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時候的裏高雷已經無法深入細緻的思索,他的胸口始終堵着一團什麽,使呼吸都變得非常艱難。
他盯着地圖上幾隻小小蠍子,判斷着麗可能會突襲哪一隻部隊,他很了解麗的性格,自己也屬于出衆的軍事統帥,所以判斷很難出錯。
裏高雷忽然大步走到角落的木櫃前,用力拉開櫃門,裏面全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各類槍械,他挑出兩把加裝過瞄準系統的瑪格納姆四發轉輪手槍插在腰裏,再裝了兩盒子彈,本來還拿起一把龍槍型突擊步槍,想了想卻又放了回去。
裏高雷再盯了一眼作戰地圖,默默選好了目标,就向奎因說:“我得出城去轉轉,這裏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我就知道你會挑那兩把槍,”奎因說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裏高雷身邊,從大衣内衣袋中取出一小盒子彈,放在裏高雷手裏:“拿着,我自己做的子彈,數量不多,留着保命的時候用,”
裏高雷掂了掂盒子,知道裏面放了四顆子彈,由奎因手制的子彈肯定經過了塑型能力的強化,隻是還不知道威力究竟大到了什麽程度,看得出來,奎因在給麗做長刀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事,預先作了準備,經曆了基因崩解的危機後,人到中年的奎因戰鬥方面的能力退化到了二階,隻有塑型不受影響,但是,他最可寶貴的地方則是豐富的經驗和人生智慧。
裏高雷沒說什麽,隻是把子彈仔細收好,和奎因一個有力的擁抱,就向外走去。
奎因歎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中年男人的蒼桑,他看得出來,裏高雷這一去,活着回來的機會,并不比麗多多少。
蘇突然走了,他們這一群人的生活就發生了重大改變,雖然蘇在走前留下了信,明确由裏高雷和麗來管理大湖西域的遼闊區域,但是不可否認的一點是,三個人的能力都沒有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要統治上百萬人口、過萬的戰士相當困難,奎因有人望,有智慧,也有管理大隊人馬的經驗能力,但若是裏高雷和麗都走了,那他戰鬥能力不強的弱點就會變得十分緻命,任何一個組織的首領,要麽自己得有過人的力量,要麽就是身邊要有能力強大的親信,缺一不可,蘇将大湖西域交給戰鬥力更強的麗和裏高雷,而不是更适合管理領地的奎因,也是這個原因。
蘇是一個很奇妙的人,他看上去非常漂亮、幹淨,和這個時代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又顯得有些柔弱和沒有主見,但是最終,圍繞在他周圍的人都會聽從他的意見,蘇會替身邊每一個人決定下一個階段的計劃,也會自然而然地帶領着他們前進,蘇是一個天生的領袖,或許他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過去幾年中,他更象一個責任感過剩的大男孩,爲了讓身邊每一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或者是簡單的能夠活下去而努力着,而蘇的運氣一直還不錯,實力也在穩步成長,足以勝任一個首領的要求。
從山脈西方回來後,蘇不光帶回來了一個來曆成謎的希爾瓦娜斯,性格上也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陽光從他身上消失了,更多的是陰郁和沉重的壓抑,而且蘇時時刻刻在散發着隐約的威壓,讓周圍的人下意識地心生畏懼,不敢靠近,這種威壓,奎因隻在暗黑龍騎的将軍身上感受到過,他知道,這是聖階能力者對低位能力者天然的震懾。
蘇雖然變化很大,但有一點其實沒有變,那就是他依然在竭力照顧着身邊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在突然離開時,也爲他們三個人想好了退路,人生經驗豐富的奎因自然不會看不出這個。
