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擁有高階的能力和出衆的智慧,但是管家卻沒有一點野心,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追随主人,一同老去,而他唯一的奢求是自己的兒子長大成人後能夠繼承自己的位置,繼續服侍薩倫威爾家族,時光走進暮光古堡後,似乎在飛快地倒流,重新定格于舊時代的十八世紀。
忠誠會有回報,這是舊時代的原則,也是薩倫威爾家族的行事準則,彼格勒薩倫威爾,暮光古堡的主人兼薩倫威爾家族的領袖,在血腥議會中曾經擁有一個更加響亮的稱号,‘暮光決斷’,身爲審判所三巨頭之一,在二十年高踞黑暗王座的過程中,老人領導下的薩倫威爾家族擁有不輸于三大豪門的影響力。雖然在那個血腥午後,梅迪爾麗以可抗拒的姿态進駐了審判鎮,薩倫威爾耀眼的光芒暫時消斂,但那隻是一個強大而可匹敵的存在,将以更強姿态複出前的蟄伏而已。
況且随着審判所中幾乎所有幸存的骨幹力量都随着兩巨頭退隐,審判所整體實力直線下降,即使現任主宰的殺伐和鐵血手腕絲毫不遜于前任,但是在議會的很多人心目中,那裏再也不是過往那令人聞名驚悚的黑暗中樞了,兩年來,在梅迪爾麗的強勢整頓與蜘蛛女皇的暗中支持下,審判所的實力的确有所恢複,但是想要恢複昔日的榮光,仍是非常遙遠。
如果這次的計劃成功……
管家從身體深處湧起絲絲興奮的戰栗,如果計劃能夠完全成功,那麽老人不光會重新執掌審判所,并且審判所将會真正遠離三巨頭時代,從此隻有一個主人,全新的審判所會将恐怖的黑暗光輝播灑到血腥議會統治的每一寸土地,彼格勒薩倫威爾的名字将會和蜘蛛女皇、三大豪門以及貝布拉茲并列。
隻要計劃能夠成功。
計劃的關鍵,就是要恐怖的女魔王離開審判鎮,離開她的主場,現在是最關鍵的時間節點,機會可能隻有一次,而現在,梅迪爾麗的确出現在北方,并且與帕瑟芬妮發生了激戰,不管戰果如何,不論她有沒有受傷,甚至佩佩羅斯的忠心是在哪一方,都已經不重要了,隻要她在這個時間離開了審判鎮。
沒有人比管家更清楚,兩年前老人的隐退半是被迫,半是主動,彼格勒并非是畏懼梅迪爾麗,而是對決戰沒有十分把握,此外審判所的另一個巨頭尚完整損地虎視在旁,爲避免巨大的損失他果斷地作出隐退決定,将審判鎮讓給了梅迪爾麗,兩年以來,彼格勒一直在暗中聯系各個派系的人,圍繞着暮光古堡建立起的聯盟,比兩年前更加強大,也更加廣泛,聯盟中有衆多的人才,武力、智慧與特異的能力一樣不缺,而且聯盟中也有衆多非人的才華者。[
兩年時間,已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現在在審判鎮的外圍,衆多強者在遊走逡巡着,等待着梅迪爾麗的歸來,因爲陣容的強大,此戰的目标是活捉而非擊殺。
古堡的走廊很長,管家也走得不快,因此有足夠的時間思索很多的東西,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一個傳聞,據說在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具背後,是讓人法想象的絕世容顔,想象世界中強烈的反差讓他體内出現了壓抑不住的熾熱,他不得不稍稍停布,站到廊前,略微開戶,讓零下數十度的寒風吹打在臉上、身上,這才稍稍平抑了心情,并且讓生理上的反應逐漸降了下去,如果就這樣走進宴會廳,管家身體上的異樣一定會被人立刻發覺,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失禮。
