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還是海倫,仍是那種機械而又冰冷的聲音:“已經對數據分析完畢,蘇,你被騙了,你應該殺掉迪亞斯特的,”
“被騙了,”蘇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不願意相信海倫的結論。
“你不願意相信嗎,那麽我再具體一點,從所有數據的綜合比對來看,迪亞斯特撒謊的概率在87%以上,如果再考慮到他作爲災難之蠍核心人物的身份,你就應該100%的殺掉他,夠具體了嗎,蘇中尉,”海倫的話中能夠聽出一絲諷刺的意味來,這比較機械聲音當然是有本質的進步,但是同樣不讓蘇愉快。
但是海倫顯然并不打算讓蘇愉快,繼續說:“在拿到你手上三個芯片後,會更進一步證實我的結論,蘇中尉,請你記住,爲了你自己着想,不要在戰場有任何的仁慈,”
蘇壓抑着心中的憤怒,沉聲說:“迪亞斯特給我日記本的時候,我相信他的感情是真實的,對于判斷别人是否在說謊,我有自己的辦法,而且你憑什麽說他在說謊,”
“日記可以是真的,但他說的事情可以是假的,或者至少部分是假的,至于如何得出這個結論,我想不需要向你解釋,你即不懂高階數學,也不明白神秘學的原理,解釋了你也聽不明白,隻不過下一次我希望你不要這麽愚蠢,特别是在戰場上,我們和災難之蠍一定會有戰争,而且一定會以徹底摧毀災禍之蠍爲結局,不過想要赢得這場戰争,有一個前提,就是你必須得聽我的指揮,”海倫扶了扶眼鏡,又開始埋頭工作,然後她的影像就在屏幕上消失了。
蘇隻覺得胸口如同堵了一場巨石,沉甸甸的說不出難受。
時間過得很快,當蘇趕到預定集結地的時候,已經接近天明,這個時候,天色是最暗的,集結地停着一輛越野車,忽明忽暗的煙頭火光在夜色下顯得格外醒目,抽煙的是裏高雷,他還是那副随随便便的樣子,一點也不怕有狙擊手在黑暗中瞄準他的腦袋。
蘇從黑暗中現身,以他的感知,已經發現周圍埋伏了十幾名精銳的戰士,占據了四邊的有利地型,而且他們帶來了六枚青銅龍導彈,哪怕是藍蠍的戰車過來,恐怕也撈不到什麽好處。
裏高雷看到了蘇,先是咧嘴一笑,然後說:“怎麽了,頭兒,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事情不順利,”
蘇伸手從裏高雷手上拿下了香煙,扔在地上踩滅,說:“别在夜裏抽煙,你覺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嗎,有的是人能夠在1500米外打爆你的頭,包括我,”
蘇登上了越野車,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蘇放倒了前風擋玻璃,将自己的步槍架了起來,裏高雷則站到了後廂機槍射手的位置上,駕車的是麗,她發動越野車後,裏高雷嘿嘿笑着說:“頭兒,以前你可從來不會跟我們說你的能力,現在至少告訴了我們一件事,你能夠在1500米外打爆别人的頭,”
越野車轟鳴起來,疾駛而去,整個旅程當中,蘇都是一言不發。
鍾擺城還沒有清理,這項工作要等到總部的儀器運到才能開始,所以衆人先回營地,雖然還進不了城,不過麗一直在布置外圍的防禦,并且在暗黑龍騎的核心區選擇了一個廢棄的小鎮,準備建立一個後方的訓練基地以及戰地醫院,奎因的手下和麗殘存的戰士加在一起還有200多人,這會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雖然動蕩年代人命最不值錢,但是訓練有素的戰士還是不多。
蘇剛剛跳下越野車,奎因就迎了上來,這個時候天還沒有亮,看來他也是忙碌了整整一夜。
“頭兒,總部有東西給你,那個運東西的家夥看起來可真不錯,”
順着奎因的手指方向,蘇看到營地外的空地上停着一架無人駕駛飛機,機身上漆着猙獰的龍首,這是暗黑龍騎的标志,和藍蠍的無人偵察機不同,這架無人機相對要大得多,機長近三米,兩具噴氣式發動機被安放在機翼兩端,它的機背被打開,露出了裏面的貨艙,幾個戰士正在小心翼翼地将裏面四個包裝好的貨箱搬出來。
