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經過的地方,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象根本沒有任何生物路過。從轉身起,蘇的腳步就在加快,轉眼間消失在雨林深處。
雨林深處,一頭黑豹悄無聲息地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上。琥珀色的眼睛不斷在透過重重枝葉,緊盯着兩個獵物身上。那是兩個人,雨林中很少出現的獵物。而且這樣高的兩個獵物就更是少見。但是黑豹非常聰明,知道這種獵物雖然美味,卻是異乎尋常的危險。而且,雨林中越來越安靜了,黑豹的頸毛慢慢豎了起來,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咆哮。它能夠感覺得到,已經有幾個強大的對手同樣盯上了這兩個獵物。它顯得越來越焦急,很想搶在其它對手之前把獵物弄到手。但是雨林獵食者中首屈一指的敏銳直覺讓它猶豫再三,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危險徘徊在周圍。
雨林中走着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少女。少女微黑的肌膚,顯得健康而富有朝氣,慌張的神色卻無法掩蓋那發美麗的容顔。她跟在老人身後,在雨林中疾奔着。老人當先開路,手中一把黃金短刀不斷在叢林劈斬出道路來。老人滿頭汗水,銀發已貼在臉上,做工精細的禮服更是被劃開一道道裂口。在他的眉宇間,隐約顯露着一縷憂色。每走一段路,他就會停下來詢問一下少女的感覺,而少女則會指出一個方向。
少女不象老人那樣懂得掩飾自己的心事,小臉上寫滿了恐懼和驚慌,但也有着難以形容的倔強。巨大的恐懼如黑暗中潛行的巨人,正在接近着。可是除了跑得更快一點,她卻做不了别的什麽。而她從老人的神态中也感覺到了異樣,明白老人分明感知到了什麽,隻是沒有告訴她而已。她咬着下唇,憑藉着本能中對蘇的一點模糊感知決定着前進方向,其實也心中忐忑。
黑豹突然一陣莫名的焦燥,它低吼一聲,猛然躍起,居高臨下撲向了兩個獵物。它撲擊的是少女,她給它的是尖銳的刺痛感覺,那是代表着危險的信号。
黑豹的眼瞳中映出少女略顯驚慌的臉,然後她揚起了雙手,視線中景物立刻就變得扭曲模糊,随後它全身各處都傳來劇烈的痛疼,讓它不由自主地号叫着。
躍在空中的黑豹頃刻間被火焰覆蓋,拼命掙紮的身體如同燃燒的隕石,砸向經驗不足而忘卻了閃避的少女。老人從側方走上一步,一拳擊在黑豹身上,把它砸出去幾米。隻是短得可以忽略不計的接觸,老人的拳頭上就粘上了一層薄薄的火焰。他立刻一拳插進土壤中,這才熄滅了火焰,當再拔出時,老人的手已經是焦黑一片。
這是少女四階的類法術罕見能力,點燃。可以瞬間在目标周圍引發超高溫的火焰,并且粘性很強。老人隻是瞬間接觸,就被火焰燒傷。如果以火焰威力而言,點燃帶動的火焰,已經達到六階的水準。
雨林中安靜了下來,甚至連蟲鳴都已消失。
老人臉色凝重,經驗告訴他,這并不是因爲黑豹的死震懾了其它獵食者,而是因爲某個可以懾伏一切生物的強大獵食者已經到來。
“是什麽東西來了嗎?”少女明顯有些膽怯。
“不要緊,沒什麽事。那頭黑豹不都被你殺了嗎?”老人鎮定沉穩的聲音讓少女鎮定了少許,雖然她知道老人隻是安慰她而已。
老人的話音落下,雨林中陷入了更深的寂靜,甚至連風聲和樹枝搖曳的聲音都已停止。相反,老人和少女身體内部的聲音,包括心跳和血流,在這極度寂靜的環境中卻越來越是宏大!
就在寂靜得快要使人瘋狂時,一個陰森潮濕的聲音突然貼着少女的耳邊響起:“真是讓人迷醉的味道!”
