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盧瑟、賈斯汀和四名龍騎已然趕到,其餘的扈從則還在趕來的路上。
盧瑟臉色鐵青地看着室内天井翻開的土壤。他怎麽都沒想到,蘇居然會通過将自己埋在土裏的方式避過探測。在土中的蘇,必然有某種類似于冬眠的功能,可以大幅度減少自己身體的活動,這樣也就使龍騎持手的便攜式多功能生命探測儀失效。所有的生命探測儀都會設定一個探測範圍,不然如果将探測範圍擴展到蟑螂、蚯蚓這類大小的生命上,龍騎也就不用幹别的,光挖土掘地就足夠他們忙的了。
就在感到受了愚弄的盧瑟深覺屈辱之際,一旁檢查扈從屍體的賈斯汀猛然爆發出一聲尖叫,緊接着是近乎于**地呢喃:“天哪,是瑪格納姆!他用的居然是瑪格納姆!和我一樣的瑪格納姆!”
盧瑟忍不住喝道:“他用的當然是瑪格納姆!羅克瑟蘭公司的清單上已經寫明了他劫走了什麽東西,難道你沒看嗎?”
賈斯汀陰森森地笑了:“那玩意也就是你這種老古闆才會看,才會覺得有用處。我看它幹什麽?”
面對這前程明顯比自己遠大的臨時下屬,盧瑟強壓怒火,放緩了語氣問:“他應該沒跑遠,能夠感應到他的行蹤嗎?”
賈斯汀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說:“不能!就是能,我現在也不會再使用自己的能力。說實話,我已經厭倦了和你這種自以爲是的老古闆合作,我想現在是你宣布行動失敗的時候了!讓總部另外派人來吧!”
盧瑟臉色已青得發黑,他很想徒手捏碎賈斯汀柔嫩的腦袋,可是永遠都占據上風的理智制止了他。
賈斯汀又**起來,聲音好象錐子,一下下刺着盧瑟的神經:“啊,多麽漂亮的小人,多麽粗糙的槍!難道他也和我一樣,在美麗的外表之下,擁有一顆狂野的心嗎?天啊……”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盧瑟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徹底失去了克制,猛然咆哮起來!垂在體側的右手握拳,指關節嚓嚓作響。
賈斯汀環抱雙臂,一幅你動我試試看的陰險表情。其餘的四名龍騎也詫異地看着盧瑟,而且其中兩個主修格鬥域身體開始膨脹,明顯在提升能力,如果盧瑟真的當着他們的面動手,他們是要幹預的。
賈斯汀陷在深深黑眼圈中的瞳孔發出詭異的光芒,笑得象一條毒蛇:“盧瑟中尉,别以爲有法布雷加斯家族作後盾,你就可以爲所欲爲。在場的可有四位龍騎,他們不會看着你殺我的。如果今天殺不死我,那麽我們之間的故事就很漫長了。按規定,作爲中尉,五年後您就可以退休了,希望你退休後可以找到一個安靜、美麗的地方養老。當然,那地方一定要非常隐秘,不能被我找到。您說是嗎?中尉大人!”
賈斯汀反反複複地強調着中尉這個詞,盧瑟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制服下的身體忽起忽伏,不住膨脹收縮,這是能力行将發動的先兆。盧瑟當然知道,還不到三十歲就已身居少尉,而且擁有了六階能力的賈斯汀将來的軍銜和能力必定遠遠超過自己。
人是有天賦的,人的天賦也是不同的。并不是有了無窮的資源,比如說基因強化藥劑和配方能力,一個人就可以在各個能力域無休無止地發展下去。每個人能夠在哪個能力域發展,最高能力可以發展到幾階,很大程度上在出生時就已注定。目前的生化科技可以人爲的拓展一點空間,爲人平空增加一些進化點,但是十分有限,因此越是高階的能力,就越是受天賦潛力的限制。如果越過限制強行提升能力,帶來的結果就必然是全部基因的徹底崩潰。
所以具備神秘學六階能力的賈斯汀哪怕再無進步,随着戰鬥經驗的積累,當他在其它能力域的潛力全面發揮出來後,也有可能獲得中校軍銜。一個暗黑龍騎中校如果想要迫害一個退休的中尉,隻要做得手腳幹淨,場面上無可指摘,就不會有人出頭幹涉。
而且就是眼前,兩名格鬥域的龍騎制服漲得鼓鼓的,顯然已經準備完畢。兩名類法術域的龍騎周圍的力場已變得紊亂無序,這也是能力行将發動的标志。如果盧瑟動手,就将同時面臨四名龍騎的反擊。
盧瑟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行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沙啞而又艱難地說:“行動失敗,回基地吧。等總部派下來新的指揮官,我就回去述職。在這段時間裏,除了特别重要的事項外,各人自由行動。”
