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降下來,理智會漸漸回歸,接踵而來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矛盾。
人是群居動物,也是獨立的個體。
牙齒還會磕破嘴唇,更何況是倆個沒有血緣羁絆的陌生人,湊到一起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
磨合是一段感情裏的必經之路,有的人鮮血淋漓,忍受不住疼痛,選擇放棄,有的人傷痕累累,咬緊牙關,死死的撐到最後,得一圓滿。
白明明跟裴玉正走在磨合的路上,時不時摔的鼻青臉腫,四腳朝天。
有句話說,男人無論是什麽年紀,心裏都住着一個大男孩。
這話按在白明明身上,尤其契合,他很多時候都大大咧咧的,粗神經,性情直爽,有什麽說什麽。
裴玉的心思細膩,敏感,有條不絮生活習慣跟他都不相同。
倆人記不清是第幾次吵架,起因依然是很小的事,白明明在浴室洗完澡出來,他忘了換鞋,就把濕拖鞋穿進房間,地上留了許多水漬。
裴玉剛進入這個月的生理期,内分泌紊亂,肚子又痛,本來就浮躁,她一看木地闆上濕答答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上來了,直奔頭頂。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爲什麽總是記不住?”
白明明在開電腦,“怎麽了?”
裴玉站在白明明面前,“你看看地闆。”
白明明随意瞥了一眼,又去看電腦,“沒發現什麽問題啊。”
“沒發現問題?”裴玉的語氣很沖,不自覺的帶着指責,“你把浴室的拖鞋穿進房間,弄的地上都是水。”
“上次你也這樣,我說了你,你就說不會再那麽來了,這才幾天啊?你就把自己的話忘的一幹二淨!”
白明明點着網頁,還是無所謂的語氣,似乎對他來說隻是一件芝麻大點事,“好啦,我又不是故意忘記的。”
裴玉突然伸手按住鍵盤,“白明明,你根本就不把我的話放心上!”
“根本”和“從來沒有”一樣,直接又殘忍的否定了一個人的所有。
盡管是氣話,還是傷到了白明明,他把鼠标一摔,“行啦!還有完沒完?一點水你而已,擦掉不就行了,有必要緊抓着我不放嗎?”
裴玉看着他,聲音發緊,眼睛微紅,強忍着什麽,“不是那個問題。”
“那是哪個問題?”白明明深呼吸,“我不跟你吵。”
他去陽台拿了拖把,進房間把地闆的水拖幹淨,一言不發的出去。
裴玉下意識去拉他的手,在半空的時候又僵硬的收回去,她追上去幾步,“你要去哪兒?”
白明明拿了外套去開門,他沒回頭,“找個地方靜靜。”
裴玉坐到沙發上,她用手背擦眼睛,突然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眼,往後倒去。
好友說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現的太強勢,那樣做,會讓男人覺得很沒有尊嚴和地位,内心受挫,變的對愛情絕望,他們都喜歡會服軟,會撒嬌,小鳥依人的。
她真的認真反思過了,也有在改,可是還會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裴玉一下一下呼吸,懊悔自己剛才的舉止。
她自言自語,“裴玉,不就是一點水嗎,擦擦就是了,有什麽不能好好說,你幹嘛要發那麽大的脾氣?”
“現在好了,把人逼走了。”
“離家出走”的白明明也沒走遠,他就在小區裏轉悠。
小風吹着,人也清醒了。
兒時的經曆在白明明心裏留下很深的陰影,甚至影響了他對家庭,對婚姻的看法,他很害怕吵架,怕歇斯底裏,怒目可憎。
先避開,冷靜下來了再談,這是他的選擇和态度。
白明明找了個偏僻的長凳,也不管有沒有灰,髒不髒,就一屁股坐上去。
他是真的想和裴玉好好的過日子,所以才在有可能會沖動的說出傷害她的話,鬧到不好收場之前,及時退後一步。
“你也是,哄哄不就好了。”白明明扒拉扒拉頭發,嘀咕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隻黃貓蹿到長凳一頭,白明明瞧着它,“今天她來大姨媽了,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黃貓蹲着,爪子擱前面,兩隻眼睛看前方,目不斜視。
白明明深深的歎口氣,“大黃,這事真怨我。”
他換了個姿勢,“你說,我怎麽這麽不想記性呢?哎,不把浴室的濕拖鞋穿進房間,也不是多麽複雜難記的事,對不?”
