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然出現一個,模樣還可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收拾的也很幹淨得體,挺好的。
又去仔仔細細的打量,白母在心裏确定,嗯,真的挺好的。
裴玉被看的手心出汗,她從來沒這麽緊張過,這樣的場面也是頭一次遇到,完全不知道怎麽應付。
還好白明明來的及時,将圍繞在門裏門外的古怪氛圍打破。
聽到兒子的介紹,白母的臉上明晃晃地寫滿失望,還發出一聲歎息,“隻是同事啊……”
白明明,“……”
裴玉,“……”
白母不知道怎麽了,那抹失望突然消失無影,人又精神起來,熱情的拉着裴玉,“裴小姐,坐吧,這裏有瓜子。”
她沖傻站着的兒子喊道,“明明,去給裴小姐泡茶!”
白明明把快瞪出來的眼珠子按回去,捧着顫顫巍巍的思緒去拿茶杯。
這是唱的哪一出?
怎麽有一種醜媳婦見婆婆的錯覺?
裴玉的情況更糟,心裏亂成一鍋粥,隻不過她習慣了不動聲色,将所有情緒都遮掩了起來。
看到剝蒜的男人,她的眼中一閃而過震驚,很快冷靜,不卑不亢的打招呼,“沈先生。”
随後又看向蘇夏,“沈太太。”
蘇夏點點頭,繼續用勺子給安安挖蘋果吃。
真人見着了,落落大方,成熟内斂,還不錯。
這一旦有了對比,劉珊那小姑娘越發顯得稚嫩,浮躁,還有一些小家子氣。
畢竟是一個在校園,還處于愛做夢,幻想未來的時間段,而另一個早已混進社會,熟透人事。
裴玉的性格和閱曆能給明明帶來幫助,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
如果他不糊塗,就會知道這一點。
蘇夏身邊的位置陷下去,沈肆坐過來了,他拿走遙控器,調到少兒頻道。
客廳裏響起清亮歡快的兒歌,正是沈安安小朋友最喜歡的那首《蝸牛與黃鹂鳥》。
沈安安從媽媽懷裏蹦到地上,他站穩了,跟着兒歌的節奏搖頭晃腦。
還不時揮動小胳膊,沉浸在自己的音樂王國裏面。
蘇夏每一次見到這一幕,她的嘴角都抑制不住的翹了起來,神情溫柔,從裏到外溢滿了幸福。
“哎喲,安安會跳舞了啊!”白母驚喜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蘇夏笑着說,“鬧着玩呢。”
“小孩子就是要讓他玩。”
白母的話匣子又打開了,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說大院當年的那些小孩,也說自己兒子的童年趣事。
歲數大了,有些話免不了翻來覆去的說,碎碎叨叨的。
白明明受不了,他發現蘇夏竟然認真聽着,沒有半點不耐煩。
“媽,煤氣竈上有燒什麽東西嗎?”
白母一拍大腿,她趕緊跑去廚房,還不忘丢下一句,“小夏,阿姨待會兒再跟你說。”
正要去找蘇夏的念頭一頓,白明明發現裴玉獨自杵在一邊,她垂着頭,有些拘謹。
白明明的腳步一轉,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不假思索道,“沒事,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
裴玉滿腦子都是見到沈家家主的驚慌,她沒聽清白明明說什麽,“明明,沈太太難道就是你要去接機的那個好友?”
白明明點頭,“是啊。”
裴玉小聲說,“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一聲。”
她有時間做做心理準備,才不會措手不及。
接觸這個男人的母親本來就夠緊張了,現在還要頂住巨大的壓力。
白明明知道她怕沈肆,他也怕,成天不苟言笑,冷冰冰的。
“别管沈肆,他話很少,忽略了就行。”
裴玉看一眼白明明,忽略不了。
她有點不懂,更多的是詫異,就憑這人跟蘇夏的交情,隻要開口,圈子裏都會給沈家面子,那些好資源肯定會落到白明明手裏。
白明明像是知道裴玉心中所想,他說,“從小到大,我就一個夢想,不自己追,那多沒勁。”
裴玉什麽也不說了。
白明明誇張的搓搓胳膊,“裴,裴玉,你幹嘛用一種充滿母愛的眼神看我?”
