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拉菲的能力,微型導彈隻要不是直接命中,就不會受重傷。在閃避之餘,時時會從他身上那件厚重臃腫且奇型怪狀的裝甲中射出一枚亮銀色的小導彈,扶搖着射上天空,然後在機械蟲潮的中央爆炸。它隻有鋼筆大小,炸開時除了一團刺眼的閃光外,就隻有一小團淡淡的白煙。然而在它周圍二十米之内的機械蟲突然停止了動作,随後噴着電火花紛紛從空中栽落,而五十米之的機械蟲則都受到了影響,有不少也冒出黑煙,從空中墜毀。一枚小小導彈,就讓近千隻機械單元報廢墜毀。
而這樣的導彈,備彈數足有四百發!拉菲幾乎等同于背着一個導彈庫在戰鬥着,如果這些導彈被擊中爆炸,那麽拉菲肯定會跟着上天。雖然技術人員一再保證這些導彈不會被引爆,但這種話隻會讓拉菲想砸爛他的鼻子。沒有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爲導彈和裝甲的設計均是出自海倫之手。可是即使對海倫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盲目的程度,背着幾百枚導彈還是會讓拉菲感覺到本能的不舒服。
拉菲是不會承認自己會害怕的。
他倒也的确不怕死,卻不希望是這種死法。在戰鬥開始後,裝甲被高能光束擊中過幾次,都成功地散射防禦,讓拉菲跌到谷底的信心稍稍回升了些。
那些發射到空中的導彈不知采用了什麽未知的技術,似乎可以規避機械蟲潮的探測,在緩慢的升空過程中沒有受到任何攔截。偶爾被高能光束擊中,也會被光滑的表面成功散射掉。一枚枚導彈不斷被發射上天,已經給機械蟲潮造成了明顯的傷害,即使千萬級别的蟲潮,在一個人身上損失接近10萬的單位,也是不堪忍受的,何況這種損失還在持續地擴大着。
在幾公裏外,科提斯同樣在活躍着,他不象拉菲那樣長于速度和閃避,身上的護甲也不是完全防護,因此在長時間的戰鬥後的确受了些小傷。然而他的身體極度強悍,高能光束直接照到,也隻能留下一個一厘米深的小坑,這點小傷,上尉隻當是被大點的蚊子咬了一口。科提斯雖然沒有那麽快的速度,但是對荒野地型的利用幾乎達到了極緻。當拉菲在地牢中沉睡時,上尉可一直在訓練或是戰鬥着,戰鬥經驗遠比拉菲豐富。也正因如此,他背着的導彈比拉菲還要多了一百多枚。不管是拉菲還是科提斯,一想到要把餘下的導彈打完,就都是一臉愁容。這意味着兩個人的體力都要消耗見底。所以從分配給他們的導彈數量上,就可以看出海倫幾乎掌握了兩個人的所有底細,包括明面上的和隐藏起來的。這樣一個女人,除了極個别的人之外,還真讓人喜歡不起來。就連拉菲現在,也是愛并猶豫着。
不過沒有人抱怨,都是在全力地戰鬥着,躲避時時刻刻如雨般的高能光束攢射。但是在有餘瑕時,兩個人還是會有意開下小差,想點過去的事。喜歡回憶是年老的标志,也是臨死前的奢侈。
這一波機械狂潮沒有人知道人類還能不能挺過去,如果沒有海倫臨時改造出來的這批導彈,拉菲依靠自己的能力可能隻能摧毀十萬不到的作戰單元,科提斯還要少些,他可不具備空戰能力。然而,可以确定的一點卻是,這波狂潮絕不會是終結。如果,隻是說如果,能夠把這輪狂潮消滅的話,那麽後面可能會有更加龐大的蟲潮到來。畢竟直到現在,人類還沒有找到機械蟲潮的源頭。
一枚枚導彈不斷在空中爆炸,成片的在蟲潮中制造着空洞。拉菲和科提斯完全投入到戰鬥中,他們的周圍全是死亡光線和劇烈的爆炸。硝煙濃得已不适合人類生存,放眼望去,觸目所及處已全是焦土,更開始有大片不斷燃燒着的火帶。
機械蟲潮終于開始使用燃燒武器了,火并不大,焰苗隻有十幾厘米,但是卻燃燒得異常頑強和穩定,即使是不可能燃燒的岩石上也會燒個不停,實在不知道它們使用的是哪一種燃燒劑。火帶越來越多,逐漸蔓延,轉眼間面積超過一平方公裏的火帶已經是東一塊西一塊到處都是。世界已經沒有了綠色,有黑、紅、黃、甚至還有藍色,但就是不再有綠色。空氣正迅速充斥了有毒硝煙,氧氣則在快速消耗着,少數幸存下來的生物則開始窒息。
拉菲的心忽然往下一沉,在戰争過後,即使消滅了機械蟲潮,這樣的一片土地,又能生長出什麽,還有什麽樣的生物能夠在這種環境下生存?至少,人類不行。
是否蟲潮所過之處,都是焦土千裏?
