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金錢上一向斤斤計較的蘇根本沒有考慮行将付出的代價,他的心就象沸騰的大海,無數想法如同串串細碎泡沫,奔湧升騰。
和帕瑟芬妮暴烈且别開生面的一戰,點點滴滴都在記憶之海中沉沉浮浮,反複湧現現,蘇幾乎下意識地記住了每一幅畫面,每一個細節,但直到這個時候他能夠細細地回味它們。
然而,帕瑟芬妮的事并未占據蘇思想的全部,甚至于連一半都沒有占到,表面安靜躺着,連一根手指都沒動的蘇,思緒的波動速度已經達到了有生以來的極限,幾乎從有記憶以來所經曆的一切都紛至沓來,包括加入龍騎之後,那些平日裏敢或者不敢去想的,都浮出水面,清晰無比地展現在蘇面前,這些記憶中給他沖擊最大的是困擾他多年的古怪夢境、包括無時無刻不在的莫名恐懼、還有對梅迪爾麗、帕瑟芬妮的種種牽挂和擔心,此時的他避無可避,不由得他不平平正正地審視。
嘩啦一聲,另一個房間中,一座衣櫃忽然四分五裂,麗從裏面滾了出來,她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嘴也被膠帶封着,看上去十分狼狽,麗在地上滾了幾下,才掙紮着站了起來,屏息甯神,忽然力量爆發,将綁住雙手的軍用特種繩帶強行繃斷,她扯斷腳上的繩索、撕去膠帶,幾大步走進蘇的房間,然後站住,靜靜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卧室,目光最後才落在動也不動的蘇身上。
麗摸出兩根煙,抛給了蘇一支,坐在蘇的身邊,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問:“是不是回味無窮,”
蘇飄飛的思緒被麗拉回,他沒有回答,而是問:“你怎麽被綁起來了,”
麗抓了抓頭發,悶聲說:“我比你早回來,那位将軍大人覺得我很礙眼,直接把我綁起來塞進櫃子裏面,如果不是櫃子被震松了,我還出不來呢,”
麗吐出一個煙卷,再看了看房間,惡狠狠地說了句:“媽的,還真夠激烈的,喂,你的東西還能用嗎,不會已經報廢了吧,”
蘇哈哈一笑,将莫名其妙的情緒清掃幹淨,翻身坐了起來,說:“這怎麽可能,”他從倒塌的衣櫃中翻出一套還算完好的衣服,穿了起來,并且靈活地做了幾個拉伸動作,活動開仍酸痛不堪的身體,昨晚的戰鬥再次證明,蘇的格鬥能力根本無法與帕瑟芬妮相提并論。
麗抓着頭發,問:“接下來我們幹什麽,我想打仗,”
蘇的動作停滞了一下,然後說:“接下來,我要出一個單人的任務,沒法帶上你們,如果想要戰鬥,可以跟着裏卡多,不過你一定要和裏高雷一起行動,你們兩個的能力在戰場上很互補,不過……”
蘇回頭望着麗,猶豫了一下,說:“你沒有事吧,”
這一次是麗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頹然放下抓頭發的手,将頭埋進膝蓋裏,說:“沒事才怪,不過……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難受幾天也就過去了,她比我漂亮,比我厲害,又是将軍,我當然比不過她了……”
蘇皺了皺眉的時候,麗一下子站了起來,用力揉了揉眼睛,長長地吐了口氣,拍了下蘇的肩,笑着說:“放心吧,我沒事,我知道,她救過你的,所以最多哭一下,難受過了就好了,我隻是想打仗賺點錢,可不是想去死,我還年輕得很,還有很多東西沒享受呢,”
蘇的心情放松下來,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麗突然湊近他的耳朵,更把結實的胸部壓在他的後背上,壓低了聲音說:“喂,頭兒,我知道那個将軍是你的頭兒,她不會那麽小氣,不讓你碰别的女人吧,”