這番話說完,盧瑟似乎老了幾歲,頭發也更顯得花白了一些。他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别墅,登上指揮車,帶着自己的扈從向營地駛去。
看着盧瑟挺得依舊筆直,較來時多了許多蕭瑟之意的背影,賈斯汀用一塊潔白的手帕擦了擦嘴唇。手帕上沾了一點血迹。他本來想哼唱兩句“漂亮的人,粗糙的槍,”,但是面對徹底放棄的對手,也就完全沒了心情。
茫茫無盡的草原上,蘇微弓着身體,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以60公裏的勻速跑動着。一串串數據不斷傳到身體各處,再變成更多的數據回到腦中。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都進入到一種平衡的狀态,在保持運動的頻率同時,盡可能地減少着能量的消耗。随着他的動作,纏滿全身的繃帶也有相應的移動,将關節等重要部位露了出來,以免妨礙運動。而在其它部分,纏緊的繃帶又将皮膚上散發出來的微不足道的熱量給擋了回去。
蘇已經連續奔跑了3個小時。殺死那名扈從後,蘇明白,現在速度就是一切的關鍵。死在他槍下的扈從從意志到體力都有耗盡的迹象,這說明在他潛藏的七天裏,這些龍騎并不輕松,不然也不會把身爲獵人的扈從累成這樣。龍騎本身或許還有體力,但是掌握了更多權力、力量和享受的他們,意志卻未必比底下的扈從們更強。
蘇現在就要以自己潛藏七天積聚的體力,和龍騎再比拼一次。從萊科納和奧貝雷恩和作派看來,龍騎們還是很喜歡使用越野車之類的交通工具的。但是越野車需要油料,因此就有運動的半徑。
其實直到此時,蘇仍不知道追在身後的暗黑龍騎有多少人,各有什麽能力,攜帶了什麽裝備。他隻能憑借着簡單的推論,以及萊科納、奧貝雷恩帶來的一點信息來作出判斷,其它的,隻能交給運氣。比如摒棄電子類裝備,再比如用低生命體征的方式長時間蟄伏,顯然他的運氣不錯,目前那些龍騎的科技水準應該無法解除他這些預設的反追捕方式,至今沒被追及就是最好的明證。
獨行的孤狼,都有獨特的智慧和狡猾。
蘇雙腿忽然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他不得不停了下來,伏在密而高的草叢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身體内積聚的幾乎所有能量都已在過去的3個小時裏消耗殆盡,隻剩下維持身體生命力的最基本的體力。在過去的三個小時中,蘇判斷,自己已深入這片茫茫草原165公裏。這個距離仍不安全,但是起碼拉開了一些緩沖空間。
草原地勢其實頗爲複雜,茫茫半人高的青草下面到處都是泥沼與空穴。越野車行駛在上面必須非常小心,否則就會有翻車的危險。草原中有形形色 色的變異生物,其中最危險的一種是可以彈射出十米遠的一種跳蛇,它毒腺中的神經毒素可以在數秒中内使人癱瘓。在奔跑過程中,蘇已經數次遇上了這種蛇,不過他本身的靈活性并不比跳蛇差多少,隻要躲過第一次攻擊,蘇就已跑遠。
阻止荒野中的人們進入草原的并不是跳蛇,而是完全污染的水,與尋常青草完全沒有表征分别的毒草,以及無處不在、搭載着數不清緻命病毒的蚊蟻。
蘇的臉旁就有一小汪水。他把頭移了過去,伸出舌頭試了試這些看起來還算幹淨的水。水在蘇的嘴裏滾動着,裏面的苦澀味道越來越重,過了一會,蘇就不得不吐出了這口水。苦澀味說明水裏充滿了緻命的病菌病毒或者是有毒的化學物質,水的輻射度倒還算說得過去,雖然對普通人來說是緻命的,但是蘇還可以喝。比如說剛才那口水,蘇最終還是吸收了幾滴。
他又将目光轉到旁邊的青草上,小心翼翼地拔起幾棵,慢慢地咀嚼起來。嚼着嚼着,舌尖開始傳來麻木感覺,最後蔓延到整個口腔,蘇知道,這些草有毒。他在水窪底挖了個小洞,将草渣埋進水窪底。這樣等水窪幹後,也不會留下什麽痕迹。
蘇擡起頭,在草叢尋覓着,幽幽的碧色眼光,象足了一頭饑餓的狼。他可以喝這些水,也可以吃這些草。當年帶着小女孩四處流浪時,最艱苦的那段時日,他就是依靠這些高度污染輻射的水以及随處可見的毒草爲生,而小女孩則總是在熟睡時,依靠着他的鮮血才熬過了那段艱難歲月。