這時蘇懷中的戰術闆又震動起來,不用看,蘇隻憑直覺就知道一定是海倫,屏幕亮起時,果然出現的是海倫,看着她美麗的面容,蘇卻覺得這張臉太漂亮、太精緻了些,已經精緻得有些不真實,比如說,蘇從沒有見過哪個人的兩隻瞳孔紋路色彩是一模一樣的,再比如,她的雙眉不論是形狀、角度都是完全相同,甚至連眉毛的根數都一樣多。
海倫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蘇立刻發現,她每次扶的位置都是同一處,精準量級至少也是毫米,再細微的話,限于屏幕的分辨率,已經看不來了,蘇忽然覺得有些頭痛,他現在已經開始下意識地将海倫所有的表情動作進行回放對比,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會引發強烈的頭痛,似乎他的大腦已經有些不堪這沉重的負擔。
“我派了架運輸機,給你運過去四套感應雷掃瞄儀,這樣對鍾擺城的清理可以提前一天啓動,也能夠提前一天結束,不過這不是主要目的,我需要你手上災難之蠍的三枚移植芯片,馬上就要,另一點,清理鍾擺城是爲了可以撤出一些羅克瑟蘭的設備,并不是讓你們在那邊死守不退的,最遲在48小時之後,你們一定要撤離,先退到核心區附近再說,”
蘇臉上如同籠罩了一層寒霜,問:“這是命令,”
“你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你不想自己的扈從和戰士白白送死的話,現在就将芯片給我送回來,我的時間很寶貴,”
蘇默默的關了顯示屏,走到無人機前,将三枚包裝好的芯片放進無人機的貨艙,無人機接到了新的指令,發動機轟鳴起來,機身緩緩升起,在空中轉了個圈,向着龍城疾飛而去。
“頭兒,送來的東西裏面還有給你的東西,”奎因走了過來,将一個精美的鋁合金小盒遞給了蘇,蘇打開一看,盒子裏面深藍色的絲絨襯墊上嵌着三顆看起來非常特殊的子彈,彈頭上漆着電磁和危險的标記,裏面還有一張紙條。
蘇取出紙條,打開一看,紙條上是和印刷體一模一樣的筆迹:“智能型機械目标專用彈,試用一型,海倫,”
蘇輕輕撫摸着子彈,指尖還沒有碰到彈體,就傳來隐約的酥麻以及針刺般的感覺,這是裏面蘊含着強大能量的标記。
他合上了盒子,将它貼身收起,對于這個海倫,蘇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轉向麗,吩咐:“麗,明天用一天時間清理鍾擺城,然後把能帶的都帶走,我們要撤出這裏,你的時間隻有48個小時,”
麗非常驚訝:“爲什麽,工廠大多完好無損,而且裏面的很多設備根本運不走,我們現在有足夠強大的火力,如果那些蠍子再來的話,我們一定會給他們一個非常深刻的教訓的,”
“這是總部的建議,”在麗面前,蘇并沒有說這是海倫的建議,不然的話恐怕又要浪費一番解釋,他現在也開始學得聰明些了。
麗仍然不情不願地想要争論什麽,卻被裏高雷硬扯着拉走了。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蘇什麽事情了,具體事務自然由三名扈從一手包辦,他回到自己的軍帳内,閉目靜坐了整整十分鍾,才将心情漸漸平抑下來。
這次偵察藍蠍的前進基地,也不能說全然一無所獲,在長時間的潛伏和穿越感應區後,蘇又得到一個進化點,不過,僅憑現有的十五個進化點,想要繼續在感知域中進階,還是遠遠不夠,蘇已經感覺到,下一次在感知域中将會形成一個新的六階能力,但是六階能力至少需要三十二個進化點,恐怕還要經曆過幾場生死激戰才有可能獲得。
進化是爲了更強大,更強大意味着更多的權利和更好的安全,爲了追求進化而去冒有可能死亡的風險,聽起來邏輯上很說不通,但蘇卻是一直在這樣做,他也不清楚爲什麽,隻知道自己内心深處一直在恐懼着什麽,隻有更多的進化,更強大的能力,以及更深沉的戰鬥智慧,才會使他感覺到安全,但是每當獲得新的能力後,蘇看到、感覺到的卻是更多的未知,相應的也就更加的恐懼,這好象是一個根本無法解決的循環,蘇必須控制自己獲得進化點的沖動,就象是深夜中一隻努力不向燈火撲去的飛蛾。