黃貓大概是覺得聒噪,跑進草叢裏,很快就沒了蹤影。
“卧槽,連貓都嫌棄我!”白明明沒了傾訴的對象,他擡頭望月,一通唉聲歎氣後抓起手機。
蘇夏在接到白明明電話的時候,她正在理發店做頭發,吹風機呼呼的聲音快把手機那頭的聲音淹沒,“怎麽了?”
白明明疊着腿,背靠長凳,“小夏,你在哪兒,好多雜音。”
沒記錯的話,她那邊是下午。
蘇夏的聲音有些模糊,“我在做頭發。”
白明明哦了聲,“難怪聽不清,那我等會兒再打給你。”
蘇夏不放心的問道,“不急吧?”
白明明說,“不急。”
等蘇夏再打過去的時候,是半小時後,白明明還坐在長凳上吹着夜風。
他擡頭看滿天星光,砸了一下嘴巴,“小夏,跟我說說,你們女人成天都在想什麽啊?”
蘇夏輕笑,“什麽都想,跟你們男人差不多。”
“差多了。”白明明哼道,“男人不會唠唠叨叨個沒完,也不會揪着屁大點事鬧。”
蘇夏坐進車裏,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不對勁,“明明,你跟裴玉吵了?”
“嗯……”白明明跟蘇夏把事情經過簡短的說了,挺委屈的,“所以我現在坐在小區樓底下。”
蘇夏蹙眉,“隻是小事。”
白明明悶聲說,“我知道。”
人這一輩子沒幾個大事,生活中最多的就是小事,也能要命。
“小夏,你跟沈肆……”白明明心血來潮的問了句,“你倆有吵過架嗎?”
“有。”蘇夏慢慢把車子開出去,“昨天才結束長達一周的冷戰。”
白明明的嘴巴張大,表情堪稱驚悚,“一周?”
蘇夏理解他的反應,“是啊。”
這一周王義周三艾菲他們受牽連,和她一同受冷空氣襲擊,大腦都快凍麻木了。
爺爺一看情勢不妙,就帶兒子上費蘭克夫婦家暫住了。
白明明匪夷所思的歎道,“你倆真能扛。”
要是換他,頂多半天,就按耐不住的往裴玉那裏湊。
“出啥事了?你别告訴我,沈肆是在外頭有人,出軌了吧?”
蘇夏把車子開出一段,又找地方停下來了,“他不敢。”
白明明也覺得沈肆不敢,“那是什麽事?”
蘇夏說,“我那工作室有個男學生……”
一聽開頭,白明明就已經想到了過程和結尾,“行了,我知道了,又是一個林冬至。”
蘇夏沒聽明白,“這和林冬至有什麽關系?”
她的那些學生裏面,經常在舞台上看見的隻有林冬至,他很優秀,跳上更大的舞台,會超越她,走的更遠。
“小夏,你的學生愛慕你,你什麽都不知道。”白明明,“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林冬至這些年就沒停止過打聽你的消息。”
蘇夏沉默了。
“那時候他找我,我随口說人要變的足夠強大,才能去想别的東西,他那麽努力,還不是想成爲你的驕傲。”白明明無奈道,“你自己說,那學生是不是又一個林冬至?”
蘇夏開口,“如果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那他是。”
白明明抽了抽嘴,自己的煩惱被抛到腦後,“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沈肆那家夥很小心眼。”
“他連我的存在都介意,卧槽,我跟你認識多少年了啊,我要是真想對你怎麽樣,哪還有他的份!”
蘇夏趴在方向盤上,本來是她開導明明,現在反過來了,“他把我關在家裏好幾天,切斷我和外面的所有聯系。”
白明明吸一口氣,“鬧這麽狠,你跟他來硬的了?”
