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又是變異生物,”埃文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手心中全是汗水,自動步槍變得越來越滑,不斷想往地上掉,舊時代大多數高等點的生物都是兩隻眼睛,但很多變異生物的特征卻是有着多隻眼睛,從生物學角度看,這似乎有些說不通,然而現實就是如此。
埃文很讨厭變異生物,面對變異生物就等于面對未知,而恐懼多數來自未知,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變異生物,更不知道這些家夥究竟變異出了什麽,本能的沖動想讓他躲到村莊安全的圍牆後去,可是戰場的經驗卻要求他留下,找出那個東西,弄清楚它究竟是什麽,最好再把它幹掉,飼養棚中的痕迹表明高高的圍牆隻是看似安全而已,鐵絲網上的化學毒素隻對大多數正常動物和人類有效,天曉得會不會對那個東西有效,而且埃文是整個村落中戰鬥力最強、也是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人,在山區的複雜環境下,人多并不一定是優勢,更有可能徒增傷亡。
雖然被發配到了這個遙遠而荒涼的地方,但埃文依舊是有着榮譽和責任感的上尉,從未變過。
埃文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平端着自動步槍,慢慢走入森林,從光亮走進黑暗的瞬間,埃文的視力有短暫的不适應,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如閃電般從前方掠過,在樹木間幾個跳躍折射,就消失在森林深處,埃文仍沒有看清那東西,不過可以斷定它應該和一隻野貓差不多大,這讓他感覺好些,但依然沒有放松警惕,即使真的是隻野貓,不小心應付的話也可能會受重傷,何況在看到它的體型後,埃文更加想不明白那隻公牛是怎麽消失的。
他略挺直了身體,繼續向森林深處搜索,經驗告訴他,自己想要找的東西應該不遠了。
森林中,在濃郁的草木氣息中多出了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微弱的氣息立刻埃文敏銳的鼻子捕獲,他用力嗅了嗅,找準了方向,慢慢向幾株大樹走過去。
繞過足有一人粗的古樹,埃文忽然呆住,冷汗猛然如泉冒出。
丢失的那頭公牛,就趴在他面的空地上,動也不動,好象睡着了,但戰場經驗非常豐富的埃文一眼已看出公牛的眼睛是不正常的紫黑色,眼睑都裂開了,這分明是 恐懼到了極處的表現。
确切點說,伏在林間雪地上的并不是“一頭”公牛,而是“半頭”公牛。
公牛自肩胛以後的部分隻剩下森森白骨,一點血肉都找不到了,而胸肩前則完好無損,但是埃文微眯的眼睛一掃,立刻發現公牛深色的毛皮上有幾條縱橫交錯的黑色線條,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忽略過去,他随即又有公牛後半身的骨骼上找到了類似的線條,埃文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動着,他終于知道公牛是如何穿過那個狹小的通風窗的了,可是他甯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這頭幾百公斤重的肉牛被切成了幾十塊,一塊塊搬了出飼養棚,再在這裏重新拼裝成一頭牛,消失的下半身自然已經進了那個東西的肚子,然而即使是手藝最精湛的大廚,也難以做到将整頭牛切削得如此整齊,拼裝回去後幾乎和完整的牛沒有區别,公牛被切割的斷面不僅極爲光滑,而且切割還沒有避開骨頭,哪怕是堅硬的後腿骨都被截成了三段,在埃文的記憶中,隻有聖輝十字軍中五階以上的劍術或是刀術高手才能切削出如此整齊的切口。
埃文心中忽然浮起一個想法,如果這些真是那隻野貓一樣的生物幹掉,那麽它切開自己的腦袋應該和剖開一塊奶酪差不多。
“該死的變異生物,”埃文咒罵着,他的胸口重得象是壓了塊石頭,吸口氣都變得非常困難。