猶豫了一會,蘇向帕瑟芬妮發了條訊息,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給她發訊息。
幾乎是訊息發出的同時,屏幕上就出現了帕瑟芬妮的影像,她灰發散亂地披散在肩上,臉上還有一抹硝煙的痕迹,屏幕上到處都是彈雨、火焰和爆炸,帕瑟芬妮匆忙說了句:“寶貝等等,”然後畫面就是一陣劇烈抖動,一時間什麽都看不清。
僅僅過了幾秒,畫面就重新清晰了起來,帕瑟芬妮笑意嫣然,亂發和臉上的硝煙灰迹反而更加爲她增添了幾分風情,隻不過從畫面中可以看到,在她背後一輛新時代風格的戰車正熊熊燃燒着墜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然後就是驚天動地的爆炸,雖然隔了近百米,熾熱的風流仍将帕瑟芬妮的灰發拂了起來。
“難得你肯來找我,是不是你那邊有什麽麻煩了,”帕瑟芬妮毫不掩飾自己的關心。
看着不斷轉戰四方的帕瑟芬妮,蘇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下來,和她的付出比起來,自己的一點委屈根本就不算什麽,雖然在蘇看來,這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些根本理念上的沖突,不過他也知道,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暗黑龍騎中所有的人都不會這樣認爲。
“沒什麽,不用擔心我,海倫已經說了今後會多放些注意力在這邊,”蘇微笑着說。
“是嗎,那太好了,海倫肯這麽做,那就沒問題,你隻要聽她的就好了,”帕瑟芬妮看起來是發自内心的高興,眼睛中都在發着光。
看到帕瑟芬妮對海倫無條件的信任,蘇先是驚訝,然後就重新審視海倫的建議,雖然她看起來沒有任何能力,可是這個世界,并不是一切都以力量作爲惟一的考量,蘇自己就曾經狙殺過無數能力在自己之上的目标,所以明白在絕大多數時候,智慧的作用要比力量大得多。
“還有,我聽說了你在藍蠍前進基地的行動,戰場上可是從來都沒有什麽寬容和憐憫,對待敵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摧毀,這種時候你可不能心軟呢,好了,先就這樣吧,”
通訊被即刻切斷,看起來帕瑟芬妮那邊的戰事十分緊張。
蘇沉默的将戰術闆收起,靜靜地坐着,海倫和帕瑟芬妮的說話風格不同,海倫是毫不留情的指責,帕瑟芬妮則要迂回委婉得多,但是她們的觀點一緻,都認爲蘇錯了。
不過,盡管知道摧毀一切已知和未知的敵人是暗黑龍騎的宗旨,但是蘇始終難以理解,爲什麽兩個未曾接觸過的組織初一碰面就要發生你死我活的戰争,而不是先試着坐下來談談,看看有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
蘇拿出潘多拉的日記,撫摸了一會已顯得陳舊的封皮,然後慢慢地打開。
審判鎮。
佩佩羅斯無聲而迅捷地走進了小鎮中央的教堂,來到梅迪爾麗座前,奉上一張電腦闆,說:“閣下,這裏是蘇少尉近期全部的戰事與行動紀錄,以及和總部基地通訊紀錄的摘要,”
梅迪爾麗接過了電腦闆,迅速浏覽了一遍,擡起了頭,盔甲縫隙中滲出層層寒氣,問:“佩佩,你怎麽看,”
佩佩羅斯說:“我同意海倫和帕瑟芬妮将軍的看法,蘇中尉這次在戰場上的表現十分軟弱,如果不在此時加以糾正,那麽他今後将會遇到非常多的危險,”
梅迪爾麗将電腦闆還給了佩佩羅斯,若有若無的歎息了一聲,然後輕輕的說:“也許所有人都認爲這是軟弱,不過,如果當年沒有他的這種軟弱,我早就成了荒野中的塵泥,”
佩佩羅斯呆了呆,想要說些什麽,卻見梅迪爾麗揮了揮手,她隻得應了聲是,退了出去,讓梅迪爾麗獨坐在幽深寒冷的教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