上一次的核戰,帶來的更多是輻射和寒冷,而星球上的生命體系則通過快速進化變異迅速适應了新環境,并變得更加強大,盡管強大得很不穩定。但是機械蟲潮帶來的危害卻不同,它們竟似是要将整個星球的表面無機質化!難道不僅僅是要滅絕人類,還要滅絕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的生命?
感慨和震驚一閃而逝,拉菲又陷入無休止的苦戰之中。
在西北方,曾經強盛一時的亞瑟家族已經全面龜縮回家族最後的領地。這是一片山林、湖泊和丘陵混合的富饒土地,以風景幽美而著稱,亞瑟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死後,都在埋葬在這裏的家族墓地爲榮。這裏并沒有強大的工事,亞瑟家族全面退守至此,更多是因爲這裏的複雜環境,而非美麗風光。當這裏成爲戰争的中心後,如何美麗的風光都會毀于一旦。
情況正是如此,連綿的爆炸不止讓大地劇烈震動,甚至讓一座陡峻的山峰居中開裂,百米裂岩轟鳴着,顫抖着,緩緩滑向山谷,沿途帶起巨量的塵煙,巨大的聲音甚至一度壓倒了猛烈的爆炸!
隻是一度而已。
如果仔細聽,會在持續的轟鳴聲中聽到聲聲銳利的嘯音,那是無數微型導彈正在盤旋飛翔的死亡宣告。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全是黑點,成千上萬的微型導彈一波波落下,單純依靠數量就完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地毯式轟炸。到處都是火焰、灰塵和硝煙,裏面一個個人影以不屬于人類的矯捷飛奔着。
一個少年飛速攀上一塊數十米高山岩,又從另一側一躍而下。在他身後窮追不舍的三枚微型導彈不及調整軌迹,直接撞擊在山岩上。看着岩石另一側猛然噴出的碎石和火焰,少年得意地笑了,甚至還有心情比出一個v字手勢。他身體很單薄,臉色也有些病态的蒼白,頭發胡亂粘在前額上,臉上則到處都是灰黑煙迹。看起來他還不到十五歲,卻已經成爲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而且五階的能力在這個年齡也足以令人驚訝。可是他的笑容還未散去,忽然耳中又響起了熟悉的尖嘯聲,而且如此之近,幾乎就在耳邊!
少年愕然回首,瞳孔中映出一枚迅速放大的微型飛彈,甚至尾部噴射的淡淡藍光都清晰可見!飛彈一頭紮進他張大的嘴裏,随後就是爆炸……
至死之時,少年都沒有明白這枚飛彈是如何接近的,他可一向對自己的敏銳和靈活有絕對的自信。
爆炸的餘波逐漸散去,幾枚微型導彈天空中飛下,幾個盤旋,最後竟落在了岩石上,關閉了發動機,在靜靜等待着獵物。這一刻,它們不再象是機械的死物,而是陰險的獵人。那名還有着希望和憧憬的少年,就是死在一發伏獵的導彈下。
這時山角處轉出六七個人,爲首的正是一襲深色風衣的奧貝雷恩。他眼角餘光掃到焦土中一片金屬的反光,立刻走過去,從焦土中找出一片扭曲變形的金屬。這是一張合金鑄成的銘牌,上面的名字還算清晰。每個亞瑟家族的精銳戰士都有一塊這樣的名牌,以便在戰火中辯認屍體。銘牌的合金堅硬且耐高溫,即使在爆炸中心也未曾完全破損,也是曾經的少年目前在世界上留下的惟一痕迹。
“托馬斯!”奧貝雷恩喃喃念出這個名字。他記得家族中的每一個戰士,少年托馬斯留下的印象則更加深刻。他有着不俗的天份,仔細、倔強、向上,但仍有一顆火熱的心。這樣的一個少年,假如能夠在戰争中活下去,日後必然會成爲一個人物,甚至有可能達到九階的高度。隻可惜,如今隻有一塊殘破的銘牌還記述着他曾經的前途。
天才,人類從來不缺少天才,但是在戰争中活到最後的才能成爲真正的大人物,而中途隕落的卻是多數。沒能走到最後的,就隻能一直當個天才。
奧貝雷恩默默地将銘牌放入貼身的口袋,向前方望去。就在不遠的山岩上,幾枚微型導彈正如毒蛇般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