透過廊看出去的景象和平時的夜晚沒有任何不同,占據視線的依舊是滿山滿坡散發着慘綠光華的灌木,但是不知爲什麽?在管家的眼中,今晚灌木發出的瑩光卻忽然變成一片濃稠的紅色。
管家微微吃了一驚,立刻小心翼翼地調動神秘學能力,探測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擁有高階神秘學能力後,經常會聽見、看見一些奇異的景象,這通常是對能力擁有者的一種提示,不過管家并不敢全力調運能力,現在古堡中有很多高階的能力者,會警覺到高階能力的運用,那些時刻生活在陰謀、暗殺、死亡之影中的大人物說不定會立刻派人找過來弄個明白,還是不要惹下不必要的麻煩爲好。
他并沒有感知到什麽?視線裏的熒光灌木也已恢複正常,管家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暗中嘲笑着的自己緊張和神經質,誰又會在這個時候對暮光城堡作什麽呢?一年中任何時候可能都比今天更适合幹這些事。
時間已經不多了,管家加快腳步向樓梯走去,讓客人等候多久,都是有嚴格時限的,在經過最後一扇廊時,他向外看了看,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熒光灌木每一片葉子上,都紅得如同挂滿了血滴,這次論他怎麽平定心神,眼睛看到的異象始終不曾消褪。
城堡主樓上的鍾聲悠悠響起,每記鍾聲都在催促着管家,提醒他時限已經到了,他用手帕擦了擦額前的冷汗,急匆匆地從樓梯上走了下去。雖然異象非常強烈,幾乎可以肯定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但是理智在冷靜地告訴他今晚不可能會發生什麽大事,如果真的有事,更有可能是那些桀骜不馴的貴賓們鬧事。雖然管家對于古堡仆人的素質很有信心,但是這種重要場合,再多幾倍的小心都不會有錯。
在樓上,老人依舊坐在會客廳中,仰望着頂壁上的七使徒油畫,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時間已經到了,更清楚地感覺到樓下賓客們的騷動,有些家夥甚至已經在示威性地提升能力了,對于這些家夥,老人連冷笑的心思都沒有,他知道今天來古堡的很多人都沒有什麽耐心,但過了今晚,他們就會變得很有耐心,至少在薩倫威爾這個姓氏面前會是如此,即使在今晚,他也不擔心賓客們當真敢鬧事,爲了聯盟的穩固,他不介意當衆殺掉幾個腎上腺激素過分發達的,以便讓那些不清醒的家夥變得聰明點。
老人看上去有些混濁的瞳孔深處,數個身影正交錯閃動着,所有的身影都是披重甲、持殺獄的梅迪爾麗,所有的影像最終都分解成數數據,歸入意識的深處,和大多數男人不同,在老人眼中,梅迪爾麗自始至終僅僅是一組冰冷的數據而已,完全不會和女人聯系到一起,自然也就不會有任何性方面的想法,彼格勒已将她視爲最重要的敵人,他一向認爲,對于重要的敵人,任何多餘的想法都有可能招緻失敗。
計劃已經開始,行動即将成功,在最後的等待時刻,老人習慣性地再次分解了一下梅迪爾麗的數據。雖然在計劃中他不可能親自與梅迪爾麗動手,不過溫習數據能夠讓他感到心安。
彼格勒又伸出手,這一次拿的不是紅茶,而是旁邊的一杯紅酒,這個時候,酒更适合他的心情。
杯中的紅酒醇厚郁馥,年份則恰到好處,是暮光古堡的特産,也是老人最喜歡的酒,他輕輕地晃了晃酒杯,但是酒液的旋轉卻比預料得到激烈一些,酒液中心激出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幾滴飛濺的酒汁撲上了老人的襯衣,在柔和的白色衣料上留下幾滴刺眼的紅。