蘇一怔,他從沒想到過這個問題,頓了一頓才說:“應該不會,”
麗環住了蘇的腰,雙手更進一步向下探去,輕輕挑動着男人的欲望,她的聲音也帶上誘惑的沙啞,說:“在你出任務前,再來一次,”
雖然擁有驚人的恢複力,但這時蘇仍感到疲累不堪,然而想要對麗有所補償,他還是動員起沉眠中的體力,準備應付一場注定烈度将超過過往水準的戰争,哪知道當麗靈動的十指感應到蘇的炙熱與堅硬後,她竟然狠狠一捏,然後向後跳出兩米,若無其事地說:“可是我突然沒興趣了,”
“你……”蘇愕然。
麗用手比了個手槍的姿勢,眯着眼睛,指着蘇,說:“從今以後,你隻有打赢了我,才能跟我上床,”
“你,”蘇爲之氣結,秀麗而修長的眉毛微微拉直,象一把鋒利的劍,他開始活動身體,哼了一聲,說:“看來你忘記了第一次的教訓,好,這個條件很好,我們現在就來試試,”
眼看着蘇的肌肉中爆炸性的力量開始凝聚,麗忽然放下戰鬥姿态,猛然撲進蘇的懷裏,用力抱緊,将臉埋進蘇的胸口,輕輕地說:“活着回來,”
又是一個意外。
蘇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好輕輕地拍了拍麗的頭,他知道,這個聰明的女孩已經猜到自己将會出一個非常危險的任務,需要龍騎少校孤身執行的任務都不會簡單,麗的身體忽然開始升溫,逐漸滾燙,然後,是一場激烈而短暫的戰争。
風波過後,當一身便裝的蘇走進暗黑龍騎總部時,已經臨近黃昏,這個時候,帕瑟芬妮率領着扈從和從北方來的龍騎,已經踏上征途。
“下午好,中校,”蘇的問候優雅而禮貌。
胡裏奧中校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越過窄小的玳瑁邊眼鏡緊盯着蘇,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很不好,少校,哦,我又忘記了您其實已經擁有中校的權限了,好吧,蘇中校,您忽然跑到我這來,有什麽事嗎,”
蘇在中校面前坐下,微笑說:“我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地方,比如說,災禍之蠍,”
胡裏奧雙眼一亮,盯着蘇看了半天,才嘟囔着說:“看來你是誠心想要幫忙啊,這可真沒想到,好吧,我得實話實說,最近那些蠍子的攻勢變得更加犀利了,我敢發誓,它們肯定還沒有底牌沒出,而我們呢,那些龍騎老爺們仍在各自爲戰,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哪,你看,這是戰場态勢圖,你看得明白嗎,看上去我們一直在打勝仗,隻是‘偶爾’失利,但是這些偶爾已經讓三名龍騎重傷,并且使其中的一個不得不退役,這樣下去,龍騎戰死會是遲早的事,而且我敢打賭,肯定不是一名,”
中校一邊發着牢騷,一邊飛速在戰場态勢圖上勾畫着,轉眼間就出現了四個任務,都有簡要的要點說明,從任務難度和戰術目标看,這些都是爲蘇量身訂作的任務。
“選一個吧,酬勞方面要晚些時候才能确定,當然,我肯定不會讓你吃虧的,哈哈,如果你能把四個都選了,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中校一臉希冀地看着蘇,他已經爲災禍之蠍頭痛了很久,沒想到會有蘇自己送上門來。
蘇當然不可能同時完成四個任務,那隻不過是中校在開玩笑,他看了看任務,信手點了一個,胡裏奧滿臉興奮,即刻開始在系統内編制發布任務。
就在中校和繁瑣的辦事流程搏鬥時,蘇将一張紙推到了中校面前,随意地問:“中校,認識這個人嗎,”
胡裏奧向紙片上瞄了一眼,上面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傳神的女人頭像,她看上去很漂亮,但是一臉嚴肅,配上有些淩亂的短發,竟奇異的透出森森殺氣。