蘇夏沒說話。
白明明哎一聲,“沈肆那人吃軟不吃硬的,你撒個嬌賣個萌,他就拿你沒轍了。”
蘇夏抿緊嘴唇,“當時我在氣頭上,動手打他了,說不喜歡他管我,他跟我哭,我看他那樣的人哭,我也哭了,之後他不關我,我倆就冷戰了。”
“……”白明明搖頭歎息,“你倆都是孩子,幼稚。”
蘇夏幽幽的說,“誰不是。”
白明明,“……”
他忽然擡頭,斜對面的花叢邊站着一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對方垂着頭,在發呆。
“小夏,裴玉來找我了,挂了啊。”白明明把手機塞口袋裏,大步走過去,“怎麽穿這麽少出來?”
說着,白明明就脫下外套給裴玉穿上,幫她拉好拉鏈,搓着她的手,“傻啊你,夜裏很冷的。”
裴玉呼出的氣息都是涼的,她早就下樓了,遠遠的聽着這人打電話,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大笑。
白明明把她的手拿到唇邊,親了好幾口,“剛才我在跟小夏打電話。”
裴玉,“嗯。”
白明明搖了搖頭,他還不是怕這女人胡思亂想。
裴玉轉身,“回家了。”
白明明趴在她背上,從後面摟着,“媳婦兒,咱以後能不吵架嗎?”
裴玉的身子一滞,“對不起。”
白明明聽出她的聲音不對,強行扳着她的臉,發現她的眼睛通紅,看的他一陣心疼,連忙把人摁懷裏。
裴玉蹭蹭他的肩頭,哽咽着說,“我也不想無理取鬧。”
“誰說你無理取鬧的?”白明明正色道,“無理取鬧的那個分明是你男人。”
裴玉破涕而笑。
白明明拍拍她的後背,摸摸她的頭發,“乖啊,這次是我的錯。”
裴玉點頭,“對。”
白明明哭笑不得,在這兒等着他呢,他牽着她的手往家的那棟走,“所以明天的早餐我包了。”
裴玉得寸進尺,“我想吃玉米餅,要和阿姨做的一樣的。”
“遵命。”白明明柔聲問道,“肚子還疼嗎?”
裴玉說,“好多了。”
白明明湊在她耳邊,“睡覺的時候我給你捂捂。”
裴玉怕癢,她縮了縮脖子,“明明,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白明明驚訝道,“有嗎?”
“有。”裴玉認真的說,“我比你大兩歲,性格也強,習慣了條條框框,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節奏被打亂。”
她反握住白明明的手,“我會改的。”
白明明捏她的鼻子,“改什麽啊,我就是喜歡你現在這樣。”
“你改了,那就不是你了。”
裴玉的心裏感動,她看着白明明,眼睛濕漉漉的,“明明……”
“我們還在外面,”白明明的目光變深,聲音壓低,“回家再勾|引我。”
裴玉的感動立刻就沒了。
門一開,倆人連鞋都沒換,就在玄關擁吻了起來。
吵歸吵,他們都珍惜彼此,絕不輕言放棄。
白母已經認了裴玉那個兒媳,她是見一次誇一次,裴玉被誇的都有點不好意思。
“明明,我真那麽賢惠?”
白明明看鬥魚直播,裏頭一哥們正在河裏徒手抓魚,“比金子還真。”
裴玉摟着他的脖子,“阿姨好像很喜歡我。”
“不是好像。”白明明扭頭親她的臉,“你在她心裏,比她兒子還重要。”
裴玉的嘴角上揚,“貧嘴。”
“這回我還真沒貧。”白明明看着那哥們抓到一條野生鲫魚,手掌大小,活蹦亂跳的,“我媽一看到你,就想着大孫子。”
裴玉想起來她在廚房洗水果的時候,阿姨盯着她的肚子看的一幕,她頭皮發麻。
門外響起白母的聲音,“小裴。”
裴玉指指門,那意思是“我要出去了,你也一起吧”。
白明明捏捏她的腰,“你先去,我看會兒直播。”
他老娘隻喊了裴玉,一準是想單獨跟她談。
裴玉不輕不重的拍一下白明明的肩膀,他過去開門,“阿姨。”
白母往房裏瞧一眼,挺整潔的,她的鼻子聞了聞,沒聞出什麽味兒,心情頓時就不太好了,這兩人真是的,難得清閑,在房裏待這麽長時間,怎麽也不做點事。
“綠豆湯好了,阿姨給你盛了一碗,你去喝吧。”
裴玉帶上門,“嗯好的,謝謝阿姨。”
綠豆湯裏放了冰糖,味道不錯,但是她喝的心不在焉,渾身不舒服,因爲對面有道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
白母問道,“不好喝?”
