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除了那張漂亮得非常中性的臉上奇迹般沒有一絲傷痕,身上卻是創傷累累十分恐怖,一道道未愈合的傷口随着他的動作,此起彼伏微微翕張,看起來就和有着異常生命力的活屍相去無幾,透過傷口,還可以看到蘇身體内部組織的起伏波動正在加速。
在作好完全的戰鬥準備後,蘇才說:“我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不試試怎麽知道,”
克羅蒂娜看着蘇身上的傷口,搖了搖頭,說:“這幾天我一直在跟着你們,看樣子,他們其實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傷勢吧,除了梅迪爾麗,其它三個都隻是些普通人,爲了他們,你這樣做值得嗎,”
“你不會理解的,”蘇說,然後開始向克羅蒂娜接近。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理解,我在十五歲之前,也是生活在荒野裏的,”克羅蒂娜依舊沒有一點戒備迎戰的意思,任由蘇不斷拉近距離,仍在那裏自顧自地說着:“在離開荒野前,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愛到發瘋,爲了他我可以去做一切,整整幾年的時間,我幾乎天天都要陪不同的男人睡覺,隻爲了給他換些吃的回來,這種日子,從我十歲開始一直持續到十五歲,然後,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整片區域都找不到任何吃的,餓死的人越來越多,我也再找不到能夠給我一點食物的男人,這個時候,我深愛着的那個男人,想吃了我,而那時的我,很願意被他吃下去,”
克羅蒂娜的聲音很平靜,就象是在述說着别人的故事,蘇依舊在向她靠近,整個人都保持在戰鬥的狀态中。
“那個時候,我遇到了貝布拉茲大人,他隻看了我一眼,就決定将我帶走,他答應我不殺那個男人,還會給他很多的食物,作爲報答,我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大人,從此成爲大人手中的一把利劍,而在我二十歲那年,我終于明白,以前所做的一切是多麽不值得,這個時代,愛這個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會想起那個男人,他應該早就死在荒野了吧,”
當克羅蒂娜娓娓述說的時候,蘇已經接近到100米内,然後停了下來,不再前進,這個距離,是蘇可以安全閃避她極速突進的底線,雖然克羅蒂娜身體仍然是放松的,但是誰知道她是否有特殊的秘術,可以瞬間将戰鬥力提升到頂峰,而且今天的克蘿蒂娜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當日一戰時截然不同,甚至帶着淡淡的哀傷,在蘇的感知中,她整個人散發出的能量光輝都有所變化,所以絕不止是心境的問題,這也讓蘇不敢貿然的太過接近。
“蘇,投降吧,我真的不想殺你,然後我們可以一起爲貝布拉茲大人做事,”克羅蒂娜提議。
“不可能,”蘇的回答沒有任何餘地。
克蘿蒂娜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問:“就爲了梅迪爾麗,”
“這一個理由已經足夠了,”蘇微笑回答。
克蘿蒂娜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
然後,戰鬥就在瞬間爆發。
克羅蒂娜和蘇的身影刹那間都變得模糊起來,然後慢慢消失,河邊驟然起了一道能量旋風,平靜流淌着的河水也随之湧起波瀾,地球引力似乎瞬間改變了方向,一道水幕陡然立起拍擊河岸,無數條變異魚在空中狂亂地掙紮,蘇和克羅蒂娜的身影終于在河邊閃現,在兩個人身後,還有片片殘影正在徐徐消散。
克羅蒂娜依舊在極速突進的過程中,她的左手和蘇的右手糾纏着,右手則已完全沒入蘇的胸膛,而蘇的左手則是牢牢扼住了她的咽喉,手上湧出的巨大力量捏得她脆弱的喉骨喀喀作響。
戰鬥開始的瞬間,發動了極速突進的克羅蒂娜就追襲到蘇面前,然後以巨大的沖勢将他帶得也飛了起來,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同時以超過音速的極速飛掠着,而正面承受了沖擊的蘇受到的傷害可想而知。