“佩佩羅斯,這不是審判鎮那個小魔鬼身邊的持刀者嗎,怎麽,你對她有興趣,”中校斜眼望着蘇。
蘇一攤手,微笑說:“隻是見過一次,覺得她很漂亮,那種味道,嗯,怎麽說呢,很特别,看來你認識她,能不能和我多說說她的事,小魔鬼又是指誰,”
啊哈,胡裏奧叫了一聲,一臉嚴肅地說:“老弟,我勸你還是别打她的主意,那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你知道我們都管審判鎮叫什麽嗎,龍騎的墓場,不錯,看起來佩佩羅斯是很有味,可是天知道她殺過多少人,當然你不怕殺人,可是她殺的都是自己人,打她的主意,很有可能會把你自己送進地獄,至于她侍奉的那個小魔鬼,她叫梅迪爾麗,你知道嗎,聽說兩年前她進入審判鎮、奪得黑暗聖裁稱号的那天,至少殺了幾百個審判所的仲裁官,那個時候,她還不到十四歲,老弟,還是離審判鎮遠點吧,和那裏沾邊的任何人都足夠的危險,”
“審判鎮在哪裏,”蘇一臉好奇地問。
胡裏奧在地圖上一點,說:“哪,就在這裏,你不會真的想去找那個女人吧,我聽說最近那裏出了點變故,你可千萬别靠近那邊,要是你出了點事,我可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選來完成這些任務,”
蘇笑了笑,說:“我可還想多活一會呢,”
“哈哈,這才對了,老弟,在這個見鬼的時代,隻有活着才真正重要,”胡裏奧顯得很高興。
夜幕降臨的時候,蘇離開了龍城,孤身一人走向了鍾擺城的方向,但在出城不久,他就轉而南下,在夜幕的掩護下以恒定的速度前進,蘇關閉了智腦,這樣,龍騎總部的任何人都無法追蹤到他的行蹤了,這一帶是龍騎活動的密集區域,一路上蘇遇到了四五隊出入龍城的龍騎隊伍,都小心翼翼地避讓開,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行蹤,以蘇目前的隐匿技術,除非是将軍級别的人物,又或是動用了神秘感知那種根本無從抗拒的能力,一般的偵測手段不可能發現他。
感知域能力的進階同樣會帶來隐匿能力的相應增加,這不僅僅是因爲懂得偵測之後,就更懂得如何藏匿自己,感知域的強化同樣可以增加收斂氣息和各類波動輻射的輔助能力,另外,不管是哪個領域,任何能力的提升都會帶來身體素質的小幅提升。
一夜很快過去,這是個濃雲秘布的陰天,光線比平時還要暗淡些,本該是初春的季節,依舊是刺骨的寒冷,蘇放緩了前進的速度,小心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雖然距離龍城不遠,但這裏已是滿目蒼涼、荒蕪,沒有被列入修複計劃的區域仍舊保留着舊時代最後一刻的破敗,倒塌了一半的廢棄房屋星羅散布在地平線上,幾棟高壓鐵塔孤零零地豎立在寒風中,扭曲的鋼條清晰地勾勒出核爆的巨大威力,在視線的盡頭,仍可以看到一個圓型的巨大淺坑,那就是當日核爆的爆心。
當夜幕再次低垂的時候,蘇已經在選定的一個廢棄房屋中休息了一個小時,他吸盡一管毫無味道可言的高能營養劑,喝下攜帶的淨水,然後脫去衣服,從背包中取出一卷龍騎軍用布帶,仔細地纏在身體上,他并不是纏滿全身,留出各處關節部位以方便活動,然後套上軍用頭罩,再戴上手套,這樣,蘇露在外面的隻有一隻眼睛。
蘇再次穿上衣服,在腰間挂好兩把不同型号的軍刀,再别上一枚小口徑雙管靜音手槍,以及20發特種子彈,作好這一切的準備後,蘇将餘下的東西收進背包内,再埋進牆角的廢磚内,然後清理了現場的痕迹,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兩小時很快過去,在這段時間中,跨越了近一百公裏的蘇重新隐匿在黑暗中,注視着遠方隻隐約露出輪廓的古樸小鎮,蘇忽然有所感覺,于是擡起頭,望向小鎮的天空,在小鎮上方,天生異象,濃郁的輻射雲詭異地緩緩旋動着,旋心低垂,幾乎要觸到小鎮中央教堂的尖頂,似乎整個夜空都在搖搖欲墜,随時有可能坍塌,将充斥着歲月風霜痕迹的小鎮壓垮。
