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到酬勞後不到十分鍾,200元硬币就被全部兌換成了純水、食物和彈藥。蘇并不打算在這個聚居地久留,簡單補給後,就準備離開。在蘇腦海中的地圖裏,這個聚居地距離阿斯莫才一百公裏,仍是有些近了。盡管麗沒有想要他性命的意思,可是她卻足夠的麻煩。而且蘇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她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
所以蘇選擇離開。
在離開之前,蘇按照以往的習慣,把聚居地的每個角落裏都走了一遍。于是在他意識中的地圖裏,就有了他所目見的全部細節。蘇根據座标,将這個聚居地命名爲K7。他這個想法出現時,地圖上聚居地的标識旁,就出現了K7的标記。
K7聚居地的指揮官很希望蘇能夠留下來,剛剛的戰鬥已經表明,蘇這樣的狙擊手完全可以左右一場戰鬥的結局。當然,蘇的拒絕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隻有大公司才有可能留得住蘇這樣的人,K7聚居地實在是太小也太貧窮了。
前面那場戰鬥,對手出乎意料地強,能夠以200元雇傭到蘇,指揮官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否則結果或許會截然相反。以蘇在戰鬥中的表現,指揮官估計他的身價至少在500以上,然而K7絕對沒可能拿出這樣一大筆錢來。
在夜色中,蘇離開了K7,向西而去。
臨行前,指揮官交給蘇一份地圖,上面标注了一個地點。那裏是一個名叫獵鷹的傭兵組織總部所在地。獵鷹的首領當年是指揮官的戰友,指揮官的意思是如果蘇缺錢的話,不妨去那裏碰碰運氣。不管在哪裏,好的狙擊手永遠都受人歡迎。
鍾擺城如往常一樣迎來了清晨。
天色剛剛放亮,響亮的軍歌就回蕩在東區的上空,一隊隊戰士開始在微明的晨光下出操跑步。麗站在一座五層樓的天台上,冷冷俯視着下方操練的戰士。她是站在天台的胸牆上,稍不留意就會直接摔下去,而這裏早晨的風又特别強烈且變幻不定。哪怕是格鬥域三階的戰士,也不敢随随便便站着在這種地方:一個不巧摔下來的話,他們雖然死不了,可是折斷幾根骨頭是少不了的。
鍾擺鎮的環境比周邊地區要好一些,輻射度和污染都比較低。這些士兵雖然沒有特别強化過身體的抵抗力,但是個個體質強健,完全可以忍受再強一倍的輻射。與動蕩年代更強調個人武力的潮流不同,麗推崇舊時代的練兵方式,并且非常注重兵種搭配和裝備質量。可以說,整個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建設經費的80%都耗在了麗這隻軍隊上。而分部目前産生的利潤甚至還不足以養活麗手下的50個人。
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建立還不到三個月,麗手下卻足足有五百人。羅克瑟蘭把幾乎一半的精銳部隊都派到了這裏,顯然絕不僅僅是爲了一個N11基地而來。在麗的指揮下,人數越多威力就會越大,鍾擺城周圍的武裝流民或者是暴民可能成千上萬,但麗這500精銳可以輕松地掃平他們。
在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内,裏高雷控制着這片區域所有的代理人,而麗則掌握了武裝部隊。當然,大多數代理人其實都有些強悍的個人能力,不然也無法在混亂血腥的荒野上立足。