克羅蒂娜在這樣的高速運動中終于找到了平衡點,**蘇胸膛的右手立刻狠狠一握,蘇頓時全身一震,猛然噴出一口鮮血,血霧又粘又稠,兩個人糾纏得如此緊密,克蘿蒂娜根本無法閃避,被噴了一臉的血。
不到一秒鍾,極速突進就已到了盡頭,克羅蒂娜猛然站定,據地的雙足在堅固的地面上犁出兩道深溝,而蘇則在慣性的作用下被甩飛出去,重重摔在十幾米外。
克羅蒂娜冷然站在原地,右手慢慢張開,血、肉與内髒碎塊如瀑般從她手心中滑落,在兩個人分開的刹那,她竟是從蘇的胸腔内硬生生掏出一大把血肉,隻是讓她意外的是,她并沒有找到蘇的心髒,也沒能如預想一樣将他的心髒捏碎。
如蘇這樣恢複力極度驚人的生物,身體上仍然會有一個緻命的弱點,對大多數變異生物來說,這個弱點就是心髒。
不過找不到心髒也沒關系,受了這樣重的傷,即使是那些靠透支生命力來增強恢複能力的活屍也無法生存,何況是蘇。
克羅蒂娜看着仍在滴着鮮血的右手,心中忽然有了一絲失落,她擡頭望向倒地不起的蘇,關于荒野的回憶如瘋長的野草不可抑制地占據了她的思緒,在這個時代,無論是蘇,還是十五歲之前的她,都不可能活得長久,這個瘋狂的世界,根本沒有給他們這類人留下任何生存的空間。
意外的是,蘇竟然又掙紮着站了起來,他用左手捂着胸前的巨大創口,可是一隻手又怎麽能覆蓋那麽大的傷口,他一動,血和髒器碎片從指縫中湧出,滑落。
克蘿蒂娜凝望着蘇,忽然說:“你沒有心髒,”
“是,不過時間還不算長,”蘇居然還笑得出來,雖然血仍不斷地從胸前的巨大空洞向外湧着。
克羅蒂娜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你這又是何苦呢,……就讓我來終結你的痛苦吧,你和以前的我是一類的人,我們都不适合在這個時代生存,”
自然是神秘的,也是偉大的,舊時代的世界是一個相對平衡而完美的世界,一切有悠長曆史的物種,包括人類,身體的構成都維持着可以無止境繁衍延續的平衡,幾乎每一種器官,每一段基因,都有着獨特的作用,過度改造身體内部結構的代價,或許是生命的大幅縮短,或許是繁衍功能的異化,或許是自主意識的滅失,甚至是基因的完全崩解。
沒有了心髒的蘇,在消除了緻命弱點的同時,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一個非人的怪物。
克羅蒂娜剛舉步向蘇走去,臉上、胸前忽然如同着了火,瞬間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這種痛苦就象是在被千萬枚鋼針同時穿刺,她的眼前驟然黑了下去,什麽都看不見了,而雙耳中也襲來劇痛,尖銳的嘯音充斥了她的全部意識,再也分辨不出外界絲毫有意義的聲音,鼻中,嘴裏滿是被不知名的東西堵塞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正順着這些孔道拼命向她身體内鑽入。
如果有另一個人在場,必定是駭然發現眼前的克蘿蒂娜整個頭臉都被一層薄薄的血膜包裹住,血膜詭異且瘋狂地蠕動着,不斷變化出一張張針狀口器,狠狠地在克羅蒂娜的臉上刺下拔出,隻要破開了一個小口,口器中包含着的一點深紫色的奇異血液就會注入到她的肌膚下,紫血一旦接觸到肌體内部組織,就會化成一條條細線,迅速向組織深處遊去,頃刻之間,就是克蘿蒂娜緊閉的雙眼部位,也可以看到眼皮下有無數紫線在來回竄動。
蘇半跪在地上,遙遙向克羅蒂娜伸出了右手,虛空一按,在克羅蒂娜身前地面上,原本灑落的一灘血肉碎漿突然猛烈鼓動起來,轉眼間分成三團,然後化作三支血箭,飒然射進克蘿蒂娜的下身。
克蘿蒂娜爆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伸手在下體抓摸,可是已經晚了,那三支血箭早已沒入體内,她當機立斷,一把抓住裹在頭臉上的血膜,然後在凄厲的慘叫聲中,竟然把血膜生生撕下,血膜還有無數口針刺在她的血肉裏,被扯落時也帶下了大片屬于克蘿蒂娜的血肉,她等于是撕下了自己的臉。
能量風暴驟起,蘇拼盡全力向旁邊一躍,身體仍被巨大的風暴邊緣沖飛,掉進了冰冷的河水中,而發動了極速突進的克蘿蒂娜則從他原本的位置上沖過,一擊不中,她頭也不回,立刻發動了第二個極速突進,瞬時遠遁。
