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站立在超越輻射雲層的雪峰之巅的蘇,知道雲層之外是無盡的星空,并沒有橫亘數千公裏的巨大雙眸,他的精神力量和感知力量同樣強大,很少有人能夠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阻礙直接在意識層面與他溝通,至少目前爲止在蘇認識的人中沒有,這并不僅僅是具備壓倒蘇的精神力量就能做到的。
但是源自本能深處的聲音不斷地提醒着蘇,剛才發生的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
蘇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氣,緊了緊山地鬥蓬,緩慢而堅定地在雪地中走着,他的臂彎中挾着希爾瓦娜斯,幾乎是抱着他在走,少年還不能獨自在輻射雲中生存,全部的體力都得用來自保,梅迪爾麗則是緊緊跟在蘇的身後,環抱着他的手臂,蘇能夠感覺到從手臂上傳來的沉沉的墜感,知道梅迪爾麗也是借助了他的力量在行走着,這讓他感覺到莫名的安心。
如果從高空俯瞰,可以看到在茫茫的雪山上,三個幾乎貼在一起的人正在緩慢向前,身後留下的足迹轉眼間就被風雪掩蓋。
在血腥議會的中央生物實驗室,康納博士衣着整齊,和以往一樣準時出現,坐進了已經等在樓外的浮空運行車中,前後五輛浮空運行車一一浮起,沿着預定的軌道行駛了一公裏後,就轉而向下,進入到地下隧道内,默默地浮飛着。
康納博士坐在中央的浮空車内,車門關上後車廂内的光線就暗淡下來,開始播放舒緩的背景音樂,他舒适地坐在柔軟、寬大的沙發中,頭微微後仰,已經進入了深沉的睡眠,整個路程需要二十分鍾的時間,對每天隻睡兩個小時的博士來說,是個非常難得的休息時間,即使在睡眠中,即使車廂中隻有他一個人,博士依舊是坐得筆直,這樣在下車時,他就可以以完美的形象出現。
對康納博士來說,現在正是他人生事業的最高峰,在這種時刻,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形象上有任何瑕疵,給後人們留下談資,在這種曆史性的時刻,他時時刻刻都處在聚光燈下,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紀錄下來,成爲珍貴的史料。
康納博士已經保持這樣的工作狀态一個多月了,雖然他的身體經曆過多次的基因優化,并且強化過二階體力和四階感知,但是長時間缺少睡眠仍然是一個嚴峻的考驗,但是和即将取得的輝煌成就比起來,這點小小的辛苦簡直算不上一件事。
浮空車慢慢地停下了,精準的程序設定讓坐在車中的人感覺不到一點起伏,無論内外,這輛車都符合奢華和舒适的最嚴格定義,單純從奢侈品的角度來看,它在整個血腥議會中無出其右,惟有蜘蛛女皇的古式宮庭馬車可以相提并論,康納博士出了名的講究享受,他對于權利或是強大的力量沒有追求,所以可以放縱于感官享受,并且他一向認爲創新來自于靈感,而愉悅的感官刺激顯然可以帶來更多的靈感。
車廂内響起了輕柔的鈴聲,喚醒了沉睡中的博士,不過博士并沒有動,車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身着全體套裝的美麗女人上了車,用熱毛巾爲博士擦拭幹淨面頰,再整理好他的上衣,然後安靜地退了出去,康納博士這才睜開雙眼,從車内走出。
浮空車停在一個寬廣的地下空間,長長甬道盡頭那巨大的動力門後,是一座宏偉的地下工廠,也是康納博士一生輝煌的起點。
博士以挺拔的身姿、有力的步伐向動力門走去,在還有三十米的時候,足有十米高的動力門就發出輕微的機械聲,在液壓臂的強力推動下,向兩側滑開,在博士身後,除了十幾名随行人員以及六名全副武裝的保镖外,還跟着三名攝像師,他們抗着攝像機,從各個角度拍攝紀錄着博士的一舉一動。