與佩恩公司管治下的阿斯莫不同,鍾擺城并不歡迎外來者,北區分部也不打算對外交易。在選定了鍾擺城爲分部所在地後,麗率領着軍隊用半個月的時間清理了整座城市,又用半個月清理地下通道,封堵炸毀了所有用不上的甬道。然後劃定鍾擺城周圍十公裏爲禁入區,流民固然不能居住,連其他公司或者聚居地的成員都不得通行,即使持有羅克瑟蘭公司核發執照的傭兵和獵人,如果任務區域不在這十公裏區域内,也會一視同仁地被拒絕入境。無視警告的人,都會受到羅克瑟蘭衛隊的打擊。而在荒野上,打擊往往意味着滅絕。
晨光漸漸明亮,隐約可見遠方揚起了片片煙塵。占據了鍾擺城邊緣最高一棟建築的哨兵發現了異樣,在高倍望遠鏡中,隐隐可以看到煙塵裏面是長長的車隊,正向鍾擺城駛來。哨兵立刻将重機槍保險打開,同時以步話機通知了分部。
沒過多久,哨兵就得到了回音,那是總公司的車隊。
這次來的看來是個大人物。車隊中央有三輛舊時代風格的黑色房車,護衛力量則是兩輛輪式裝甲車和裝滿了兩輛運兵卡車的戰士。爲了适應根本沒有公路的荒野,這些房車其實都經過了改裝,必要時車體底盤可以擡升至一米以上,強勁的馬力更是可以保證它們能夠穿越一切輪式裝甲車可以穿越的地形。不論在哪個時代,氣派都是以物質來做保障的。
車隊距離鍾擺城還有一公裏,裏高雷和麗已雙雙出現在城外相迎。
從房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已開始發福、頭發雪白的老者,淺灰色西裝燙得筆挺,黑得發亮的皮鞋更是一塵不染。老人臉上好象永遠都挂着微笑,單看外表,他似乎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在這個快速變遷的年代,其實大多數人仍是沒有異能的。
自古以來,人就是有天賦分别的,在動蕩時代也是如此。大部分人沒有獲得能力的天賦,有可能發展出能力的,絕大多數隻限于某個特定的領域,而且停滞于一階上。基因進化藥劑雖然能夠令沒有天賦的普通人也産生進化點,從而獲得能力。然而藥劑的昂貴與稀有是比天賦更加嚴格的限制和障礙,普通人一輩子也不可能積攢夠一枝藥劑所需的錢,但如果肯拼命且運氣足夠的好,或許幾場戰鬥下來就會得到進化點。
或許自從人類擁有智慧以來,這樣兩條規則就未曾改變過。一是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第二條就是人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這種不平等。然而諷刺的是,縱觀曆史,在大多數時候,人的這種努力及其産生的效果,反而更加劇了社會整體上的不平等。
老人雖然沒有能力,但是麗和裏高雷對他的态度很尊敬。這個名爲法斯爾的老人是羅克瑟蘭公司創始人之一,也是現任五名董事之一,屬于公司内真正有話語權的大人物。
在法斯爾身後,還跟着兩名光彩奪目的年輕人。他們倆身着相同式樣的深黑色制服,袖口處有兩輪暗金色花紋紋飾,服色與周圍其他羅克瑟蘭公司成員迥然有異,而且華貴得多,裁剪熨帖合體,手工精緻,所用的制服衣料甚至絲毫不比法斯爾的西服差。看來,這兩人并非羅克瑟蘭成員,而同屬于另外一個組織。
城外當然不是說話的地方,一行人重新上車,直奔分部大樓,片刻後就在頂樓的大會議室坐定。分部所有中層以上的管理人,都被召集回來,參加這次的會議。
令人側目的是,那兩名顯然并非羅克瑟蘭成員的年輕人也在會議室就坐。他們一言不發,安靜地坐在法斯爾身後。
會議很簡短。對于北區分部到目前爲止取得的成績,法斯爾表示十分滿意,并且代表公司高層宣布今年的中期待遇會提高30%。會後,法斯爾将裏高雷留了下來,分部衆人知道接下來會有一場秘密談話,于是滿心歡喜地散去,連麗都起身離開了會議室。但那兩個年輕人卻依然留在會議室裏,安靜地端坐在後排座位上。
裏高雷坐在寬大的會議桌前,不知道怎地,心裏隐隐浮起些許不安。與相對單純的麗不同,裏高雷爲公司效力已經超過十一個年頭。他非常清楚面前這個總是面帶微笑、一團和氣、行動緩慢,看上去全然無害的老人有多大的能量。在這個世界裏,力量擁有話語權,然而在智慧面前,力量始終難以占到上風。