老人明顯一怔,把酒潑出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曾經的‘暮光決斷’,怎會是個連酒杯都拿不穩的普通老人。[
他霍然擡頭,望向天花闆,小客廳中燈火搖曳,穹頂壁畫上七個神态各異的使徒似乎活了過來,目光都飄向下方坐着的老人。
老人皺了皺眉,其實頂畫并沒有變化,七個使徒仍隻是一堆油彩的組合,并未擁有生命,光影變化是因爲吊燈在輕微晃動着,吊燈上數十枝蠟燭的燭火也随之搖曳,室内的一切線條都開始遊弋起來。
這是古堡乃至大地正在震動。
老人霍地站了起來,目光如鷹,一種強烈的預感讓他透過戶向院落中望去,恰好看見兩座黑鐵镂空的古老院門聲息地飛了起來,然後在空中分成幾塊,砸在地上,沉重之極的鐵門碎塊甚至在堅硬的鋪石廣場上撞出一個個深坑。
巨響和震動早已驚動了古堡中的賓客,一時間不知道多少目光和感知投注向院門處,洞開的院門外,梅迪爾麗倒拖着殺獄,緩步走進。
院門處還有兩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仆人,他們一改迎賓時優雅緩慢的動作,如兩頭惡狼向梅迪爾麗撲去,看他們躍起揮拳間帶着的沉重力量,恐怕實力已不在龍騎列兵之下,但是當鋼鐵般的雙拳落下時,梅迪爾麗已然消失,等待他們的是佩佩羅斯。
佩佩羅斯閃電般抓住兩個仆人的手腕,一聲低喝,兩名仆人的身體已經被她順勢掄起,随後撲的一聲悶響,他們的頭狠狠地撞在一起,幾乎整個頭蓋骨都塌陷下去。
佩佩羅斯的手一松,兩具屍體各自飛出數米,象破口袋般栽在地上,手腳還在偶爾抽動着。
瞬間擊殺兩名實力強勁的男人後,佩佩羅斯沒有半點歡喜的樣子,反而跌坐在地上,雙手抓着淩亂的紅色短發,失聲痛哭起來。
“我就知道她是個**!”在二樓看見了這一幕的管家在心中痛罵了一聲。
兩名男仆躍起時,梅迪爾麗已來到古堡大門前,擡手開了橡木包銅的沉重大門,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來到大門前的,梅迪爾麗似已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隻有殺獄在地上拖出的深溝勾勒出了她的前進軌迹。
門内是暖意融融、燈火通明的大廳,七八名盛裝的男人女人正三三兩兩地熱切交談着,偶爾從路過侍者手上的托盤中取一杯酒,這裏并不是正廳,晚會還未開始,所以他們在這裏透透氣,并且可以談些稍有私密性的話題,他們雖然有些身份,但并未高貴到可以分配到一間私用會客室的地步,所以隻能站在外廳。
大門開的刹那,廳内突然寂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梅迪爾麗身上,梅迪爾麗沒有戴面具,深湛的藍色雙瞳中有一些迷茫,似乎在尋找着什麽?她的面容全是由充滿棱角與鋒芒的線條構成,卻奇異的構成了一張交織柔和和迷茫的容顔,上面好象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讓人再努力卻也法真正看清她的美麗,但是并不是真有水霧,而是視線接觸到她的面容刹那間産生的恍惚,才讓人們感覺到梅迪爾麗臉上似乎有了層薄霧。
所有人第一時間的反應都是用力眨眼,得再清楚些,可是當他們再次瞪圓雙眼時,門口已是空空如也,隻有洞開的大門外幽暗寬廣的廣場和插在堅硬石地上的鐵塊。
梅迪爾麗呢?