聲音中充滿了黑暗和濕氣,而且一個冰冷的感覺在少女脖頸上的滑過,如同被某隻深藏地下的蜥蜴舔過。
少女一聲尖叫,向前踉跄跑了幾步,這才奔向老人,躲到他的身後。老人如一株古松般挺立着,凝望着突然出現的黑衣中年男人,然後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高瘦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臉孔一樣是病态的蒼白,黑色的短發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短須凸現出濃郁的貴族氣息。他穿着一套非正式的黑色禮服,上身沒穿襯衣,透過敞開的衣襟,可以看到色澤如象牙的完美身體。
老人臉色變幻了幾次,終于定格在陰郁上。他歎了口氣,緩緩說:“真沒想到,神廟這一次居然把你們給派了出來。不過,神廟下了這麽大的本錢,你卻來追我和一個小女孩,似乎有些不值得吧?”
男人優雅地笑了笑,說:“我認得你,你原本是穆雷的總管。那個小女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叫葉莉婕。十年前我曾經見過她一次,那時她才兩歲多點。老家夥,你不用擔心,我不是爲了你來的。是葉莉婕的味道吸引了我!”
說到這裏,男人的眼中明顯燃燒着近乎于狂熱的光芒,一條猩紅的舌頭伸了出來,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她的味道簡直讓人迷醉!那是青春、成長和強大的氣息!而且,她還是如此美麗,如此的年輕。驚人的潛質讓她象一顆寶石,注定要在永夜的黑暗中放射出光華!甚至,我都舍不得吃掉她了,雖然她的血幾乎讓我無法抵制本能的誘惑!所以,現在,我有一個建議,一個非常非常慷慨的建議,希望你們可以認真考慮。”
他停頓了一下,向葉莉婕一指,以宣言般的語氣說:“你,葉莉婕,從此将成爲我的徒弟和妻子!你可以變得強大而優雅,與我一起,在黑暗中成爲不朽!如果你同意,那麽我甚至可以考慮饒過這個老家夥,畢竟與身爲永夜貴族的我們相比,他過于卑微,無須下手。”
被男人的目光盯住,葉莉婕隻覺得全身冰冷,她甚至不敢從老人身後探出頭來。隻有老人堅定的身軀能夠帶給她一點安全感。在死亡的恐懼前,她幾乎就要屈服了,但反複猶豫的結果,卻讓她顫抖着說:“我……我拒絕……”
話一出口,葉莉婕立刻就後悔了。死亡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就在眼前!她更加清楚,自己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果然,男人雙眉一揚,冰冷地說:“那麽,你們就可以去死了。在死之前,我會讓你們體會到全身血液流幹的味道!”
男人身上泛起一股淡淡的茶一樣的味道,老人知道,那是他們的一種天賦本能,分泌出的體液可以使獵物的血液無法凝結,同時能夠保持身體的生機達幾小時之久。在太陽神廟中,這是處決重大異端最殘酷的刑罰之一。
男人流露出殘忍而優雅的微笑,向老人和少女伸出了手。但那蒼白而修長的五指剛剛舒張,就猛然凝在了半途!
雨林中響起一陣奇異的尖厲嘯聲,一瞬間,仿佛千萬株樹木都爲這嘯音所震懾而顫抖!就在男人的視線中,許多古樹的樹皮紛紛翕動,一隻隻蟲子如同遇到滅頂之災一樣拼命從藏身之處爬出。然而一旦暴露在嘯聲中,它們就立刻爆成一團團血粉。一條巨蟒也從樹洞中爬出,但隻遊了一半,就趴下不動了。它的鱗片慢慢豎起,每片鱗下都在流着血。
男人的頭發也慢慢豎了起來,病态的肌膚上迅速染上一層鮮豔的紅。他的瞳孔已經縮成了兩條細縫,死盯着某個方向!