那兩個年輕人也令裏高雷感到好奇,以及危險。
左邊的年輕人高大雄偉,高度幾乎和他不相上下,肩膀很寬,身體厚實得好像一堵沙壘,他的身材整體十分勻稱,充滿了力量感。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二十多歲,有刀削般的鼻子和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毫無表情的面孔下是一些隐藏不住的傲慢。
另一個則顯得更加年輕些,看上去剛剛二十左右,有着奇異的柔順灰發,他的眼睛同樣是罕見的灰綠色。與高大張揚的同伴不同,這個年輕人顯得格外安靜,甚至還有些羞澀。他同樣在好奇的看着裏高雷。裏高雷突然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瞳孔深處有點點光芒在隐約閃動。幾乎同時,裏高雷感覺到身上似乎有一道冰流湧過,直覺告訴他,似乎這個年輕人已經将他看穿了。
法斯爾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又親自過去把會議室的大門關好,回到會議桌前坐下。他不住絞着雙手,過了半天,才沉重地歎了口氣,說:“這段時間,我對你非常滿意,也格外的失望。”
裏高雷看着老人的舉動,不發一言,此時向椅背上靠了靠,随意地問:“怎麽說?”
法斯爾從裏袋中取出幾張照片,輕輕一推,照片就順着光滑的桌面滑到了裏高雷面前。隻瞥了一眼,裏高雷臉色就變了,狠狠地罵了句:“這狗娘養的!”
在綠瑩瑩的底色上,到處都是入侵者和各類細胞的屍體,正是裏高雷當時在博士電腦屏幕上看到的情景。
幾張照片都是這個。
法斯爾取下眼鏡,用一方白色手帕細細地擦拭着,已顯得有些混濁的眼珠卻在看着裏高雷:“看到這幾張照片時,我真的非常非常失望。這兩天,我這個老家夥完全沒有睡好,一直在想着這件事。你知道,我一向很看好你,并且親手将你送到了這個位置上。那麽現在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因爲野心,還是别的什麽?”
裏高雷沒有回答,而是向法斯爾身後的兩個年輕人看了看,問:“這兩位是?”
法斯爾挪了挪身子,向兩個年輕人指去,說:“哈!看來我真是老了,都忘記介紹了。這位是萊科納先生,這位是奧貝雷恩先生。兩位都是暗黑龍騎的成員,專門爲了這個……入侵者的事情而來。”
被法斯爾點到名時,兩位年輕人都站了起來,向裏高雷微微行禮,顯示出上佳的禮儀。
灰發青年微一躬身,以悠揚悅耳的聲音說道:“暗黑龍騎一等兵,奧貝雷恩。”
另外一人則道:“暗黑龍騎下士,萊科納.法布雷加斯。”
奧貝雷恩認認真真地行着禮,萊科納是帶着隐隐的高傲,看起來他尤其爲自己家族姓氏自豪。
裏高雷并不知道是否有法布雷加斯這麽一個家族,但看萊科納的表情,想必是一個非常顯赫的名字。然而法布雷加斯是個什麽樣的家族已經不重要了,聽到暗黑龍騎四個字時,裏高雷眼角猛地抽動了一下。他本來想點根煙,結果連續劃了幾下火柴,都沒能劃着火。
裏高雷盯着法斯爾,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的人應該已經開始調查分部裏的人了吧?”
法斯爾攤了攤手,道:“并沒有大動幹戈,也沒那個必要。畢竟除了你和羅斯坦外,也沒有别人知道這件事。麗還是個孩子,我想她并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她沒有感染上這個……入侵者的話,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裏高雷将根本沒有點燃的煙揉成一團,聲音顯得有些沙啞:“你想我怎樣做?”