當他們心中浮升起疑惑的時候,梅迪爾麗已自外廳中悠然穿過,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殺獄照例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溝,不光是地毯、地闆被切開,切痕還深深地刻進地基的岩石中,進入城堡後殺獄似乎沒有動過,但是劍鋒上卻突然淋淋漓漓的滴下鮮血來。
外廳的賓客連同仆役一起四下尋找梅迪爾麗的行蹤時,他們的身體上突然出現了數道縱橫交錯的血線,血線細而筆直,随後身體軀幹就延着血線四分五裂,在一片尖厲呼叫聲中,外廳突然變成了血肉地獄。
在一樓盡頭,梅迪爾麗輕輕開了一扇緊閉的門,門并未打開到足夠讓人進出的角度,而是悄聲息地直接化成了一堆碎屑,門後是個很小的房間,看陳設好象是供女賓臨時補妝的地方,不過這個時候房間裏有一男一女,女人顯然是來賓,她的晚禮服裙擺高高掀在腰上,而站在她身後的是個穿黑色燕尾服的年輕男仆,隻露出必要的身體部位,正在用力耕耘着身前的女人。
梅迪爾麗轉了個身,開始上樓,殺獄在地面上切出一個完美的圓弧,再将木制的樓梯剖成了兩半。
化妝室中的兩個人依舊在激烈肉搏着,投入到忘我的地步,還是女人偶爾一側頭,才看見房門不知何時消失,兩個人其實一直暴露在外,如果走廊上經過了一個人,必然會将一切盡數收于眼底,女人立即發出一聲驚叫,叫到一半才醒悟過來,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至于那個年輕、英俊而且健壯的男仆,也被眼前的異樣吓了一跳,顯得驚慌失措。
女人迅速從男仆的身體上擺脫,雙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神色,忽然側頭咬在男仆的頸側,男仆張大了嘴,卻叫不出任何聲音來,僅僅過了一秒,他的臉色就變得慘白如紙,雙眸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女人松了口,用白手套拭去唇邊的鮮血,陰冷地看着男仆頸側兩個深深的血洞,她一把提起男仆,輕盈地從戶躍了出去,然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梅迪爾麗沿着曲折的走廊在二樓信步,她經過了一扇扇關閉的房門,忽然在一個房間前停了下來,她伸手門,指尖還未觸到房門,房門就自行打開。
房門後是個非常寬大的房間,地毯上橫陳着四五個**的女人,正中伏着一個極爲魁梧雄壯的男人,他正擡起頭,一邊舔着躺在面前的女人,一邊把猙獰的笑容投向門外的梅迪爾麗,看清了梅迪爾麗的容顔後,男人的雙眼驟然放射出慘綠的光華,他猛然站起,瘋狂咆哮着,體型也驟然增大,他的鼻吻向前突出,四顆長長的獠牙從嘴裏探了出來,雙手雙腳上各自生出鋒銳的利爪。
男人深蹲,然後驟然發力,如一顆炮射向梅迪爾麗,房間中轟然一響,地闆在巨大的蹬力下整片塌陷,破碎的石闆盡數砸入下方的房間中,明顯有血肉撕裂的聲音,卻出人意料的沒有聽到任何慘叫聲。
梅迪爾麗甯定地看着撲來的男人,就在這短暫的瞬間,他的鼻吻已經突出到有如狼吻的地步,惡狠狠地向梅迪爾麗的肩頭咬下,他的右爪搭向梅迪爾麗的左肋,左爪則抓向她的胸部。
梅迪爾麗擡起了反握殺獄的右手,格開了男人的左爪,任由他的右爪抓在肋下,并且聽任他咬在自己的肩頭。
這個狼一樣的男人視落嘴處正有幾根鋒銳的突刺豎起,去勢絲毫不減,上下腭合攏一口咬下,梅迪爾麗盔甲上本該比堅硬的突刺在男人的利齒下似是突然變得酥軟起來,迅速彎曲折倒,到後來甚至于厚重的肩甲都開始吱呀變形,而梅迪爾麗的肋下,那個男人落爪的地方,五根利爪也已深深地**铠甲内,瞬間沒入一半。
梅迪爾麗的臉色瞬間蒼白,她微微轉頭,望向狼一樣的男人,男人滾圓的眼睛也正在盯着她,目光中充滿了兇殘、欲望,還有戒備和謹慎。
梅迪爾麗雙唇微開,忽然對着男人的頭吹出一口氣。
狼般的男人眼中突然浮現出極度恐懼的神色,但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整個頭顱就爆成一團血霧,随後被形的勁風吹得噴射而出,竟然激打在房間對面的牆壁上,留下一片深紅色的印痕。
