡了全力,威力比先前的攻擊提升何止數倍,而且一劍即出,根本沒有留下任何餘地。她和其它使徒一樣,都是傾盡全力想要把蘇一擊斃命!
蘇愕然,本能地擡手指向少女的心髒。那裏是使徒的核心,也是梅迪爾麗惟一緻命的要害。從蘇指尖射出的能量光線濃黑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在此必殺絕境,蘇本能的反擊也有着一擊必殺的威力。
可是蘇的眼前,少女的樣子忽然變了,變成了那個八歲的,正走向蜘蛛女皇馬車的小女孩。她小臉上的堅毅、迷茫和不安,就和現在一模一樣。這是回憶,是蘇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而不是使徒們用了什麽手段。
蘇在心底最深處歎了口氣,擡起的手緩緩落下。三名使徒的精神本體再次受到重創,可是看到重劍破入蘇的胸膛,羅切斯特卻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