法斯爾将微微發福的身體向後靠去,微笑道:“這就對了。你知道入侵者的來源,你需要做的,就是協助兩位暗黑龍騎士找到這個來源。噢,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與暗黑龍騎的合作最重要的就是誠實。爲了保證誠實不被破壞,莎麗已經被送到了暗黑龍騎,去接受爲期一年的免費教育。我可以保證,一定是暗黑龍騎内部的正規基礎培訓,那可是許多家族和公司捧着大把硬币都求不來的機會。”
“莎麗!”裏高雷眼睛猛然瞪大,淩亂的短發似乎也要豎起!然而法斯爾始終笑眯眯的,好象根本感受不到裏高雷的氣勢。
這頭咆哮的獅子随即洩了氣,頹然坐了回去。
法斯爾微笑道:“這就對了。在暗黑龍騎的一年對莎麗一生都會有數不盡的好處,而且她已經十三歲了,身上的變異組織再不接受治療就會永久化。暗黑龍騎已經承諾會完全治好她。你知道,羅克瑟蘭可沒有這種技術。”
裏高雷的要害再次被擊中,他的面容扭曲着,呼息粗重得如同蒸汽火車,将頭深深地埋進兩手中間。過了片刻,他才擡起了頭,低沉地說:“放過麗。”
法斯爾愉快地笑了起來,說:“我說過,麗還是個孩子,而且非常有天賦。公司需要她。”
這時萊科納站了起來,微笑着道:“很高興我們能夠合作。現在,我需要知道你取得入侵者樣本的一切細節。”
片刻之後,裏高雷面前就多了一張蘇的彩色素描像。他不得承認,這張畫像實在是畫得惟妙惟肖,特别是那隻平靜下似乎隐藏着一座火山的碧色眼瞳,令裏高雷覺得好像蘇真的就站在眼前。
這張畫像出自奧貝雷恩之手。這個安靜得甚至有些腼腆的年輕一等兵有着非同一般的藝術天賦,僅僅憑借裏高雷的口述、幾枝彩色鉛筆和幾次修正,就繪出了這樣一張幾可亂真的畫像。
萊科納仔細地看着蘇的畫像,說道:“他的外表特征非常明顯,應該不難找。裏高雷先生,我們需要借助你的代理人隊伍,讓他們一旦有了這個人的消息,就立刻回報給我們。現在,給我們準備幾輛車,我們先去阿斯莫。”
裏高雷看着萊科納,盡管這個年輕人的傲慢讓人有些不舒服,但他的實力無疑強橫,即使隻是站在身邊,裏高雷也感覺到皮膚有被針刺的隐痛。
“需不需要召集點人手?這個蘇很難對付。”裏高雷說道。
萊科納向奧貝雷恩望了一眼,淡淡地回答:“不必了,我們帶了自己扈從。這個蘇再難纏,隻要能夠找到他的行蹤,我和奧貝雷恩就能夠應付。你需要做的隻是提供車輛和引路。”
半個小時後,裏高雷開着他那輛越野車駛離了總部大樓,沿着道路向城外駛去。坐在副座上的是萊科納,奧貝雷恩則占據了機槍射手的位置上,一路上左顧右盼,饒有興味地打量着鍾擺城。
越野車駛過城西廣場時,麗正站在高台上,冷漠地看着台下正在操練的士兵,飛舞的栗色短發顯得格外顯目。
萊科納盯着麗,将她每一根線條都收在了眼裏。從第一次見面時起,麗那雙修長而有力的腿就給了萊科納非常深刻的印象。直到越野車繞過街角,再也看不到麗時,萊科納才收回了目光,向奧貝雷恩笑着說:“真沒想到在這種小地方也有這麽棒的妞兒!等辦完事回來,一定要想辦法幹她一次。不過說實在的,一次恐怕不夠!怎麽樣,你有沒有興趣,要是有的話我就讓給你!”
奧貝雷恩皺了皺眉,他敏銳地感覺到了裏高雷身上一絲不易覺察的怒氣。對于萊科納的問題,他平靜地說:“我有喜歡的人。”
萊科納哈哈笑了起來,說:“嗨!别那麽正經,出來就是放松的嘛!好吧,好吧,不談這個話題了。不過真想知道誰能讓你這個家夥動心。”
奧貝雷恩安甯地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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