裴玉的臉一紅,“沒有吧。”
白明明湊近幾分,盯着她看,“我發現你在我面前,很容易臉紅。”
裴玉手腳僵硬,“我臉皮薄。”
白明明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把裴玉吓的繃緊神經。
“去照鏡子,你脖子都紅了。”
裴玉呼吸急促,眼睛直瞪着白明明。
廚房裏發出響動,是鍋鏟掉水池的聲音,伴随白母的喊聲。
白明明帶裴玉去廚房,沒過一會兒,他就被親媽轟出去了。
隻留下裴玉一人。
她是會做飯的,這會兒卻緊張的手忙腳亂,不是打翻籃子裏洗過的菜,就是把切好的蔥花撒了。
裴玉懊惱的恨不得掐自己幾下。
白母說也瞧出來了,她想讓這孩子去客廳,又想借機知道點事。
思索過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白母把鍋蓋蓋上,尋思着開口,“裴小姐……”
手指一抖,裴玉笑了笑,“阿姨,叫我小裴就行。”
白母心想,你叫我媽多好。
她扭頭,露出親切慈愛的微笑,“小裴啊,你家住哪兒?”
裴玉說了地址,白母說,“那離這裏不遠。”
快趕上大半個荊城了,這還不遠?裴玉隻是笑。
下一刻,白母又一口氣問出幾個問題,“你是本地人嗎?多大了,家裏有兄弟姐妹嗎?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裴玉都耐心的一一說了。
白母越看越喜歡,問出最想知道的,“那個,小裴,你談對象了沒有?”
裴玉說,“還沒有。”
白母一把握住裴玉的手,“我家明明也沒。”
裴玉吓一跳,她的臉頰泛起紅暈。
白母那個年紀,經曆的多,旁觀的也多,她一看這孩子的反應就知道有戲。
“阿姨話有點多,你不嫌吧?”
“不嫌。”
裴玉好像沒剛才那麽緊張了,她暗自吐出一口氣,任由白母拉着她的手,問東問西。
客廳裏,白明明坐下去,站起來,又坐下去,扒拉扒拉頭發,手撐着膝蓋,兩眼放空。
裴玉是什麽樣的人他清楚,估計這會兒已經在他老娘的淫|威之下渣都不剩,搞不好連家裏的戶口本都交代了。
在白明明第三次歎氣的時候,蘇夏忍不住說,“明明,擔心就進去看看。”
白明明一屁|股坐椅子上,嘴硬道,“我擔心什麽?”
蘇夏掃他一眼,“你說呢?”
白明明把臉偏開,耳朵可疑的紅了,他抹了把臉,耷拉着腦袋說,“小夏,你知道的,裴玉跟我不是那回事,我怕我媽吓到她。”
“還說不是擔心。”蘇夏說,“你在這兒急,不如自己去看。”
白明明趴桌上,他去了,裴玉會更尴尬,搞的好像他們真的有什麽事似的。
蘇夏面前多了把花生米,沈肆剝的,外面那層皮都搓幹淨了,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她吃了幾個,夾雜着淡淡的蒜味,不由得臉一抽,“你剛才洗手了沒有?”
沈肆,“嗯。”
蘇夏拉着他的手,嘟囔道,“指甲縫裏沒洗幹淨,還有味兒。”
沈肆起身去洗手間。
他再回來時,手都搓紅了。
蘇夏抿嘴,“我就随口說說,你幹嘛把手搓的這麽紅,不疼啊。”
沈肆說道,“你不喜歡。”
蘇夏噎住,她抓着沈肆的手掌,指尖在他的掌心裏撓撓,“沒有不喜歡。”
唇角微勾,沈肆問她,“花生還吃嗎?”
蘇夏露出笑容,“吃。”
沈肆低頭剝花生,剝好了放蘇夏手裏。
蘇夏其實不饞,但是沈肆剝了給她吃,她就覺得花生比平時吃過的都要香。
沙發上的倆人眉目傳情,他們形成一個世界,誰也踏足不進去。
白明明翻白眼,“我還在呢!”
沈肆撩了一下眼皮。
頭皮一麻,白明明起身去陽台,這叫什麽事,沒天理了。
青天白日的虐|狗,還不讓說兩句?
他被哭聲吸引,快步回客廳,就見沈安安小朋友正趴在沙發上哭呢。
那樣子,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委屈的不得了,整的挺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白明明納悶的問看起來很淡定的孩子他爸和孩子他媽,“怎麽了這是?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蘇夏無奈,“安安要啃遙控器。”
白明明下意識的說,“給他啃就是了。”
反應過來,他的嘴角抽搐,“那就讓安安哭啊?”
