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星河襲來,蘇的精神世界也開始加速擴展,一顆又一顆巨大得不符合常識的行星開始出現,漆黑的空間中,除了這些密密麻麻的行星外,卻看不到任何光線,虛空中甚至連小隕星帶都沒有,有的隻是靜止或者按某種軌迹呆闆移動着的顆顆冰冷星體。
已經出現的宇宙中,沒有一顆恒星,光芒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不過一顆顆星體仍然被照亮,但即使在反射着光芒,它們也依然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寒冷
而且,這個世界是極度寂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靜得讓人發瘋。
而光輝與火焰構成的女人身後,展現出的星河卻充斥着旺盛的生機,即使是一顆顆恒星,也在努力噴吐着光和熱,于呼吸的瞬間中就完成從誕生到湮滅、最後歸于沉寂的全過程,這是一個劇烈運動着的、生機盎然的世界。
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悄無聲息地撞擊在一起,蘇腳下的星球大地上蓦然升起一層蒙蒙光華,大地無聲龜裂,大塊岩石失重浮空,然後象被無形的風吹過,分解成無數小粒,化爲虛無,如果從更高的角度,可以看到整顆星球無聲崩解,化成了基本粒子,不僅是蘇所站立的星球,他身後無數星球都開始分裂崩解,迎面撞來的星河中則相應有無數恒星爆裂,一團團奪目的火光此起彼伏。
蘇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重新恢複了身體,正站在一顆完好無損的死亡行星上,行星崩解的波濤很快就席卷到這顆星球上,但是蘇眼前一閃,發現自己已出現在另一顆行星上。
兩個世界正在互相吞噬、互相消融,宇宙億萬年的演繹被濃縮在數秒之内,在如此規模的精神世界争戰中,意志已經退到了可無可有的位置。
此刻在祭祀大廳中,水晶棺的頂蓋無聲地向兩邊打開,棺中純淨無色的水快速下降,從隐藏的通道流瀉出去,沉睡的女人身體動了動,外溢的能量瞬間将所有的殘水蒸幹,大團蒸汽升騰而上,在煙雲霧霭中,如神般的女人緩緩坐起。
少年本在瑟瑟發抖,感知到前方能量發生了巨大變化,才擡起頭,看到水晶棺中的女人坐起,他頓時一臉喜色,向她伸出雙臂,高聲叫着:“媽媽,”
然而就在這時,女人張開了雙眼!她的眼中根本沒有瞳孔,隻有一片金黃,不停地散溢着如火的流光,從她身上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氣息,甚至連生命的氣息都已不在,那種蒼茫、孤涼和浩瀚,不知從何而來,卻可以讓任何生物爲之戰栗。
“媽……媽……”少年梅策爾德明顯被吓着了,他輕聲叫着,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女人緩緩低下了頭,金色視線逐漸有了焦點,落向少年的方向,但是她對少年的呼喚沒有任何回應,高高在上的氣勢卻在逐漸累積,而且清晰無誤地透露出凜冽殺機,當她産生殺機時,弱小些的生命會直接死亡。
雖然梅策爾德身體内的強大能量和懷中的聖典保護着他,但在殺機的壓迫下,他也臉色慘白,冷得象是赤身站在雪地中,這不是他想象中的母親,梅策爾德再次後退了兩步,後背卻撞上了什麽東西,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他尖叫起來,猛然回頭,然後發出更加凄厲的驚叫。
在少年身後,是蘇。
蘇用雙臂支撐着身體,下身和雙腿軟軟地拖在地上,看起來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在他身後,是一條蜿蜒着的血帶。
蘇睜着雙眼,眼眸中都沒有瞳孔,也沒有焦點,完全是茫然的墨綠,他仰着頭,和棺中的瑟瑞德拉對視着,阻擋在兩人視線中央的梅策爾德完全變成了透明的空氣。