過了許久,蘇才掙紮着爬上了河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是非常消耗體力的事,以他目前的狀态,既使恢複力比過去強了不止一倍,也不能再經受任何哪怕最微弱的體力消耗了,他以絕大毅力将繃帶重新纏繞在身上,遮住了軀體上的恐怖傷口,然後走到克蘿蒂娜原本站着的地方,伸手從仍在徒勞蠕動着的血膜上拭起一粒原本屬于她的血肉,放入口中,蘇閉上眼睛,靜靜站了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睛。
一個小時後,蘇回到營地,這次他在外邊呆的時間比過去要長得多,但收獲卻并不算多,隻有勉強夠衆人吃一餐的生魚肉而已,這些魚肉還有相當強烈的輻射,身體防禦能力最弱的奎因還不能多吃,不過在寂無人煙的荒野上,能夠找到可以吃的東西,已經可以說得上是相當的幸運了。
看上去蘇并沒有遇到什麽麻煩,和離開時一模一樣,臉色也沒有比離開時更蒼白,所以衆人飯後仍是各幹各的,奎恩檢查和保養着所有的槍械,裏高雷繼續警戒,而剛剛擺脫被捆綁吊樹命運的麗則是在營帳中休息,好保持體力。
隻有梅迪爾麗,那雙湛藍的眼瞳裏映出的是蘇來回走動的腳步,極爲豐富的戰鬥經驗和敏銳的感知能力讓她發現,蘇的體重輕了整整四公斤。
她若無其事地擺着劍姿,可是卻有隐隐的金屬扭曲聲從合金劍柄上傳出來。
距離預定的出發時間還有兩個小時,而且蘇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還可以繼續放寬一些,即使是最差的戰果,在短時間内克羅蒂娜也是不可能再來找麻煩了。
蘇獨自一個人離開營地,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靠在一棵大樹上,望向遙遠的東方,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
如果他的目光可以跨越大湖和山巒,會看到在近千公裏之外的東北方,那一片帕瑟芬妮倚之爲臨時主場的針木林已經毀去小半,在強烈山風的推動下,一道熊熊火線勢不可擋地正在橫掃整片森林,看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将數百平方公裏的森林付之一炬。
帕瑟芬妮站在一株尚未着火的針木下,正在清理着身上的傷口,此刻她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爛不堪,讓她向着蠻荒女戰士的形象再靠攏了一步。
帕瑟芬妮身上有三四處傷口,後背上一大片燒傷,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出現炭化結晶,左肩肩胛骨上有一個不大卻非常深的空洞,不知道是被什麽給傷的,她的腰上和大腿上還各有一處近半米長的割傷,這些傷口數量并不多,傷害卻是十分之重,燒傷也就罷了,炭化的肌體可以慢慢恢複,然而後肩上的空洞中時時會噴出寒氣,給傷口周圍塗上一層冰霜,而腰腿上的割傷中偶爾會突然爆出數十道細小電弧,将本在漸漸合攏的傷處重新撕開。
帕瑟芬妮一邊調動身體内的能量和傷口上附着的破壞能量對抗,一邊将破爛的衣服重新結成布條,然後将胸口收束妥當,再緊緊紮住,這幾個簡單的動作也給她帶來不輕的痛苦,讓她的雙眉緊緊鎖在一起,但是她的眼神依舊清澈而銳利,始終緊盯着另一個方向。
艾琳娜就坐在一百米外。
那些精心剪裁過的西裝和襯衣早就變成了爛布條,自然也就體現不出她的獨特品味,禮帽則隻剩下一個帽圈,還頑強地扣在她的頭上,至于那支舊時代中世紀風格的拄杖,正放在她的身邊,兩端各自伸出一截暗淡無光的利刃,已經變成了一把十足兇器,但是利刃都已崩了刃鋒,其中有一枚還扭曲得不成樣子。
和帕瑟芬妮一樣,破爛衣服也已經遮不住艾琳娜的身體,将她那令人驚心動魄的身材暴露出來,以男人的評判角度,除了相對腰臀的比例,胸明顯偏小,其它的部位并不比帕瑟芬妮差了。
雖然衣服破爛不堪,不過艾琳娜真正沉重的傷勢隻有一處,她的右手被齊肘斬斷,此刻她正拿着斷臂,試圖把它接續起來,可以看到兩邊的切口上都有細小肉芽在舞動着,并且相互一接觸到就緊緊地糾纏成一團,想要和對方連接起來,但每隔數秒,傷口上就會發生小小的爆炸,将連接好的肌體組織炸開。