就在這時,從頭頂上忽然轉來一陣不屬于這個森林的輕微摩擦聲,埃文猛然擡起頭,就在上方幾米高的樹幹上,他終于看到了那個東西。
這是個無法形容的生物,流線形的身體十分纖長,并且有幾個曲折,它通體裹在深青色的皮膚裏,皮膚表面流轉着淡淡的光澤,在快速移動的時候,這些光澤可以使它與周圍的環境相融,雖然達不到隐形的效果,卻可以使人眼前發花,難以捕捉到它的位置,它的腹部伸出了兩對節肢,後面一對格外的長些,同是青色的節肢表面閃耀着金屬般的光澤,鋒銳的尖端淺淺插入樹幹,從它有力的線條看,四根節肢應該可以輕而易舉地沒入樹幹,在它的身體前端,則是兩根類似于螳螂前肢般的刀鋒,鋒刃有幾個轉折,不象是昆蟲節肢,反倒象是大師們精心打制的斬殺刀,兩片刀鋒各長二十厘米,不象是能**公牛的樣子,但是鋒銳和力度綽綽有餘,它頭部生着密密麻麻多達十六隻的小型複眼,一半是閃耀着紫色,各一半眼睛則是什麽樣的色彩和光澤都有。
它垂直釘在樹幹上,盯着埃文,一雙刀鋒不斷互相摩擦着,似乎有些焦燥不安。
這是一隻充滿了力量和流線美感的生物,有着高高在上的優雅和傲慢,和那些醜陋詭異的變異生物不同,它絕不醜陋和怪異,而隻是因爲強大而令人恐懼。
埃文不要說見過,就是聽都沒有聽過這樣的生物,他的自動步槍槍口剛剛向上擡了一點,小生物摩擦刀鋒的動作即刻放緩,突然加重的威壓讓埃文明智地停下了一切可能帶着敵意的動作,但是他也不敢後退,生怕會引來對方本能的撲擊。
進不能進,退也不敢退,在不熟悉對方習性的情況下還不能有其它的動作,埃文就此僵在了那裏,他惟一慶幸的是沒有帶村落裏的人出來,以這個小東西的速度和輕易切割肉牛的殺傷力,就是把整村的人都帶出來,也不會有任何機會,現在埃文隻希望不要激怒這個小東西,哪怕它以後經常到這裏來覓食也可以,雖然一天就吃掉半頭肉牛的食量,對村落的壓力有點大。
埃文不知道,釘在樹上的小東西此刻也正在爲難,和肉牛比起來,眼前的男人顯然更加美味可口,在它的眼中,食物的美味程度是和蘊含的能力成正比的,牛肉裏面的能量少得可憐,即使一頓吃掉了半頭,也堪堪隻讓它感覺到不餓而已,在它的視野中,肉牛完全暗淡無光,而埃文卻在散發着溫暖明亮的能量光芒。
它有十幾隻複眼,每隻眼睛的作用都有所不同,十幾隻眼睛視界交替疊加的組合多到難以計數,但是不管怎麽切換,埃文都比肉牛可口得多。
肚子越來越餓了,可是它卻要抵制誘惑,痛苦中,它很是憂郁地磨了磨刀鋒,兩片鋒利的甲質刀鋒互相摩擦,竟然濺出了金屬才有的大片火花,這個動作顯然刺激到了樹下的男人,他雖然沒什麽動作,但身上的能量光芒卻是驟強驟弱,顯然吓得不輕。
埃文當然不知道,他的鎮定僞裝在對方的複合視野中早被剝了個幹淨。
對小家夥來說,抵制誘惑,特别是食物的誘惑是很不容易的,它還很年輕,還不知道什麽叫做意志,當它開始有清醒意識的時候,已經在母體中生長了一段時間,接下來就是降生了,一出生就離開了母親,在它看來是十分正常的事,母親在臨去前的叮囑,隻是喃喃自語而已,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種祝福和希望,但是她不知道,它其實什麽都聽懂了。
從降生的時刻起,它就有了自己的意識和智慧,母親要求它不要接近自已,也不要去找自己,它是很聽話的,因爲它從母親那裏感覺到了非常濃烈的危險氣息,甚至還有濃厚的代表死亡的深灰色光芒,即使母親不說,它也不會接近的,這是幼生體求生的本能,也是智慧的體現,它很清楚,現在自己隻會成爲母親的累贅,還沒有出生時,那個名叫艾琳娜的生物體的強大就已深深地震憾了它。
它需要成長,需要強大。
生存、成長和強大,這是刻印在它基因最深處的本能。
至于母親讓小村内的人撫養它長大的想法,在它看來完全沒有必要,即使是幼生體,它也有半徑超過五十米的感知範圍,覓食和躲避危險完全不是問題,甚至隻要它願意,完全可以在滿月後把小村内的人都幹掉。
它不認爲自己是人類,所有的感知也都驗證了這個事實,但是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人類,所以不到實在餓得不行,或者是食物實在太美味,它都不太願意以人類爲食,在母親身體裏的時候,無比溫暖舒适,讓它對人類充滿了好感。