足足走了十幾分鍾,博士才走到一排電梯前,徑自走進了中間的電梯,随從和保镖分乘兩側的電梯,大多數人則留在地面,隻有三名攝像師全部擠進了博士的電梯裏。
電梯飛快上升着,透過另一側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是一個高達百米的巨大空間,洞壁上嵌着一排排如蜂巢般的培養室,在飛速上升的電梯前,數不清的培養室撲面而來,非常震憾。
電梯直升最高的中央控制台,博士從電梯中走出,在門口掃描了身份,走進了氣勢恢宏的中央控制室,來到主控電腦的控制台前。
在康納面前的是主控電腦的控制終端,雖然隻是終端,但是它是由一個直徑近十米的金屬圓柱組成,數十面光屏在博士面前排開,寬大的控制台可供六個人同時操控:也至少要六個人才能保證它的運轉。
美麗的女助手已經走了過來,将手中的文件闆遞給了博士,上面夾着幾張整齊的打印表格,博士接過來看了一眼,詢問了幾句,就在上面飛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博士的簽名流暢且富有張力,如同一幅美麗的藝術品,簽名的确是經過一位著名畫家的設計,并且博士爲之專門練習了整整一個月,自那時起,博士就更改了下屬機構的流程,将一些原本需要電子簽名的文件改爲手工簽寫。
這些文件,在幾百年後,說不定會作爲珍貴的文物被存放在博物館裏……每次簽名時,康納博士都有些抑止不住這個想法。
“第一批調制的成熟體有幾個,”康納一邊問,雙手一邊在觸摸式鍵盤上飛快地撫動,随着他的動作,數十面光屏上的畫面開始飛速切換。
攝像師們都深深震驚于康納博士的思維速度,不過,這已經是幾周前的事情了,再令人震驚的事情,如果天天發生的話,也就見怪不怪了,這些攝像師已經拍了康納博士整整一個月,這種場景天天都要看見的。
年輕、美麗、氣質兼而有之的女助手飛快地翻動着手中的紀錄表格,然後以悅耳的聲音回答着:“首批一共有七名成熟體将在今日完成,具體時間是一小時十五分鍾後,”
“嗯,好,”博士現在的風格是言簡意駭,畢竟有人在旁邊攝像呢。
一小時十五分後,博士準時按下了開關。
透過中央控制室的玻璃,可以看到機械臂将七具培養室推了出來,送入封閉的實驗室中,随着一系列繁複的複蘇儀式,培養室厚重室門緩緩打開,培養液傾洩而出,從地面的水溝流瀉出去,當培養液流盡後,五男二女一共七個人從培養室中走出,按照命令走向實驗室另一端的實驗台,分别躺到一個實驗台上,然後實驗台上生成桔色光罩,将他們罩于其中。
博士面前的七面光屏上數據開始飛快閃動,成熟體的身體掃描數據不斷被傳送過來,每面光屏上都有一個人體,周圍圍繞着五組圖标,分别代表着五大能力域的能力,随着掃描的深入,數十根代表着成熟體能力的光柱不斷生成,并且越來越高,一個個代表着關鍵指标的紅線被光柱先後沖破,每沖破一根紅線,博士的臉上就會浮現出一絲抑止不住的微笑,每沖破一根紅線,就代表着成熟體的能力位階又上一階。
十分鍾後,最後一根藍色光柱勉強沖破了第七根紅線後,終于停滞不動。
“彙報結果,”康納博士的聲音平靜深沉,雖然他早就自己看到了結果。
女助手統計數據結果整整用去了三分鍾,畢竟除了出衆的容貌身材,她在其它方面的能力乏善可陳,但是聽着她的聲音仍是件十分愉悅的事:“成熟體掃描結果,共有七階能力者一名,六階能力者一名,其餘均是五階能力者,能力分布與預定目标偏差度在20%以内,生體結構穩定,預計生命五年,主要指标均已達到預定目标,”
康納博士轉過身來,微笑着說:“這麽說,實驗已經成功了,我,康納,創造出了新的選民,”
在這一刻,閃光燈亮成一片,将控制台前的康納博士定格。
康納已經很久沒有回中央實驗室了,在培育第一批選民的這些日子裏,他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在培育工廠和家之間穿梭,爲了更好的休息,他一直沒有回中央實驗室中的宿舍,那裏太簡陋了,不光影響睡眠的質量,還會影響博士的曆史形象。