“沒有,”裴玉笑笑,“很好喝。”
白母的臉上也挂着親和的笑容,“這綠豆是家裏種的,沒打農藥。”
下一秒,話頭就拐了一百八十度,“小裴,你跟明明都不小了,你們有沒有商量過什麽時候結婚啊?”
裴玉垂了垂眼,“阿姨,明明的事業剛步入正軌,公司也有意培養,結婚……不是時候。”
白母噎住。
好嘛,人女孩子是這個态度,她滿肚子的話都沒法說了。
“小裴,阿姨也有年輕的時候,這女人跟男人不一樣,阿姨怕你吃虧。”
話說到這份上,白母是真的把裴玉當女兒看待的。
結婚晚了,就代表生孩子會晚,風險變大。
而且,女人經不住熬,男人即便到了四十,都是一枝花,可女人呢,那就成豆腐渣了。
不是她把自己兒子想壞,是上梁太歪了。
裴玉笑着說,“阿姨,我相信明明。”
白母什麽也不說了。
當白明明從他媽口中得知這件事,他先是一愣,而後擠眉弄眼,得意洋洋。
白母歎息,有這樣的兒媳,是他們家的福氣。
小輩把态度表明了,她還能怎麽樣?
也就盼望着能多活幾年,看到兒子成婚,抱到大孫子。
沒有哪個女人不是做夢都想嫁給自己心愛的人,但是裴玉也想要助愛人圓夢。
她盡心盡力爲白明明,周旋于各大時尚品牌,不同經紀公司,忍受質疑和刻意冷落。
那都是圈子裏的生存之道,優勝劣汰,演員的排名上下之分一向明顯,殘酷。
好在白明明的氣質是一股清流,他五官柔美,穿上古裝就是君子如玉,換上白襯衫牛仔褲,說是在校大學生,都不會有人懷疑。
有些角色是爲他量身打造的。
隻要裴玉憑自己的口才和積累的人脈爲白明明争取到試鏡的機會,他都能一一拿下角色。
沒有一次失手。
白明明不打無準備之戰,他知道自己的每個機會都是裴玉辛苦爲他得來的,不能讓她失望。
他以前是爲了自己努力,現在是爲了裴玉。
想變的更好。
白明明演藝生涯的轉折是在他三十二歲的時候,參演了一部懸疑推理劇,在裏面飾演一個有着精神病史的世家子弟。
他将人物的陰暗扭曲,垂死掙紮演的很到位,因此拿下最佳男配角。
那樣的成就在裴玉的意料之中。
她比誰都清楚,白明明有多努力。
白明明大器晚成,他的資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好,不再是他們求着别人,而是别人等着他們挑選。
能實現夢想的,沒有多少人,白明明有膨脹是正常的,他一飄,裴玉就給他澆冷水。
耍大牌,目中無人,迷茫,患得患失,抑郁,這是突然成名後會出現的幾個症狀,白明明沒有,他還是那個一心熱愛拍戲的舞蹈老師,誠實做人,恪守本分,漲的隻有身價。
全都是裴玉的功勞。
六月份,白明明接了一支紅酒的廣告,合作的女藝人恰巧是他的女神。
他一到攝影棚,就和對方聊了起來。
倆人是第一次合作,之前沒打過交道,必要的交流對拍攝有幫助。
裴玉站在棚内一處,從她的角度,她男人跟别的女人眉開眼笑,手還搭壓對方腰上,她面不改色,扣着礦泉水瓶的手收緊。
助理眼瞅着礦泉水瓶,眼看就要被捏爆了,她小心翼翼,“裴姐。”
裴玉微笑,“嗯?”