驟然看到非人般的蘇,而且就在自己身後,本就留有嚴重心理陰影的梅策爾德立刻僵硬,他想逃跑,也想向母親求救,可是瞬間的恐懼卻讓他連動都動不了一下,就在他大腦中一片空白之際,蘇忽然一躍而起,撲到少年的身上,一手按在他的頭頂,一手按在肩部,雙手發力,高高地飛上空中,淩空向瑟瑞德拉撲去。
少年被蘇的身體撞中,仰天倒下,可是蘇如魔鬼般撲上來的刹那情景,卻形成一幅幅極爲清晰地畫面,刻印在他的腦海裏,梅策爾德感覺得到,蘇的下身和雙腿撞在自己的頭臉和胸膛上,又在借力飛起的過程中從他身上拖過,可是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就象是被某個巨獸用濕淋淋的舌頭舔過,梅策爾德沒有從蘇的撞擊中感覺到任何骨頭,這完全不應該出現在人類的身體上。
梅策爾德忽然覺得臉上濕淋淋的十分難受,于是下意識地擦了一把,卻擦到了一手的猩紅,瀕于崩潰邊緣的少年已分辨不出那是自己的血還是蘇的血,隻是看着自己紅色的色,劇烈地喘息着,突然,他的瞳孔猛然收縮,從瞳孔的倒影中,可以看到血漿中居然伸出一根根血絲,不斷揮舞着,而且濃稠的血漿更是違反了物理規律,居然延着手指向上流去,彙聚在指尖時,又伸出數根長長的血絲。
看到這隻完全不屬于自己的手,梅策爾德喘息着,身體顫抖得越來越是厲害,他忽然發出一記無聲的高頻尖叫,無形震波以他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大廳的地面、牆壁,乃至一切都象是沒在水中,湧起了道道漣漪,隻有中央的祭壇及其周圍沒有異樣,下一刻,地面、牆壁猛然噴出團團細霧,堅硬無比的石材全部化成細灰,紛揚飛騰,而梅策爾德則爬了起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上祭壇,撲進了瑟瑞德拉的水晶棺中,牢牢地抱住了她裸露着的大腿,梅策爾德根本沒有注意到,蘇正挂着瑟瑞德拉的身上,雙手環抱着她的脖子,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肩膀。
這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瑟瑞德拉的身體開始散發出強烈的光芒,梅策爾德的雙臂竟然漸漸沒入瑟瑞德拉的大腿中,他緊緊貼着瑟瑞德拉肌膚的臉也沒了一半進去,而且還在逐漸深入,梅策爾德就象溶化了一樣,不斷被瑟瑞德拉吸收着,最後竟然整個溶進了她的身體裏,隻有他穿的衣服留在原地,而聖典則從渾圓的大腿上滾落,啪的一聲掉在水晶棺底。
精神世界的戰鬥仍在繼續,屬于蘇的死亡星群依舊在無休無止地擴張着,甚至幾顆死亡行星還在移動,最後轟向迎面沖來的星河,然而熾烈星河生生不息,一顆顆恒星不斷誕生湮滅,在從生到死的過程中釋放出龐大的力量,沖擊并毀滅着死亡星群,蘇已完全處于下風,死亡星群的擴張根本就跟不上湮滅的速度。
然而,站在新的一顆死亡行星上,蘇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完成了使命,成功地從瑟瑞德拉身上咬下來一小塊組織,吸到幾滴血液,接下來,身體将象野獸一樣,依靠本能逃離,把東西送回去。
而在精神世界,蘇隻想拖盡可能長的時間,以免瑟瑞德拉蘇醒後阻擊他的身體。
毀滅已不可避免,在精神世界的沖突中戰敗,蘇的全部意識都将消散,他的身體将變成隻有本能的野獸,蘇不确定在自己死後,身體會不會在本能的驅使下再産生新的智慧,新的意識,即使有了新的智慧和意識,那也是一個全新的個體,不再是蘇,然而,這對蘇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在進入精神世界的戰争前,他給本體儲存了最後的命令,而且現在命令已經啓動。
死星一顆顆毀滅,從無窮無盡的星群,變成可以數得清楚的星團,每一個瞬間,都有數以千萬記的光斑閃亮,這是一顆顆死星解體留下的标記,而凝立在星團中央的蘇,卻忽然有了餘瑕和心情,去想些不相關的事。
爲什麽要爲她做這麽多呢,蘇想着。