“沒事。”蘇夏說,“假哭呢。”
白明明,“……”
他湊到沙發邊,小孩兒哇哇大哭,臉上一點眼淚都沒有,眼睛也是幹的,純喊。
好一會兒,白明明一臉佩服,這爐火純青的演技也是好沒邊兒了,“安安比我有前途。”
沈安安小朋友哭了喊了,爸爸媽媽還是不搭理,大概是知道這招沒用了,也就慢慢停了下來。
他癟着嘴巴手腳并用的從沙發上爬到爸爸腿上,慢吞吞地揪着爸爸的衣服站起來,就開始蹦跳,又開心了,嘴裏往外冒外星語,咿咿呀呀的。
白明明看的目瞪口呆,他給出一個較高的評價,“收放自如。”
蘇夏,“……”
沈安安在他爸腿上蹦完了,要往他媽身上爬,想換個地方繼續蹦,背帶褲被一隻大手從後面拎住。
二十多斤重,蹦蹦跳跳的,腿上的骨頭都疼,沈肆皺眉,不準兒子欺負他老婆。
于是就出現一大一小僵持的局面。
白明明跟蘇夏,“……”
沈安安發現了新的玩具,他從他爸手裏脫身,扶着沙發去另一邊,目标是包上面的圍巾。
三個大人都在看着小孩,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沈安安抓走圍巾,又扶着沙發走到他媽媽面前,把圍巾舉的高高的,鼻子裏發出“嗯……嗯……”
白明明一頭霧水,他看着蘇夏把圍巾圍在沈安安的脖子上。
小孩摸摸圍巾,立刻把嘴咧的大大的,開始晃晃悠悠的溜達,那麽小就知道臭美。
白明明哈哈大笑,“看的我也想要個孩子玩玩了。”
蘇夏提醒他,“你得先有孩子他媽。”
白明明不自覺的望一眼廚房的方向,眼睛裏像是有什麽在翻湧,又什麽都沒有。
今天白母特别高興,熱情高漲,王義都在桌上有了一個位置。
他受寵若驚,捧着碗筷,無從下手。
白母讓他多吃點,他就多吃點,使勁扒完了下去。
跟大少爺同桌吃飯,王義實在坐立不安,難以下咽。
不止王義是那種感覺,裴玉也是。
但麻煩的是,她不能像王義那樣,提前離桌。
吃飯的時候,白母一個勁的瞅着裴玉,裴玉垂頭吃菜,面上還算淡定。
白母瞅瞅兒子,“明明,别光顧着自己吃啊!”
白明明夾了根雞腿給沈安安的小碗裏,“安安吃雞腿,将來要長的比你爸還高。”
沈安安要吃,蘇夏隻好挑一點喂他。
看兒子不争氣,白母在桌低下踢了一腳,沈肆的眉頭微動,繼續吃飯。
在接連踢了幾下,兒子還是毫無反應過後,白母總算知道自己踢錯人了。
不是兒子,那就是沈肆了。
白母一下子沒留神,丸子卡到了喉嚨裏,她一口氣喘不上來,臉憋的通紅。
“媽!”
“阿姨!”
桌上幾人都一慌,之後是椅子擦過地面的聲響。
沈肆将白母拉起來,白明明才猝然驚醒,想起了急救措施。
丸子吐出來後,白母舒服的喘口氣,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白明明拍着她的後背順氣,“媽,吃飯的時候想什麽呢?”
白母擺手,“别提了。”
她說,“你們吃,我進屋躺會兒。”
經過沈肆身旁時,白母感激的說,“沈先生,多虧了有你在。”
她頓了頓,“那個……腳沒事吧?”
沈肆開口道,“不要緊。”
嗓音是一貫的沒有溫度,但他沒介意,白母聽出來了。
等白母走了,蘇夏眼神詢問沈肆,“你的腳怎麽了?”
沈肆跟她耳語。
蘇夏愣了愣,表情古怪。
白明明跟裴玉兩隻單身狗報團取暖,聊聊飯菜,扯扯天氣。
因爲白明明晚上要出席一個活動,他得早點去定妝。
待到三點多,裴玉就跟他一起出門了。
走時,白母塞給裴玉一個紅包,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裴玉被那上面百年好合四個字震的頭暈目眩,暈乎乎的就接了。
走出公寓,裴玉被冷風一吹,人也清醒了,臉卻更加臊熱,“明明,你幫我把這個還給阿姨。”
白明明說,“收着吧。”
裴玉蹙眉,“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了?”白明明心裏有一股無名之火,迫使他闆起臉,“收着!”
裴玉捏着紅包,“……好吧。”
白明明自知剛才語氣不好,他邊走邊說,“放心,那裏面多不了,估計也就一兩百,你不要有什麽壓力,就當是……”
見面禮三個字無端竄出來,又被強行按下去了。
裴玉數數,有一千八。
白明明咂嘴,看來他老娘對裴玉非常滿意,這次是下血本了。
裴玉還是覺得不妥,“不行,這個太多了,我收了會不好。”
白明明看她,“有什麽不好的?”