隻不過人的心是最複雜的東西,并不僅僅由一兩個美好的願望所控制,例如眼前的變故,就肯定不在蘇的意料之内。
“頭兒,在你走的時候,恐怕沒想到會發生這些吧,”奎因苦笑着想,搖了搖頭。
對麗和裏高雷的堅持,他其實無能爲力,即使想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點,在最關鍵的時候,隻有力量才能決定一切。
奎因來到尚未合上的武器櫃前,打量了一下,從裏面選出一把無柄的匕首,和一把大威力手槍,帶在身上,然後将櫃門仔細關好,做完這一切後,奎因身上自然而然地增添了一縷殺氣。
麗走了,裏高雷也走了,他們很可能再也回不來,整個大湖西域都放在了奎因一個人身上,他決定,如果有誰想要挑戰自己權威的話,那麽他不介意一槍轟碎對方的腦袋,或者是被對方轟碎腦袋。
幾天後,在大湖西域無人區的邊界,接連爆發了幾場戰鬥。
一輛輕型八輪裝甲越野車狂猛沖來,一側的四隻車輪壓到了兩具士兵的屍體,整個車體都傾斜着彈飛出去,但是在空中,它的八個車輪在液壓機件的控制下忽然伸長,如同蜘蛛的長腳,落地後車體巅了幾下,就又恢複了平衡,車頂尾部豎着一根一米半長的金屬柱,上面架設着遙控雙聯裝速射機槍,發射的是災禍之蠍新開發的14mm标準高射機槍彈,火力極爲兇猛,這種機槍可以在400米的範圍**穿輕裝甲目标的裝甲,再加上超卓的速度和全地型通過能力,完全是戰場上除了主戰戰車之外的王者。
但是在越野車武器控制間中坐着的男人卻一點也不輕松,他的頭套在全息成像控制頭盔中,汗水卻如潮般順着面頰流下,他的雙手瘋狂地拉動着控制杆,不停地神質般大叫道:“我射死你,射死你,……操,又跑掉了,”
雙聯裝速射機槍吐出長長的火鏈,抽打着前方的地面,飛揚的塵土中,有一個窈窕的身影正飛快地做着各種閃躲動作,最後以連續的翻滾躲過了速射機槍掃射,沖進了射擊的死角,與越野車交錯而過。
人車交彙的瞬間,那個年輕女孩忽然從地上彈起,雙手間驟然亮起一道驚電,電光斜斜從越野車上斬過,重新彙聚成一把驚人的兩米長刀。
操縱着遙控機槍的射手眼前突然一黑,全息屏幕徹底暗了下去,他一把掀掉頭盔,竟然看到了空曠的荒野,這是密閉的武器操控座艙,怎麽會看到荒野的,。
他這才發現越野車不知何時已經分成了兩截,前半段還在繼續向前沖着,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在前半段車身的武器踏闆上,還能看到兩隻斷腿,兩條腿看起來十分熟悉,射手忽然醒覺,那是他的腿。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幾乎齊根而沒的雙腿,終于控制不住地慘叫起來。
一刀斬開越野車後,女孩根本不做停留,而是越過越野車,向車後十幾名藍蠍步兵沖去,這些災禍之蠍的戰士明顯訓練有素,人人都具備了至少兩階的能力,有三分之一有三階水準,完全達到了普通龍騎扈從的水平,他們雖然驚訝于女孩長刀的恐怖殺傷力,卻在瞬間組成了交叉火力網,女孩不再閃躲,而是一躍而起,身體和長刀貼在一起,用雙臂上合金護甲護住頭部,象一枚炮彈般強行從火網撞過。
她的身體上綻放出十餘點血花,然後戰場上開始綻放燦爛刀光。
麗摔在了地上,美麗的臉半埋進還散發着濃濃火藥味的塵土中,栗色短發上血和塵土和在一起,變成了泥,将發絲粘成一塊塊,麗張大了眼睛,瞳孔中已沒了焦點,但是她的右手依舊緊緊地抓着長刀。
但麗的臉上,卻有明顯的笑容,詭異而瘋狂的笑容。
笑容越來越明顯,她的瞳孔也恢複了生氣,抓緊長刀的手動了動,艱難而緩慢地靠近了身體,仿佛耗去了平生的力氣,麗才撐起了自己的上身,而血正不斷從她的發梢、領口和袖中湧出,再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她慢慢挪動右腿,以膝蓋支撐住身體,幾經周折,終于站了起來。