助理吞口水,“我看見了,白大哥那手是虛放的,沒摟翎姐。”
“小孩子想什麽呢?”裴玉戳她的額頭,“做你的事去。”
助理嘀咕,“我不是小孩子。”
背過身,裴玉深呼吸,收了心去跟導演組交涉。
廣告設定的是白明明和女友在餐廳燭光晚餐,他們各自拿起酒杯輕輕一碰,優雅的品一口,相視一笑。
整個拍攝過程很順利,多數都是一條過。
導演臨時決定加一條親臉頰,女沒意見,白明明這邊也不好推三推四。
裴玉笑着說,“沒事,這是工作,我不會介意的。”
白明明牙齒打顫。
拍的時候,白明明渾身僵硬,按理說他是跳舞的,跟舞伴的各種肢體接觸常有,不至于這麽拘謹。
他以前是不這樣,現在裴玉在旁邊盯着,怎麽都不行。
導演第十次喊,“卡。”
白明明呼一口氣,不好意思的跟工作人員道歉。
他那個态度一擺,别人也不好露出什麽不耐煩,否則都有點不近人情。
導演壓了壓脾氣,“明明,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你把小翎姐當你女朋友就行了。”
白明明赧着臉,大哥,我真做不到啊,我女朋友在這兒監督我呢。
張小翎不知道想了什麽,湊在白明明耳邊。
濕潤的氣息讓白明明後脊梁發涼,他回頭,裴玉在跟助理說話,似乎對拍攝情況并不關心。
那絕對是假象。
白明明咕噜吞咽口水,非常自覺的拉開距離,“翎姐,你說什麽?”
“幹嘛一口一個姐的叫我?”張小翎佯裝生氣,“我隻是出道早,年紀還沒你大呢。”
白明明隻是幹笑。
“再叫我姐,我可就真生氣了。”張小翎挺好奇的,“明明,你拍的電影裏沒少跟演員搭感情戲,怎麽一個臉頰吻就那麽緊張?”
白明明還是幹笑。
張小翎忽然問了句,“你有女朋友?”
白明明轉移話題,“要不我們跟導演說,把最後一個鏡頭改成攬肩?”
張小翎看着他,沒說話。
白明明額頭冒汗。
就在他焦慮怎麽消除對方的疑心時,他聽到耳邊的聲音,“行,我去很導演說吧。”
白明明松口氣,有種劫後餘生喊。
他跟裴玉的事還瞞着呢,公開場合都時刻保持謹慎小心,唯恐被人拿去做文章。
裴玉的聲音響在後面,“怎麽出一臉汗?”
白明明抹了把臉,妝全花了,“煩的。”
裴玉叫化妝室來給白明明補妝,她站在一旁看着。
白明明想抱抱她,擱在腿上的手就有不老實的迹象。
裴玉眼神警告,他撇了撇嘴。
對面,張小翎也在補妝,眼睛時不時的往白明明身上掃。
“發現沒有,裴姐對明明哥非常好。”
“她是經紀人嘛,哪有不對自己帶的藝人好的。”
“這麽說也是,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們好般配。”
“你眼睛有問題吧,要說般配,明明哥跟小翎姐才是郎才女貌好麽。”
“夫妻相啦,我說的是夫妻相。”
張小翎聽着身後的那些竊竊私語,她忍不住就把目光移向白明明身邊的女人,帶着幾分好奇,探究。
那是華宇的實力經紀人,她知道。
之前沒有發現,這會兒張小翎覺得白明明跟對方說話的時候,神态不一樣,更加放松,還有一點……溫柔。
休息時間到了,白明明起身過去,不知道張小翎跟導演怎麽溝通的,臉頰吻的鏡頭沒取消。
張小翎聳聳肩,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
白明明是一貫的好說話,“那就開始吧。”
張小翎驚訝他的淡定,“好。”
這次白明明一條就過了,跟前面胖若兩人,大家夥都很高興,可以收工了。
張小翎的下巴上有男人的手掌捏住的溫度,左邊臉頰還有他留下的濕意,她不是新人,那一瞬間竟然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紅酒的醇香和男人溫柔的目光無疑很難讓人拒絕。
白明明壓根不是突然領悟了,是因爲在休息的時候,裴玉問他還要親多少遍,是幾十次還是上百次。
那一秒,他仿佛看到自己晚上被踢下床的慘狀。
雖然跟沈肆在家跪鍵盤比起來,裴玉對他是真的不錯了,但他也不想累了一天回去,媳婦不讓自己抱。
張小翎的助理小跑着來找白明明,“白老師,翎姐想請你去保姆車上喝杯酒。”
白明明搖頭,“不了。”
男人毫不遲疑的樣子被裴玉看在眼裏,她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彎了彎唇角,很快的笑了一下。
休息室的門一關,白明明就拉着裴玉熱|吻。
一門之隔,走道的腳步聲不斷,近似偷|情的刺激來的突然,又紮根在心裏,倆人分開時都氣息紊亂,衣衫不整。
白明明擦着裴玉的嘴唇,“我隻是單純的喜歡張小翎的作品。”
裴玉喘着氣,“我也沒說什麽。”
白明明憋的臉都沒形了,“是嗎,我在棚裏聞到了一股子醋味,難道是我的嗅覺出錯了?”