他哼笑,“還是你想跟我劃清界限啊?”
裴玉搖頭,“沒那麽想。”
白明明把手放進口袋裏,“那就收着,不要胡思亂想。”
裴玉放慢腳步,走在後面,她望着前面的男人,不清楚對方知不知道這紅包的含義。
假如知道……
裴玉捏緊了紅包,呼吸輕顫。
這時有個人經過,好奇的看了一眼站在的原地的女人,臉那麽紅。
蘇夏跟沈肆被白母留到吃了晚飯才回去。
白母硬是把他們送上車,希望他們下次再過來。
車子往門口開去,蘇夏回頭,看見那道身影還在,不停的對着這個方向揮手。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手被握住,蘇夏斂去悲傷,靠在沈肆肩頭。
有個人可以依靠,似乎遇到什麽,都不會害怕。
兩天後,蘇夏帶着丈夫和兒子去了墓園。
雪還沒有完全融化,不少墓碑的邊邊角角都蓋着雪,頑強的扒着,不肯離開。
蘇夏在一個墓碑前蹲下來,照片泛着歲月留下的痕迹,裏面的人好像不是定格在風華正茂的年紀,也會一點點老去,鮮活了。
她沒見過母親,所有的記憶都和冰冷的照片嵌在一起。
沈肆遞過來手帕,蘇夏細細的擦着照片,“媽,我們來看您了。”
她把帕子拿開,蹲在那裏不起來。
沈肆立在一旁,凝視着眼皮底下的黑色發頂和一截雪白的脖頸。
他将視線移到墓碑上面,低聲喚道,“媽。”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輕,眉眼和蘇夏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她很溫柔,嘴邊的弧度都是溫暖的。
沈肆沉默寡言,不會說長篇大論,隻是按着蘇夏的肩膀,無聲的安撫。
一陣風拂過,裹着蘇夏那聲哽咽,“媽,感謝您給我生命。”我愛您。
一歲多一點的小孩子不懂什麽叫難過,什麽是傷感,他覺得好玩,扭着胳膊腿要下來,沈肆就放他下來,由着他去摸墓碑。
蘇夏摸摸兒子的頭發,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安安,這是外婆。”
沈安安睜大眼睛看着,不敢摸照片,他趴到蘇夏懷裏,又扭着脖子往照片上看。
過了很久,蘇夏都沒起身。
沈肆問道,“怎麽了?”
蘇夏擰着眉心,“腿麻了。”
沈肆要去碰她的腿,蘇夏趕緊阻止,“别碰我。”
她無意識的用手指沾唇,又将手指抹到左邊眼睛上面。
“夏夏,右腿麻了,就把口水塗左邊眼睛上面,記住了沒有?”
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聲音,那是爺爺對她說的。
蘇夏的鼻子發酸,面前的地上有一灘水漬。
在清冷寂靜的墓園裏,她想起死去的爺爺,母親,父親,李蘭,蘇小雪,蘇家那些親戚。
過往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浮現,如一部老電影,她不再是主角,而是變成觀衆。
蘇夏擦擦眼睛,“走吧。”
沈肆一手抱着兒子,一手摟着妻子,他的神情平淡且知足。
走了一段路,蘇夏回頭,墓碑孤零零的,人死了,就一座墓碑,那些愛恨情仇都會化作塵埃。
回柏林前一天,蘇夏叫白明明出來,她問他想不想做生意。
白明明呆住了,“做生意?”
“嗯。”蘇夏說,“餐飲業就不錯,你想不想試試?”
白明明喝口咖啡,“以後再說吧,投資這倆字就是一摞摞鈔票組成的。”
他的話剛落,一張卡推到眼皮底下,伴随蘇夏的聲音,“一百萬,借你的,密碼是你生日。”
白明明放下咖啡,認真起來,“小夏,你是真的假的?”
蘇夏也是認真對待,“打借條,以後連本帶利還我。”
好半天,白明明翻湧的情緒歸于平靜,“行。”
他寫借條的時候,眼眶溫熱。
裴玉來找的時候,白明明就把那一百萬說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喜歡對她傾訴。
裴玉默默的聽着,給他分析,明星幾乎都有投資産業。
白明明知道,蘇夏是給了他第二條路,這樣下半輩子有保障。
那麽做的時候,還在護着他的尊嚴。
白明明撐着額頭,心口滾燙,他擡頭望着夜空,沒讓眼角的液|體滾下來。
“裴玉,我們喝酒去。”
裴玉啊了一聲,面有難色,“不是,你現在……”
白明明把帽子往腦袋上一扣,“我又不是大明星,沒人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