從傷勢來看,帕瑟芬妮傷得要重一些,但艾琳娜右臂被切斷,戰鬥力上受到的影響更多,這一刻也說不好究竟是誰占了上風,隻是從毀去的數十平方公裏針林,就可以看出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戰鬥的激烈程度,現在她們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都沒有速勝的把握,戰局演變成了消耗戰和持久戰,所以才有了一邊相互對峙,一邊治療傷勢的古怪局面。
艾琳娜忽然笑了起來,說:“姐姐,真沒想到你打架會這麽拼命,而且運氣還這麽好呢,”
帕瑟芬妮也是一笑,分毫不讓地說:“其實我不止是看着年輕,實際上也不大啊,你可不同呢,光看着就知道肯定已經不小了,所以應該是我叫你姐姐才對,”
艾琳娜臉色不變,依舊笑着問:“打了這麽久,你的運氣還能這麽強,一定是有了真實幸運吧,可是如果想提升戰鬥力,你應該繼續在格鬥域裏發展能力的,聖階以下,分支可不是什麽好選擇,要是那樣的話,我可多半不是你的對手了,而不會是象現在這樣打不出個結果,你要真實幸運做什麽呢,我想多半是象我一樣,把九階神秘學當成了通向十階的橋梁吧,嗯,讓我來猜猜,你的最終目标是什麽能力呢,命運斷裂,超越幸運,真實召喚,還是預知,”
帕瑟芬妮悠然地說:“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告訴我吧,你看,整個議會裏也找不出第三個象我們這樣把神秘學發展到九階的人了,而且别那麽小氣嘛,我不是已經把自己的九階神秘學和九階類法術能力都告訴你了嗎,”艾琳娜一臉的委屈,看上去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帕瑟芬妮其實心中凜然,以她對于神秘學的掌握,也僅僅知道命運斷裂和預知兩個十階能力,而且還不具備預知一類能力的天賦,然而艾琳娜随口就說出了超越幸運和真實召喚兩個十階能力,聽她的口氣,似乎四個十階能力都可以發展出來,隻是沒那麽多進化點而已,在自己擁有了真實幸運的能力之後,帕瑟芬妮已經感覺到這個能力還有向上提升的空間,由此可知,至少艾琳娜說的超越幸運是很可能存在的,這是生死相搏的戰場,帕瑟芬妮可以相信艾琳娜的确知道四個屬于真正聖級頂峰的能力,但很懷疑艾琳娜說這番話的目的,她絕對不會給艾琳娜任何一點可能對戰鬥有用的信息,也根本不會和艾琳娜交換什麽。
帕瑟芬妮想要的,隻是把艾琳娜拖在這裏而已,能拖多久就是多久,每過一天,蘇就能多跑出幾百公裏。
“小氣,”艾琳娜象個小女孩兒一樣,滿臉都是氣鼓鼓的樣子,她大大的眼睛一轉,忽然笑着說:“你知道嗎,克羅蒂娜已經去追你那個漂亮的小男人了,她可是個非常惡毒的女人,貝布拉茲大人說,她有80%的把握可以殺了那個漂亮小家夥呢,”
帕瑟芬妮理了理微亂的短發,灰綠色的雙眸瞬息已越過重重阻隔,飄向遠方,她淺淺的笑着,淡淡的說:“我的男人可不隻是漂亮而已,每一個輕視他的人,都會爲此付出代價的,”
艾琳娜搖搖頭,說:“輕視,我可不會輕視他,這種事,隻有克羅蒂娜那個蠢女人才有可能幹得出來,不過你的漂亮小男人肯定兇多吉少,啊對了,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提議,要不要聽聽,”
“說吧,”帕瑟芬妮看上去毫不在意。
“如果我們聯手的話,就能夠施放出一個不完整的命運斷裂,多半能把克羅蒂娜那個倒黴鬼的運氣變得更差,這樣她就很有可能會死在你的小男人手裏,怎麽樣,試試吧,試試吧,當然,你要先告訴我,爲什麽會選真實幸運,”艾琳娜就象好多年沒有和人說過話一樣,話出奇的多,之前,即使在激烈的戰鬥中,她也在喋喋不休地轟炸着帕瑟芬妮的耳朵。
帕瑟芬妮笑了笑,說:“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除了直覺之外,我當初選擇它的惟一理由,就是爲了女人的幸福,”
“女人的幸福,”艾琳娜一臉的不可思議。
隻是還沒有等她想明白這個注定想不明白的問題,帕瑟芬妮已如風般輕輕飄了過來,能量長槍直指她的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