裴玉看他,“回家再說。”
“别啊,”白明明最怕這句了,就跟要上老虎凳似的,“我跟她真沒什麽,真的,騙你我硬不起來。”
裴玉拿胳膊肘撞他,沒舍得用什麽力道,白明明八爪魚般的纏着她。
倆人又抱在一塊兒膩|歪。
出去的時候,裴玉走在前頭,她耳邊的幾縷發絲有一些淩|亂,是在休息室裏的時候被白明明用手揉的。
白明明下意識的拉住她,低頭幫她理順了。
這個動作非常暧|昧。
下一刻,白明明跟裴玉不約而同的看向一個方向,張小翎站在那裏,不知道站了多久。
氣氛驟然變了。
裴玉習的身子一僵,她習慣了爲白明明剔除一切障礙,卻沒料到腳步剛邁開,手就被拉住了。
白明明按住裴玉的肩膀,安撫的捏了捏,“沒事的,我來處理。”
裴玉的表示凝重,“可是……”
白明明對她寵溺的笑笑,她閉上嘴巴,選擇做他背後的女人。
裴玉沒跟上去,她看着白明明走到張小翎面前,跟對方說了什麽,他們一起離開。
走了幾步,張小翎突然回頭,跟裴玉的目光撞到一起。
同是女人,有些細微的東西都在彼此的眼中放大,無處遁形。
譬如裴玉的不安,擔憂,張小翎的羨慕,詫異。
停在偏僻的角落,白明明擡頭看着牆上的一幅畫,在以不變應萬變。
沉默了好一會兒,張小翎開口了,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也沒拐彎抹角,“你女朋友是她?”
白明明不答反問,“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張小翎抿着朱紅的兩片唇,清麗脫俗的臉上沒有表情,“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白明明說,“這是别人的事,不是嗎?”
張小翎忽然笑出聲,不知道是什麽心思,“你這說話的語氣,可不像是在求我。”
白明明将視線從畫上挪到面前的女人身上,她是他比較喜歡的女演員,在這個腐爛奢|靡的圈子裏待久了,靈氣依然存在着,“我爲什麽要求你?”
張小翎哼道,“不怕我把這個料爆給媒體?”
她撩了撩頭發,很是迷人,可惜在場的唯一觀衆沒反應,“以你現在的身價和發展,将來會越來越好,何必要找一個會成爲絆腳石的存在。”
“絆腳石?”白明明的眼神一冷,“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
張小翎好像抓住了什麽,“這麽說,你是在感激她。”
“不是。”白明明說,“我愛她。”
“可她是你的經紀人。”張小翎的情緒倏然變的激動,“如果我沒記錯,華宇的經紀部有明文規定,經紀人不能和自己的藝人有感情糾葛,她明知故犯,是在存心害你。”
她擡起頭,“白明明,裴玉會毀了你!”
白明明皺着眉頭,“你怎麽這麽激動?”