隻是從污染水和毒草中吸取養分需要漫長的時間,而蘇顯然沒有這麽多時間。他現在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小心翼翼躲避種種危險生物的少年。很快,蘇就找到了自己的獵物,一條在草間遊走的水蛇。
戰鬥毫無懸念,水蛇的劇毒毒牙也全無用武之地,隻用了二分鍾時間,這條幾十公分長的水蛇除了一張蛇皮外,已悉數進了蘇的肚子。
吃掉水蛇,蘇在草叢中睡了20分鍾。内設的時間一到,蘇即刻躍起,重新以50公裏的時事向北方奔去。這個速度雖然隻比先前慢了10公裏,但是消耗的體力卻大爲減少。以這個速度前進,蘇恢複的一點體力可以再支持近一個小時。這足夠他得到一點緩沖時間來進行下一次覓食和休息。
如此跑跑停停,8個小時過去,蘇已在草原中前進了276公裏,遠方開始出現隐約的山脈,看來他已接近成功穿越草原。蘇不敢肯定自己已經甩掉了暗黑龍騎,更有可能的是無論他逃到哪裏,隻要與人接觸,就可能被暗黑龍騎抓到蛛絲馬迹。正如法斯爾所說,有太多的人想要讨好暗黑龍騎而沒有門路。不要說這麽大的利益,哪怕僅僅是1000元的懸賞,就能讓幾乎所有聚居地的居民成爲蘇的敵人。
以往的經驗已經不夠,蘇有能力報複羅克瑟蘭這種公司而不太擔心反擊,可是在暗黑龍騎面前,最好的策略就是避免接觸。
一面想着,蘇已走到了草原邊緣。前方數公裏處,就已是座小山。這裏的山并不高,海拔最多不過幾百米,綿延也不十分廣,并不象是某個大山脈的一部分。
夜色下,這座不大的山也顯出些猙獰的意味來。
蘇慢慢地走着,穿越草原已使他最後的體力耗盡。現在他随時有可能栽倒,但是他不會倒下,因爲山已在前面。
蘇喜歡山,這是最能發揮他能力和優勢的地形,尤其單以目測,竟然還能發現許多山洞,暫時不知道是天然存在還是舊時代人爲造成的。他準備在這裏好好休整,恢複體力,熟悉地型,如果暗黑龍騎追了上來,他不介意在這裏和占據絕對優勢的敵人決一死戰。
蘇知道,從他扣下扳機的那一刻起,不論是否成功擊殺了鎖定的目标,他的命運都已注定。哪怕不把那個可以通過神秘方式鎖定他的可怕敵人計算在内,隻要來上三四個奧貝雷恩那種水平的暗黑龍騎,蘇就無路可逃。他這次成功瞞過了追在身後的敵人,但最後一刻還是因爲一個意外暴露了自己的隐藏方式,下一次不可能再有這麽好的運氣了。暗黑龍騎再次追來,必然會有相應的針對性準備,不論是先進探測儀也好,個人能力也罷,哪怕是蘇藏到地下十米深,都會被找出來。
第一次,蘇感覺到在暗黑龍騎這樣的龐然大物前,獨行之人的無力。
如今已非千年之前以刀箭決勝的黑暗時代,在動蕩年代,個人再難與龐大的組織抗衡。
但是這個時候,蘇全無畏懼。最糟糕的結局無非就是戰死,無論如何,也比被抓去充當活體實驗标本要好得多了。
戰死肯定是終結,如果充當實驗體還有生存的希望,然而在這兩者之間,蘇的選擇絕不會有所動搖。
戰死雖是終結,但是終結得有最基本的尊嚴。
背後粗重的巴雷特和腰間沉默的瑪格納姆,讓蘇的心更加安定。
蘇開始爬山,并且成功找到了許多可以食用的東西,他的體力開始恢複。他要勘探地型,選擇狙擊陣地,以及射擊後的逃脫路線。
忙碌的時候,蘇想到了很多,有當年一起流浪的小女孩,有拉娜克希斯,有漢斯和瘸子彼特,有麗,甚至還有裏高雷和法斯爾。蘇從來沒有過這麽多的思緒,甚至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老了,還是真的在怕死。
想的最多的,還是當年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在他的心裏,始終定格在七年前的那個午後,她穿着粗布裙,灰色的長發飛舞着,散動着一絲絲銀色的光輝,而那雙藍色的眼瞳,深如大海。
從能夠馭使暗黑龍騎作爲護衛這一點看,當年的拉娜克希斯顯然已是血腥議會中的大人物。不過即使決戰在即,蘇也沒打算向暗黑龍騎提到這個名字。這許多年過去,小女孩不知道長成了什麽樣,就讓她安靜地在拉娜克希斯身邊長大吧。如果自己落在了暗黑龍騎手裏,當年那個漂亮、聰明而又堅韌的小家夥還不一定做些什麽出來.不論她做了什麽,這結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當站在最高的山峰上、俯瞰這片已裝于胸中的山區時,蘇是微笑的。他對于這片選定的墓地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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