随即,他又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沒有理由,真的沒有任何理由,仿佛一切都是應該如此,從蘇下決心把她養大的那一刻起,就是這樣了。
其實,也不需要理由,做了就是做了,這個世界,也可以很簡單的。
“真他奶奶的……”蘇失笑,難得罵了句髒的,好象這還是跟麗學來的。
沖毀死星的宇宙風暴,已經不遠了,蘇看着,等待着。
在大廳中,抱在瑟瑞德拉身上的蘇狠命地一甩頭,竟然從她堅硬無比的身體上生生撕下了條血肉,瑟瑞德拉痛苦地尖叫着,高亢的叫聲讓大廳中的一切都爲之粉碎。
蘇閉緊了嘴,吞下的血肉迅速咽到喉嚨,他忽然伸手抓住自己咽喉,狠狠地一挖,竟挖下一大塊血肉,幾乎把脖子挖去了三分之二,随後,他用力一甩,将這塊血肉甩向大廳入口,還在空中時,血肉就以極速開始變化,探出四根細長的觸手,并且彈出兩段扁平卻鋒利的前肢,它轉眼間化成了一個小小的異形生物,以與身軀極不相稱的敏捷和速度沖入扶梯通道,帶着刺耳的尖嘯向上攀爬,僅僅幾秒鍾,它就沖過了數百米長的通道。
在祈禱室通向地下通道的入口,幾名大騎士正圍着老人的屍體,一臉震驚,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團,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祈禱室的地下,是聖輝十字軍的聖地,通常情況下他們是被嚴禁進入的,可是現在眼見有不可思議的強大敵人擊殺了老人,闖入了禁地,他們究竟應該怎麽辦,又是誰有這個本事,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内殺死當初追随顧薩格拉布創立聖輝十字軍的七騎士中的晨星騎士薩米利安,在漫長的歲月中,當年的七騎士已經一一凋零,隻有梅策爾德補上了最重要的啓輝騎士之位。
而就在今天,當年的七騎士已全部凋亡。
一名大騎士走到通道口,探頭向幽深的通道内望去,猶豫着是否應該打破禁忌,到地下聖地去一探究竟,可是連擁有十階能力的晨星騎士薩米利安都死在敵人手下,他,或者身邊的幾位同僚下去了,真能發揮什麽作用嗎。
但是地下聖地中不止有敵人,還有啓輝騎士梅策爾德,梅策爾德的重要,每個大騎士都非常清楚,操控聖典,并不是能力,而是天賦,失去了梅策爾德,也就意味着不會再有新的大騎士出現。
對未來的恐懼打破了他對禁令的顧忌,這名大騎士決心進入聖地中一探究竟,他剛剛将身體探入通道口,忽然耳中傳來一陣細微卻極爲尖銳的嘯音,他猛的一怔,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忽然降臨心頭,可是視野中卻沒有任何人影,就在他怔住的瞬間,忽然胸口傳來一道極爲兇厲悍猛的大力,如同被一輪重錘砸中一般,他眼前一黑,身不由已地向後飛出,一口鮮血猛然噴了出來,大騎士堅硬的合金胸甲相應地凹陷出一個大坑。
一道黑影以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從通道中沖了出來,在大騎士的胸甲上一彈,又在牆壁上彈射了兩輪,就沖出了祈禱室,再撞破聖堂薄薄的外牆,轉瞬間遠去。
從始至終,居然沒有任何大騎士看清楚從通道中沖出來的是什麽。
就在他們面面相觑的時候,腳下的地面忽然震動起來,轉眼間就變成了整個聖堂都在搖晃,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地面突然爆開,一道沖擊波猛然從地下噴出,将整間聖堂都轟上夜空。
在茫茫夜色中,可以看到安息地的中央升起一道粗大之極的白色光柱,直射上天,在光柱中,聖堂翻滾着向上,不斷解體,将大塊大塊的石料抛向四面八方,還有許多人影被甩飛出來,而在光柱的中央,一個周身都散發着奪目光芒的女人升上天空,然後發出一聲響徹雲宵的長嘯,就此向大海的方向飛去。
長嘯聲高亢、激烈,充滿了憤怒,也有些許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