就在樹上和樹下的都在糾結的時候,小家夥的動作驟然僵硬。
它的身體在不住顫抖,一片片鱗片從深青色的肌膚浮現,而且片片張開,每片鱗片下方都亮起了點點淡黃色的瑩光,這些鱗片纖長流暢,邊緣鋒銳無比,當它們張開的時候,這個小東西完全變成了一個刀球,如果有哪個猛獸一口把它吞下去的話,它隻要張開鱗片,就可以将猛獸的内髒切爛。
但是現在,它張開鱗片顯然不是爲了攻擊,它所有的複眼都在瘋狂閃爍着,四根釘進樹幹裏的節肢也拔了出來,輕輕點在樹幹上,隻是堪堪支撐住身體而已。
幾秒鍾後,它似乎發現了什麽,一聲細聲細氣地尖叫,背上幾片特别長的鱗片張到了最大,從鱗片下噴出幾道淡淡的黃色光芒,這些光芒有強勁的推動力,它發力一躍 ,竟然浮飛在空中,然後在空中轉了個方向,呼的一聲飛向遠方,瞬間已從埃文的視野中消失。
埃文愕然站着,呆呆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東西躍飛在空中的時候,他還以爲自己已經死定了,誰知道它竟然飛走了,而且逃得還非常張皇。
埃文整個人忽然放松下來,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同時,似乎有一種粘粘的陰濕感覺貼到了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雙膝一軟,坐到了地上。
森林更加的陰郁了,劫後餘生的埃文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更不曾發現,在另一個世界中,一片廣袤無邊的陰影籠罩了整片區域,陰影發現了埃文,有一根觸須探到了這個世界,在埃文身上碰了碰,就了無興趣地回到了虛影世界中,另有幾根觸須對半頭肉牛産生了濃厚的興趣,盤繞了很久才退了回去。
陰影如浪潮般一波波湧過,向北方起伏連綿的山脈區域前進,埃文隻覺得身上掠過陣陣陰寒,就象赤身受冰涼海潮不斷沖刷一樣,他好不容易才有了點力氣,掙紮着站了起來,慢慢向森林外走去,至于那頭肉牛,就那麽放在了那裏,雖然有可能把那個小東西再引回來,但是如果把肉牛拿走或者是燒掉的話,更有可能觸怒那個小家夥,那樣對整個村落來說,完全是場災難。
森林的陰郁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的時間内,埃文的雙腿虛軟無力,走路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一半不止,進來時十分鍾的路,出去時走了半小時還沒有走出森林,埃文心底暗暗地詛咒着,今天不可思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當埃文走出森林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年輕男人和兩個女孩從面前走過,刹那間的驚豔,讓埃文的心髒漏跳了整整一拍,可是當他揉揉眼睛,想看得更加清楚的時候,眼前卻什麽都沒有,而且地面上一點有人經過的痕迹都沒有。
埃文仔細檢查着地面,的确是沒有任何痕迹,但是剛才看到三個人的記憶卻是無比清晰,而且他們就在他面前不到百米的地方走過的。
有生以來,埃文第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睛,再次搜索徒勞無功之後,埃文終于決定放棄,他今天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受了太多的驚吓,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十年的甯靜生活,都在今天打破了,埃文甚至覺得,是不是所有的運氣都在過去十年耗光了。
某種程度上,埃文這次的預感是對的。
幾個小時後,另一個世界的陰影倒卷而回,随後一團耀眼的巨大電漿火球從村落中冉冉升起。
它在遷怒,可惜埃文已經不需要知道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