頭的狼男身體仍挂在梅迪爾麗的身上,四爪依舊抓得梅迪爾麗的盔甲不斷變形扭曲,顯示出身體不可思議的強悍與生命力,不過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再怎樣都沒有了威脅,殺獄仍沒有動,但劍鋒上又開始浸潤着鮮血,狼男的四肢上各自多了一道血線,随後爪子就和身軀徹底分離,爪子仍在徒勞地抓扯着梅迪爾麗的盔甲。
梅迪爾麗的盔甲開始震動起來,仿佛有生命般跳起伏,凹陷下去的部位也在一一複原,那些刺入盔甲的利爪紛紛被強大的力量出,深深地刺入牆壁、天花闆以及圓柱中。
狼人的殘軀依舊有着驚人的活力,各處傷口中如同有成千上萬條小蟲子在蠕動着,試圖修補傷損,血肉在瘋狂生長着,但是狼頭被吹碎之後,具備窮生命力的血肉也就失去了方向,隻是毫章法地亂長一氣,瘋狂的血肉甚至從傷口延伸出去近半米,猙獰并且恐怖,失去頭顱并且被切斷四肢的身軀陷入狂亂的生長中,毫規律地抽動着。
狼男本來是想依靠身軀不可思議的恢複力以及堪比重甲的防禦力和梅迪爾麗硬拼,看看是誰先承受不住對方的傷害,想必在過往的戰鬥中,他依靠這樣的策略取得過數次的勝利,以他身軀的恐怖生命力,就算是被攔腰斬斷,也能夠複生出新的肢體來,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梅迪爾麗,奉行以傷換傷戰略的狼男瞬間被吹爆頭顱,也就從發揮優勢。
梅迪爾麗的視線落在狼男**的胸膛上,那裏用飛揚的字體烙印着一行醒目的字,這種文字字形非常古怪,絕不是哪種常見的人類語言,梅迪爾麗卻輕輕地念頌出來:“爵士,加古勒黑牙!”
她擡起了頭,視線從狼男的屍體上移開,邁步向前,房間對面的牆壁上聲息地出現了一個大洞,殘留的地面上照例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壕溝,梅迪爾麗早已從房間中穿過,緩步走上了三樓,她的動作看上去舒緩如流水,實際上快得不可思議,和她比起來,所有人都象是靜止的雕塑,隻有狼男加古勒的殘軀除外。
很快,梅迪爾麗上了三樓,站在宴會廳的門前,這間宴會廳比一樓的要小些,但裝飾精緻奢華得多,曆來是薩倫威爾家族用來招待那些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賓客所在,宴會廳中零零散散地站着七八個賓客,有男有女,即使樓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故,這裏的人們似乎完全不受影響,當梅迪爾麗出現時,每個人都還有閑情逸緻以倨傲且饒有趣味的神色審視着她。
宴會廳的另一端有一扇小門,門後是一道不長的走廊,通向繪有七使徒傳說的小會客廳,彼格勒習慣于在這間小會客廳中與人商談真正重要的事務,小會客廳是這座古堡中最爲安全的場所之一,俯瞰着衆生的七使徒傳說也不僅僅是一幅單純的油畫。
彼格勒此時正從宴會廳另一端的那個小門走出,一開門就看到了靜靜站立着的梅迪爾麗,老人雙眉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灰色的眼睛如鷹一樣的眯了起來,其實,他開門、視線落在梅迪爾麗身上的時刻,剛好是梅迪爾麗出現在宴會廳門口的時刻,這是巧合,還是在暗示着什麽?
宴會廳中彌漫着異樣的氣息,能夠站在這裏的男男女女,乃至兩個明顯不是純血人類的客人,都各自擁有強大的能力,至少現在他們還有自信站在梅迪爾麗面前,沒有選擇逃跑,他們當然也都注意到了時間上巧合,于是各自思索這種巧合背後的含義。
身着盔甲的梅迪爾麗比老人要高出近一個頭,她的面容始終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讓人總有些看不清楚,而那雙藍色的眼微微彎着,似乎有些迷茫,又似乎在甜甜的微笑,仿佛未經人事的純真孩子,或許戴上面具的梅迪爾麗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魔王,而摘下面具的她,這一刻的容顔就是每個人夢想中的天使。
老人右手橫在胸前,微微躬身,向梅迪爾麗行了一個古老貴族的禮節,微笑着說:“尊敬的黑暗聖裁,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
梅迪爾麗微微笑了,她的目光并沒有聚集在老人身上,而是落在未名的遠方,她的聲音近似于夢呓,清冷純淨,并且飄渺:“尊敬的暮光決斷,既然你希望在審判鎮外見到我,我想,還是直接到這裏來見你爲好!”