張小翎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轉瞬即逝,“作爲朋友,我是爲你考慮。”
“謝了,不過……”白明明挑眉,言辭直白的有點疏離,“我們還不是朋友。”
張小翎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白明明你這個人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氣結,“我看我們也不用往下說了,我看你也不在乎。”
“船到橋頭自然直。”白明明是一副淡定的姿态,“外界知道了,我頂多開個招待會,就當是借你的嘴宣布我的感情生活。”
張小翎啞口無言,她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想在對方身上找到讓自己特殊對待,一再反常的原因。
早就進入這個圈子了,跟她合作過的男演員很多,從外形到實力都是男神級别,但都僅僅是合作關系,甚至是導演一喊卡,他們就沒有交流,一天的戲拍完了,收工的時候都是分頭走。
戲裏戲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從未想過有什麽改變,卻在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就生出一股想跟他說幾句話的沖動。
“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嗎?”
她問的突兀,白明明的大腦停止運轉,一兩分鍾後才反應過來,“不就在棚裏嗎?”
“當然不是。”張小翎露出我就知道的失望表情,“是在去年的慈善晚會上面,我的位置就在你左手邊,中間隔了三個人。”
白明明一愣,他試圖去想當時的情形,一大票演員上台,站了好幾排,對于張小翎所說的,他沒印象。
張小翎歎口氣,“你說你很喜歡我演的戲,可你那時候都沒看到我。”
白明明實話實說,“我緊張。”
那麽大的場面,有好多老戲骨都在,他看到偶像,激動的不能自已,連捐款的時候都是懵的,哪還有心思管别的事。
張小翎想說,我走下台階的時候,你還扶了我一把呢,看男人的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當回事,純粹是自己多情了,“你希望我成爲今年的視後,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白明明說,“我也期待你有更優秀的作品。”
張小翎擺擺手,踩着高跟鞋走了。
她是個驕傲的人,明白怎麽選擇不會讓自己難堪的離場。
白明明知道這事解決了,張小翎會當做什麽都沒看到,也會替他們瞞下去。
他給裴玉打電話,“沒事了。”
晚上回去已經是十一點多,倆人洗漱完了就躺在床上,手機不拿,雜志不看,腦袋放空。
“明明,以後我們要更加注意了。”
“知道。”
“明明,現在還不能對外公開我們的關系。”
“知道……”
白明明在裴玉又要開口前堵住她的嘴巴,聲音從唇間溢出,“早晚的事,你能不能别太緊張了。”
裴玉說,“到那一天,我得辭職。”
白明明退開,撐着兩隻手看她,“你說什麽?辭職?”
裴玉的語氣笃定,“張小翎應該跟你說過了吧,公司是不準經紀人跟自己的藝人……”
白明明開口打斷,“行了!”
他側身倒在一邊,“到時候我會解決,大不了退出演藝圈去當老闆。”
裴玉蹙眉,“你怎麽解決?明明,你有今天的一切不是運氣,所以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白明明坐起身,狠狠扒拉了幾下頭發,“你不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麽意思。”
裴玉怔了一下,她哭笑不得,“明明,你蠢,我又不是非得是經紀人的身份才能陪着你,我可以換一個身份啊。”
白明明呆住了,随後抽抽嘴,他把手放到嘴邊哈氣,就去撓裴玉的胳肢窩和腰,“你說誰蠢呢?”
裴玉哈哈大笑,癢的往後縮。
鬧夠了,他們躺在一起,十指相扣。
如白明明所料,張小翎真的沒有洩露出去,那件事後一切照常。
白明明的事業如日中天,他的餐廳開在影視城,生意很好,分店也按照計劃中的那樣順利開業。
早上裴玉捯饬了好長時間,“給小夏的那筆錢打過去了嗎?”
白明明系着領帶,“嗯。”
蘇夏把卡推到他面前的情形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那張借條上的内容也一字不漏的記得清楚,時間真的很神奇,可以帶走一些東西,也能帶來一些東西。
譬如情感,财富,健康,快樂,悲傷。
白明明摟着裴玉的腰,指尖從她的流蘇耳墜下面掠過,“幹嘛穿這麽漂亮?”
裴玉的眉間是成熟女人的味道,“漂亮嗎?”