和光鮮的博士相比,中年男助手如同被抛棄的乞丐,終日窩在雜亂的辦公室中拼命進行着研究,以往,康納博士的身邊總能看到他的身影,但現在攝像師們拍到的隻會是那些年輕的堪比超模的女助手,這位中年男助手在生化研究方面有濃厚的功底,更是有着工作狂和科學狂人的一切潛質,對于康納博士的研究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助力,但是他的缺點也很明顯,比如說其貌不揚,木讷寡言,而且不修邊幅,這些都是無關研究的細節瑣事,但是在這一曆史時刻,卻顯得如此刺眼,所以康納博士沒有将他帶在身邊。
或許博士心中還有着一個小小的想法,不希望這位助手分去了自己身上的光環,雖然人們都知道康納博士才是實驗室的負責人,但是在曆史的文獻上,如果寫着的是‘康納和XXX’,總是不如純粹的康納博士讓人看着順眼。
男助手已人到中年,若是以往難免會有些怨氣,但是現在,他對于康納博士隻有感激,他已經窩在辦公室中十幾天了,隻有在實在挺不住的時候才會小睡一會,然後就翻身而起,繼續用通紅的雙眼盯着面前的光屏,雙手瘋狂般地在觸摸式鍵盤上移動着。
那面光屏上,可以看到基因鎖已解開了一小半,而且還在緩慢解鎖着,數以萬計的基因片段被釋放出來,若點點繁星般遊離,又時時會組合在一起,形成全新的基因片段,但當新組成的基因片段崩解時,卻會形成數十個全新的基因片段,每一個瞬間,基因片段的聚合重組都會發生,若是考慮到數萬個基因片段組合的可能,那會得到一個讓人崩潰的天文數字,而沒有解鎖的基因,仍然長得似乎沒有盡頭。
小小的個人用光屏上是數不清的光點,每一個光點對于男助手來說都意味着不少的運算工作,何況這些光點的數目多得完全數不清,面對着海量的數據,數十個他加在一起,也幾輩子都完不成的工作,他感覺到的卻是巨大的幸福。
數不清的基因片段,那些遊離的繁星,就在他的眼前構成了一個美麗的新世界,他知道,在那個世界中,隐藏着一扇大門,門後的路,通向的不是選民,而是使徒。
助手微秃的頭頂上已經泛起厚厚的油光,眼中遍布的血絲更是模糊了他的視線,但在這緻命誘惑的世界前,他卻不願意去休息,天啊,哪怕是休息一秒鍾,都會錯過成百上千個在基因片段的組合,這讓他如何睡得着。
助手從抽屜中取出一枝興奮劑,狠狠地紮進自己的手臂,片刻後,他的臉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紅,又伏在光屏前開始了瘋狂的工作。
他并不象康納博士那樣想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人類的曆史裏程碑上,甚至在瘋狂的研究中連自己的名字都要想好久,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夢想。
他想要觸摸使徒,想要觸摸諸神的世界。
他堅信,在那無盡繁星之後,就是衆神國度。
每個人都有夢想,或是曾經有過夢想,大多數人的夢想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淡漠,少數人卻始終執着地追尋着它,他們中大多數人注定悲劇,隻有極少數幸運和智慧兼備的人才會取得成功,在動蕩的新時代,走向悲劇的比例還在不斷提高着。
在很多人的眼中,海倫無疑是有自己夢想的人,雖然她的夢想可能不象康納博士和助手那樣宏偉和遠大,不過在同一片天空下,此刻的海倫卻完全不象個有夢想的人,她穿着休閑衣服,金發随意束在腦後,懷中抱着一大袋面包,在龍城灰暗的天空下,随意地漫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