在那裏,低矮的灌木突然爆成了綠霧,一柄重斧飛旋着穿林而出,破空斬來!斧刃上籠罩着濃濃的血色光芒,那是純粹用于破壞的狂暴能量,随着飛旋而不斷發出尖厲的嘯音,音波所過的地方,生機盡滅!
葉莉婕忽然尖叫一聲,拼命用手捂住耳朵,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滾着。老人也臉色慘白,緊緊抓住胸口,随時都有可能倒下。不過,他們兩個居然沒死,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之外。但他這時已經顧不上老人和少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飛斬而來的重斧上。
他忽然發出一聲同樣銳利的尖嘯,全身縮成一團,周圍十米方圓内突然暗了下來,濃濃的黑暗象霧一樣擴散開來。随後在黑暗中躍出了一個男人的影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撞上了飛旋斬來的重斧!
雨林中突然暗了一下,然後才恢複正常。
林間毀滅的尖嘯已經消失,重斧斧刃上血色光芒幾乎全部消失,反而有一絲絲黑氣纏繞。男人重新站直了身體,身周的黑暗已萎縮到了隻有一米左右。他胸口的禮服緩緩裂開,胸膛上也相應出現一條切口,并且不斷延伸。翻開的皮肉同樣是慘白色,象被福爾馬林浸泡過的标本。而傷口中沒有血。
重斧旋飛而回,被蘇握住。他随意地提着重斧,從雨林中走出,對男人說:“她可是我用過的女人,給你作妻子,你不覺得這是對她的侮辱嗎?你真是個自戀狂!”
蘇的話讓男人的眼皮狂跳了幾下,高貴的身份是他不容觸碰的逆鱗,卻被蘇準确而徹底地掀開。他死死地盯着蘇,蘇赤着的雙腳,鮮豔的寬腳褲,腰間鮮紅色的纏帶,**且線條分明的上身,以及充滿力量與美感的重斧,都是帝國高階武士的象征。蘇的氣勢淩厲而張揚,若夏日晴雷,也是典型高階武士的氣勢。如果不是知道高階武士中并沒有一個人是蘇這般容貌,他幾乎錯以爲是面對着總督甚至是大公一級的人物。他盯着蘇看了好一會,才說:“帝國沒有綠色的眼睛。”
“我本來就不是帝國的人,我是來毀滅帝國的。”蘇微笑回答。
“毀滅帝國?就憑你嗎?”男人尖銳地笑了起來,笑聲中象是藏着無數吸血的蝙蝠。在病态的笑聲中,兩枚鋒利之極的無柄短刀從衣袖中滑到了手上。
刷刷刷!短刀幻化成兩團光影,然後驟然定在手中,在這個過程中,無數由能量構成的波紋四面散開,直至數米外方才消失。男人的身影變得模糊,然後完全隐沒。在他消失後,原本所站立的地方,許多樹枝草葉才無聲無息地掉落。原來那些能量波紋其實都極爲鋒利,擁有非同尋常的切割力量。
蘇向前走了一步,剛好閃過了刺向後頸的一枚短刃。然後重斧似乎失去了全部重量,輕若羽毛般向後斬出。男人的身影突然在斧刃前浮現,他雙眼中閃過異色,迅速退後,間不容發地閃過了巨斧的斬擊,然後又進入了隐身狀态。
森林中依然非常寂靜,如果閉上眼睛,根本聽不到任何戰鬥的聲音。蘇和男人間的戰鬥如同在放映一部無聲電影。
蘇的動作很簡單,偶爾的前進後退,卻總能恰到好處地閃過突然出現的短刀。而重斧的速度已快到不可思議,斧刃上凝聚的紅色光芒在空中拉出條條淡紅軌迹,圍繞着蘇飛舞着。男人的身影每每在重斧前浮現,又總能夠在千鈞一發時閃開。
雙方的動作都快得讓人窒息,刹那間已不知道互相攻擊了多少次。重斧似海中巨鲨,遊弋不定,但每次揮砍都讓男人險之又險地避開。而短刀則更是詭異飄忽,如同突破了時空限制,在一個地方出現,然後隐沒,再在另一個地方浮現。
蘇和男人的對戰幾乎沒有帶起風聲,老人和葉莉婕卻站在原地不敢稍動。無數能量暗流擦着他們的身體而過,隻要稍有動作,這些比刀刃還要鋒利的能量暗流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的身體切成無數碎塊。能夠在能量暗流中保持毫發無傷,他們都知道不是因爲幸運,而是蘇克意維護的結果。
也許是久攻不下,也許是老人和葉莉婕看戲般的态度感到不滿,男人忽然閃現在兩人身前,兩把短刀分别切向二人的咽喉!