她顫抖的手從腰間翻出一枚手指大小的急救針劑,用力紮進頸側,半分鍾後,臉上就掠過一抹不自然的嫣紅,恢複了一些活力的麗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不斷從嘴裏甚至鼻子裏噴出,她身上的戰鬥服已被鮮血浸透,重要部位上佩帶的輕質合金護甲遍布裂痕,上面還有幾個被擊穿的孔洞,同樣在不斷湧出鮮血,麗身上的血,并不都是敵人的,有許多屬于她自己。
麗稍稍活動了一下身體,再揮了下長刀,這下揮刀緩慢無力,卻讓她感到非常滿意:“媽的,看來這次又死不了了,”
她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卻有兩行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麗拖動着自己的身體,緩慢穿過屍橫遍地的戰場,向着鋼鐵之門的方向走去,輻射雲層忽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露出半邊夕陽,如血的陽光将麗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濃濃的紅色。
麗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忽然視線中出現了一個隐約的高大身影,由濃郁暗紅勾勒出的身影。
“好象有點眼熟……”麗想着,因爲失血過多,她的思緒很緩慢,視線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刺眼的陽光更是幹擾了她的觀察。
那個身影逐漸走近,麗可以分辨中他低垂的雙手中各握着一把巨大的手槍,但是她并沒有感覺到敵意,反而有種溫暖的感覺,在極度的寒冷中,這縷溫暖顯得如此珍貴。
兩個人慢慢地接近,麗終于認出了來的是裏高雷,他敞着衣襟,裸露的胸膛上同樣是大片血污,還可以看到兩個滲着紫黑血迹的彈孔,看上去裏高雷的情況僅比麗好了一點點而已。
麗站得搖搖晃晃,随時都有可能摔倒,她看着裏高雷,斷斷續續地問:“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裏高雷的聲音還是和以往一樣的洪亮:“我剛剛幹掉了一支蠍子的分隊,然後就過來看看你這邊的情況怎麽樣,”說話的時候,他胸前的彈孔噴出兩道血線,不過麗看不清這個。
麗哼了一聲:“你都看到了,老娘出馬,手下還會有活口,少廢話,拿根煙來,”
裏高雷一臉尴尬,在身上摸了半天,連個煙屁股都沒找到,他浴血厮殺一場,連身上的醫療套件都不知丢到哪裏去了,還顧得上保護身上的煙。
不過麗此刻已經不需要煙了,她晃了晃,忽然一頭栽倒,但她并沒有摔到地上,而是倒在一雙堅實有力的臂彎中,那贲張的肌肉,灼熱的觸感,甚至硝煙和血腥混在一起的刺鼻味道,此刻都讓人油然生出濃濃的安全感。
麗全身發軟,卻沒有暈過去,她感覺到裏高雷轉了個身,把她挪到背上,然後背着她向鋼鐵之門走去,他的步伐并不快,卻沉穩堅定,隔着衣服和護甲,麗也可以感覺到他胸腔中心髒的有力脈動。
麗忽然覺得很安心,也很安全,一直繃緊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伏在了這個男人的背上。
這裏距離鋼鐵之門足有一百多公裏,按裏高雷的傷勢,自己想走回去都很困難,何況還背了一個人,可是他的腳步,他的氣勢,卻讓人不得不相信,他一定能走回鋼鐵之門。
輻射雲再次合攏,荒野漸漸被黑暗籠罩。
空曠的荒野上,兩個身影慢慢移動的,顯得孤單,也不孤單。
“麗,”
“嗯,”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養傷,殺蠍子,”
“我是說在那之後呢,照現在看,我們兩個遲早能殺光這些蠍子,”
麗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說:“我要等他回來,然後……再生個孩子,”
裏高雷咧開大嘴,無聲地笑着,說:“好主意,”
由始至終,麗的手都不曾松開過長刀,長長的刀鋒拖在地上,犁出了一條筆直的細痕,走了這麽遠,殺了這麽多人,刃鋒的鋒利卻一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