注視小鎮稍久,蘇的肌膚就感覺到密密麻麻的刺痛,這是對危險和殺機的直覺,那看起來一片死寂的古鎮,已經讓蘇本能地感覺到恐懼,這種恐懼,幾乎和過往察覺到一些無法測知的存在時一樣強烈,從蘇本心來說,或許僅僅稍遜于那時有時無、與生俱來的恐懼,那是一種隻要感覺到,就是讓蘇本能規避的恐懼,在擁有精神感知後,蘇對危險和恐懼的感知更加清晰敏銳。
然而,眼前的小鎮最讓人感到詭異的,除了危險的感覺,就是那種不同尋常的安靜,而且鎮中似乎有隐約的死亡氣息,那是人類瀕死時候,蘇偶爾會感知到的神秘氣息。
蘇微微眯起眼睛,碧色眼瞳的瞳孔慢慢擴大,裏面閃現出淡淡的暗紅色光芒,這意味着他已啓用了多重感知強化能力,然後,蘇輕輕躍起,身體在空中劃過十米距離,再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然後似一個幽靈,在大地上無聲奔行,迅速接近了充滿了破敗與死亡氣息的小鎮。
進鎮的道路早已毀壞,隻能勉強辨認出這裏曾經有過一段道路,路邊上樹着一根路标木杆,上面釘着五六塊指向各異的路标,上面的地名大多已斑駁不全。
一隻帶着黑手套的手憑空出現,擦拭着其中一塊路牌,默默讀着上面用歪歪斜斜、猙獰恐怖字體刻劃的名字:審判鎮。
地名是用深色油漆填塗的,上面還粘染着大片污漬,那隻手在污漬上擦了擦,然後拉起一截面罩,露出兩片薄而性感的唇,舔舐了一下指尖,然後仔細分辨着其中的味道。
那是血,還很新鮮的血,大部分是人類鮮血的味道,但也有少許不同,血中混雜着強烈的毒素和些微的酸澀,那是人類在極度恐懼情況下死去時才會産生的味道。
蘇緩緩拉下面罩,擡起頭,視線順着進鎮的道路向前延伸,落在審判鎮入口的一個人影上,他坐在地上,垂着頭,後背靠在一座二層房屋的栅欄上,就象是倒在路邊的醉漢,然而現在的溫度是零下三十五度,醉倒在戶外的結局就是死,哪怕新時代人類抵抗寒冷的能力顯著增強也是一樣,而且蘇已經看出他的姿勢有些不自然,不象是自己坐倒在栅欄邊的。
蘇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袖上,盡管在黑暗中,又有厚厚血漬遮蓋,在幽淡的目光中仍然還原出衣袖的本色,代表着血腥的暗紅。
這是一具屍體,而且從他身上傳出濃郁的死亡氣息上,可以看出死亡的時間并不是很久。
原本以爲,這應該是死于審判鎮中的一個囚徒,然而制服昭示了他的身份:審判所的仲裁官,在審判所的大本營,怎麽會有仲裁官橫死在路邊。
啊,,,……一聲凄厲的女人嘶喊撕破了夜空的甯靜,嘶喊是無聲的,穿破了空間的阻隔,直接震蕩在蘇的意識中。
這已經是蘇聽到的第三次嘶喊了,而嘶喊的源頭,經過不斷的移動,現在正在審判鎮中,雖然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但聲音蘇仍記得,那是佩佩羅斯,她動用了某種不爲人知的神秘學能力,發出這種震蕩精神的嘶喊,顯然是要傳遞某種信号給一些人,隻不過,蘇湊巧聽到了她的嘶喊。
嘶喊的餘波還在意識中回蕩時,蘇感應到審判鎮中又升起一道死亡氣息,新鮮、濃烈。
這本該是梅迪爾麗的領地,但是今晚,一切卻顯得如此不尋常。
“芬妮……對不起,”蘇默默地想着。
半蹲着的他站了起來,大步向審判鎮内走去,在他身後,一條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躍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