老人從容地笑了,笑得十分自信:“過去兩年中,我十分佩服您的智慧,不過這次您顯然犯了個非常低級的錯誤!”
老人挺直了胸膛,張開雙臂,驕傲而又帶着深沉情感地說:“這裏,是我的主場!”
暮光古堡好象瞬間活了過來,老人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引起古堡某種共鳴,越來越強烈,激蕩着宴會廳中每個來賓的心跳,這一刻,他們的心髒已不能服從自己的命令,而完全與古堡的共鳴同步。
所有賓客的臉色都變了,特别是其中兩三個顯得格外倨傲的人,再望向老人,眼睛深處浮現的已是畏懼,溫暖的爐火、奢華的陳設、能夠想象得到的一切享受和服務使得他們幾乎都忘記了,這裏是老人的主場,至少在這裏,老人擁有對他們生殺與奪的力量。
“我知道!”梅迪爾麗輕柔的說着:“我知道這裏是你的主場,還知道你不會離開自己的主場,所以我來了!”
或許是急于讨好顯示了力量冰山一角的彼格勒,廳中一個粗壯的黑人向着梅迪爾麗聳動了幾下下身,獰笑着說:“妞,我可不管你是什麽見鬼的黑暗聖裁,既然你來了這兒,就得給我們好好的騎幾天,或許我可以先幹爆你的……”
“閉嘴!”出人意料的是,咆哮着的并不是梅迪爾麗,而是彼格勒。
喝止了黑人後,銀發的老人又望向梅迪爾麗,歎息:“如果你留在審判鎮,在你的主場裏,沒有人能夠奈何得了你,爲什麽要離開呢?”
梅迪爾麗依舊是笑着的:“因爲你的計劃中并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所以我也沒有選擇,隻好來這裏殺了你!”
老人哈哈笑了起來,說:“梅迪爾麗,這個玩笑并不好笑,除了你即将蛻變之外,今晚這裏除了我,除了我的主場,還有很多特别的賓客,比如說……”
“比如說,加古勒爵士!”梅迪爾麗替老人作了補充。
老人目光突然銳利起來:“他死了!”
梅迪爾麗的目光終于落在老人身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看客廳中的賓客,然後說:“彼格勒,我知道兩年來你一直在積蓄實力,準備重奪審判所大權,從此與女皇平起平坐,可惜,你最大的錯誤就是給了我兩年時間,而時間,永遠會站在我這一邊!”
彼格勒銳利的目光轉爲暗淡,如同夕照,這是他提升能力的标志,他冷笑,說:“即使殺了我,你走得出這裏嗎?”
梅迪爾麗搖了搖頭,笑得如夢般輕淡飄盈,輕聲說:“你又錯了,我所畏懼,因爲我來這裏,惟一的目的是和你一起毀滅……”
彼格勒的臉色終于變了,他不住地向後退去,一直退入到走廊裏,而梅迪爾麗則向他走來,随着彼格勒走進了狹長的走廊,并且反手關上了通向宴會廳的門。
她所有的動作都是如此的清晰、流暢、自然,每個賓客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記在心裏,可是沒有人有所反應,也沒有人能夠做出反應,因爲梅迪爾麗和彼格勒的速度已經超出了他們的理解,以至于沒有人有能力作出反應,可是不知爲什麽?審判所前後兩任巨頭的所有動作偏又能讓他們看得清楚、記得明白。
賓客們的心髒幾乎都停止了跳動,喉嚨中幹得象是沙漠,而呼吸也變成一件比奢侈的事,他們看着那扇關閉的門,卻沒有人有勇氣走過去,把門打開。
門後不斷發出細碎複雜的聲響,根本從分辨是什麽聲音,即使是感知能力最強的人也隻能從中勉強分辨出數百種聲音,但還有成千上萬種音波從分辨。
然後,是血。
窮盡的鮮血,發瘋一樣從門縫中擠射噴出,濺了靠得過近的一個女人一臉一身,她卻呆呆站着,完全失去了動作的勇氣。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血,,這又是誰的血,。
好象門後是由鮮血彙成的河流,隻被一扇薄薄的門擋住。
門開了。
走出來的是梅迪爾麗,她依舊帶着甜甜的笑容,隻是灰發不再飄揚,夢一般的臉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猙獰的盔甲已破碎不堪,幾乎就是一堆碎鐵塊挂在一起,殺獄也隻剩下一米長點的一截,她的左手軟軟地垂在身側,手甲已不知去向,鮮血不斷順着如雪一般白的手指流下。
僅僅一秒,梅迪爾麗就踏着盡的鮮血走出,也不知那是她的血,還是彼格勒的血。
她明明已重傷,可是滿廳窮兇極惡的賓客,卻人敢向她攻擊,梅迪爾麗輕輕笑了笑,微開的雙唇間立刻飄出一團淡紅色的霧氣,她用和剛才一樣的輕柔聲音說:“今晚,這裏所有的生命都将淪陷,因爲我,梅迪爾麗,将和你們一同毀滅!”