白明明從鏡子裏看着他的愛人,認真點頭,“當然。”
裴玉拍拍他的手,将衣領又整了整,“今天是你的分店開業,這麽重要的日子,我不想出什麽錯。”
“什麽你的,那是我們的。”
白明明退後一步,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伸到裴玉面前,他的身子微微彎下來,做出邀請的手勢,“美麗的小姐,能否邀請你跳一支舞?”
裴玉伸出手,紅唇微揚,“我願意。”
白明明的手臂一攬,将她帶進懷裏,側行,滑步,轉身,每一個拍子都流露着他們對彼此的默契和愛意。
一舞結束,白明明親了一下裴玉的額頭,“你剛才的回答不适合那個問題,适合另一個。”
隐隐猜到一種可能,裴玉的心跳一瞬間失了頻率,“另一個?”
下一刻,她看到男人變了一個魔術,他單膝跪地,拿出一個絨面小盒子,悶悶的一聲響後,盒子打開,裏面有一枚白金戒指。
魔術變成了現實。
裴玉的身子猛然一顫,她忽然想起幾個月前,這個男人在拍一部電影時,有個鏡頭是他在金店買戒指。
當時他還偷偷跟她說,那些戒指都好醜,還說要是他結婚,一定去定制一個,世上的獨一無二。
她忙着事情,也沒多想。
此刻,那時候的一幕幕都清晰起來,裴玉有些不知所措,男人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裴玉,謝謝你曾經相信我,支持我,謝謝你現在喜歡我,愛護我,陪着我。”
裴玉的眼眶濕熱。
“這枚戒指内側有一串數字,是我們相識的日子。”白明明說,“五年三個月十七天。”
裴玉喃喃,“原來我們認識這麽久了啊……”
“很短,”白明明說,“我們會有第二個五年,也會有第三個,第四個,裴玉,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裴玉眨眼,臉上滑落一道水痕。
“現在的我可以給你很好的生活,未來我會做到更好。”白明明的喉結滾動,“裴玉,你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嗎?”
裴玉哭着笑,“我願意。”
一個月後,有報道說一知名男星和經紀人同居了,附帶的照片是他們在窗前擁吻的一幕。
裴玉準備離開公司,白明明的合同也即将到期,公司上層看出他的意圖,果斷召開會議,改了那條明文。
人生就是這樣,驚喜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降臨了。
裴玉不用離開,白明明的經紀人不會換人,影迷們的反應都是祝幸福,催他們快點造小人。
同年九月,白明明跟裴玉在巴厘島舉行婚禮。
蘇夏跟沈肆去巴厘島參加婚禮,還着兒子去看海,吃喜糖。
他們是提前一天去的,按照白明明給的地址找到一個美麗且浪漫的地方。
婚禮的事宜都已經搞定,白明明跟裴玉輕松的和沈肆夫婦在木屋裏吃吃喝喝,泡泡溫泉。
“媽咪媽咪!”
沈安安人沒到,聲音就先傳進木屋。
蘇夏怕他摔倒,就趕緊起身出去,她看到兒子奔跑着撲到自己懷裏,手裏還抱着一個大海螺,“安安,這是誰給你的?”
沈安安跑的小臉通紅,他脆脆的說,“是一個很漂亮的叔叔。”
蘇夏蹙了蹙眉,她剛要說話,兒子就拉着她的手往一個方向跑,木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安安,你慢點。”
沈安安不聽,他邁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起來,蘇夏有些無奈,“那你總得告訴媽咪,你要帶媽咪去哪兒吧?”
“這是秘密。”沈安安古靈精怪,“媽咪不許告訴爹地,不然我就不帶媽咪去看漂亮叔叔了。”
蘇夏,“……好吧。”
兒子長高了,也在一點點的學着飛翔。
她走神的時間,兒子停下來了,很大聲的喊着“漂亮叔叔——”
蘇夏停下腳步,耳邊是兒子得意又開心的聲音,“這是我的媽咪,是不是比你還要漂亮?!”
她看着那人站在黃昏的夕陽中,他把手放進口袋裏,拿出來在褲縫邊擦擦,又放進去,顯得那麽慌張無措。
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