當當兩聲鍾鳴般的金屬敲擊聲響起,幾乎震破了老人和葉莉婕的耳膜。重斧及時擋下了兩把短刀,但是另一側的斧面已經貼上了少女的鼻尖!
蘇顯得有些倉促,男人立刻抓住這個機會,發起一輪狂風驟雨般的狂攻!密集的金屬敲擊聲完全連成一片,當悠長的聲音消散時,蘇退了兩步,胸口多出兩道交叉的傷口。蘇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傷口,目光忽然變成了絕對的冰冷,淡淡地說:“你過界了。”
蘇忽然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重斧若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重斧深深斬入地面,蘇沒有再把它提起來,而是安靜地看着前方。
男人的身影慢慢顯現,他臉色蒼白,向後退了一步。他一動,立刻有一條紅線從額頭出現,一路延伸向下,直到小腹爲止。
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起來,掙紮着說:“你……怎麽可能看破我的隐形!?”
“因爲你身上的臭味,隔着幾公裏都能聞到。”
“不可能!”
蘇沒有理會男人的置疑,而是走過去,直接抓住衣領把他提了起來,選了一株幾人才能合抱的古樹,把他扔在樹下。男人身上的傷隻有身體中央的一條細細血線,看起來應該是蘇所受的傷更重些。但是男人此時身體僵硬得如一具屍體,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氣息也變得奄奄一息,看來那道傷痕絕對不象表面上那樣簡單。
男人死死地盯着蘇,眼睛中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冷笑着說:“你想折磨我?我勸你不要浪費時間了。幹脆點殺了我,折磨對我來說是沒有任何效果的。而且你殺了我,黑暗聖殿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蘇視線掃過周圍,終于在旁邊找到一株合意的小樹,揮斧砍倒,然後幾下把樹幹切削整理出來,邊做着這些邊說:“說出這種話,說明你在什麽黑暗聖殿中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不過從你身上就可以看出,你們都是些在黑暗中躲得太久,以至腦袋裏都裝滿了腥臭膿血的家夥。所以我才能聞出那種腐臭發黴的味道。你想讓我殺了你,然後你好借機逃跑嗎?呵呵,很不幸的是,我恰好知道幾種能夠把你們徹底殺掉的方法。當然,我不會讓你這麽容易就死的,你既然玩過了界,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男人靠坐在樹下,本來還想出言諷刺幾句,可是看到蘇用重斧切削出的幾根木椿後,臉色卻逐漸變了。
撲的一聲,在男人凄厲的慘叫聲中,一根木椿已經穿過他的手腕,把他釘在古樹樹身上。随後,他的另一隻手和雙腳上也同樣釘進了木椿。四根木椿釘入,男人已經是奄奄一息。他的臉已經完全扭曲,可以想象痛苦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當蘇把第五根木椿指向男人的心髒位置時,男人的意志終于崩潰了,顫抖着哀求:“不,不要!别殺我,我可以把黑暗聖殿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你!”
撲的一聲,木椿深深破入胸口,刺穿了男人的心髒。随即,一聲慘叫幾乎響徹了整個雨林!
看着男人痛苦而絕望的臉,蘇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微笑着說:“我對黑暗聖殿沒有興趣,相比之下,我倒是更願意看着你在七天後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