梅迪爾麗沒有動,所有的賓客也都沒有動,因爲時間似乎并未流逝多少,可是殺獄的劍鋒上又在滴血。
不知是誰垂死前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劃破了古堡的甯靜。
在暮光古堡的大門處,兩具男仆的屍體剛剛摔落,手足還在抽搐着,佩佩羅斯坐在地上,用力撕扯着自己的紅色短發,哭得撕心裂肺。
她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深黑色的戰靴,隻是戰靴上染滿了血,層層疊疊,濃得似乎是剛在血池中泡過。
站在佩佩羅斯面前的,是梅迪爾麗,她一揮手,将彼格勒的頭顱扔給了佩佩羅斯,淡淡地說:“從今以後,他是你的了!”
佩佩羅斯抱着彼格勒仍然溫熱的頭顱,用盡全身力量,放聲痛哭。
梅迪爾麗在原地停留了一秒,歎了口氣,輕輕地說:“我不怕毀滅,所以沒有立刻毀滅!”說完,她就向黑暗中走去,在起步的同時,她的身影便與黑夜融爲了一體,隻有殺獄拖出的溝壑指明了她離去的方向。
佩佩羅斯又哭了一會,突然收住了哭聲,她深深地在彼格勒的唇上一吻,然後一躍而起,追着梅迪爾麗遠去。
暮光古堡,淡淡的暮光依舊,卻漸漸沉入死一般的寂靜裏。
夜很漫長。
審判鎮中同樣一片寂靜,中央教堂的門卻已緊閉。
梅迪爾麗站在教堂廳中,一件一件地脫去重甲、戰衣,以及内衣,最終,她**着站在了教堂中央。
在那白得令人眩目的胸上,貼着一張已顯陳舊的紙,紙并不大,隻有幾厘米大小。
梅迪爾麗常年坐着的鑄鋼座椅已移到一邊,祈禱台中央升起一座同樣色作深黑的鋼制棺椁,教堂的四根石柱中各探出一個銅制龍頭,張開的龍嘴對準了打開的棺椁。
梅迪爾麗并未望向棺椁,而是取下了胸前貼着的紙,拿到了眼前。
借着暗淡的光,可以看出紙上用鉛筆繪着一幅簡單卻傳神的簡筆畫。雖然因爲時間的關系筆觸已有些模糊,仍可看出上面畫着的是一個身上纏滿繃帶的少年和一個長發飄揚的小女孩,畫上是兩個人的背景,少年牽着小女孩的手,站在蒼茫的荒漠上,在這片充滿了絕望的土地上,他們顯得如此的渺小且助,在他們的前方,隐約有一座城鎮。
就是那一天,她随着他,走進了約克斯頓。
七年來,這幅畫一直放在這裏,随着她的心髒一起跳動。
梅迪爾麗步入棺椁,仰面躺下,雙手交叉置于心前,在她手中,是那幅保存了多年的鉛筆畫。
四座龍頭突然震動起來,同時噴出濃濃的血泉,注入棺椁中,血很快沒過了梅迪爾麗的身體、臉,以及那幅與她心髒共鳴的鉛筆畫。
棺椁厚重的頂蓋自動合攏,鎖死,然後整座沉重之極的棺椁就載着梅迪爾麗,緩緩沉入地下。
永歸黑暗。
卷二 我的心深如大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