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木制書架一排一排,均都有镂空雕花點綴。
大氣神聖,莊嚴肅穆。
這裏的面積很大,像一個小型圖書館,數不清有多少本書。
一角設立着長案,蘇夏站在筆架前,欣賞了一會兒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又去看桌上擺放的字帖。
她想起來一件事,小時候進過父親的書房。
李蘭也在,随手拿了一副字帖給她玩,她不小心弄壞了。
那是父親最爲喜愛的書法家留下的。
李蘭說那副字帖很貴,是難得的收藏品。
知道自己闖禍了,蘇夏吓的大哭。
家裏所有人都指責她,說她不懂事,隻會添亂。
從那以後,蘇夏就把自己包裹起來了。
不多看,不多問。
謹慎小心。
也不敢再踏進書房半步。
她忘不了父親看她的時候,那種失望的目光。
也就在近兩年,蘇夏才偶爾被父親叫去書房談話。
但她每次都隻是在裏面待片刻就出來。
她不想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如果可以避免,最好永遠不要發生。
蘇夏舒出一口氣,老爺子讓她找一本《清雁》,沒說明具體類别。
她沒看過,聽過。
不知道那本書是詩集,還是名人傳記,或者是别的。
恐怕她找一天都不一定能找的到。
在第一排書架上随意的翻了翻,不出意外的一無所獲,蘇夏看到那些書,頭暈。
她又去一本本的找,還是一籌莫展。
不知道老爺子這麽做,是什麽用意。
想不明白,蘇夏靠着書架,手捧着一本黑皮書,開始觀視這位作者眼裏的荊城面貌。
有腳步聲傳入耳膜裏,是皮鞋踩過木地闆的聲響。
餘光裏,在王義的提醒下,男人邁着長腿,步伐沉穩有力地穿過書架,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尚未靠近,周遭的氣流有明顯凝結的趨勢,溫度已然變冷。
蘇夏散漫的意識瞬間收攏。
她的後背離開了書架,手捏着書,就那麽站着,直到需要仰視,才能看清男人無可挑剔的臉龐。
任務完成,王義一刻不多停留,識趣的離開。
臨走前,他還對蘇夏投過去一個眼神,意味深長。
蘇夏一頭霧水。
把一個瞎子帶到她面前,這是什麽意思?
兩排書架中間,高大的男人和纖細的女人面對着面,沉默在蔓延。
蘇夏的定力終究是在沈肆面前甘拜下風,她率先開口,打破寂靜的氛圍。
“有話要跟我說?”笃定的語氣。
沈肆的頭側低過來,對着蘇夏,“有。”
蘇夏仰着脖子,這個角度看去,男人是單眼皮,眼睫毛很長,微微翹着,瞳孔漆黑如墨,又似夜幕星辰。
多看兩眼,會被吸進去。
她的思緒不禁往回走,回到去年的那個夜晚,遠遠的驚鴻一瞥。
和荊城那些女人一樣,蘇夏也知道,這個男人的眼睛如果沒有受傷,不是失明,會有多麽驚才豔豔,蠱惑人心。
就是不知道,他看她的時候,那裏面會不會有一絲波瀾,還是萬年不變的一潭死水。
收了思緒,蘇夏擺好傾聽的最佳姿态,斂着情緒,“那你說吧。”
抿着嘴唇,沈肆突然又不說話了。
“……”
蘇夏等了又等,男人連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杵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座冰山,一個遠古兵器,冷硬,鋒利,寒冽。
沒表情,沒響動。
“你說不說?”
半垂着眼,沈肆仍然沉默着。
“既然你沒話說,那我去找書了。”蘇夏把手裏捏皺的書放回原處,擡腳就走。
她的腳邁出去一步,胳膊就被男人從後面拉住,帶入他的懷裏。
屬于他的味道便如朝潮湧般向她襲來,将她的理智和思維攪的支離破碎。
蘇夏想擡頭,後腦勺卻被一隻大手按着,力道是她無法抵抗的。
她的鼻尖被迫抵在男人寬厚的胸膛裏,有點疼,他的荷爾蒙氣息直往自己的肺腑裏侵|占,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與力道。
手足無措,蘇夏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慌了神,她大力掙紮,“沈肆,你松開!”
沈肆忽然低聲道,“我記得。”
那三個字在頭頂響了起來,如當空劈下一擊悶雷,蘇夏不動了。
渾身僵硬。
下一刻,她的聲音拔高,冷冷的,帶着些許顫抖,“沈肆,你騙我!”
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親口問了這個男人,他用沉默回答。
不過才一頓飯時間,現在又說記得了?
沈肆的呼吸一沉,懷裏的女人掙紮的越發厲害,還用力推搡。
她生氣了。
沈肆的嗓音更低了,從喉嚨裏緩緩地碾了出來,“對不起。”
呼吸倏然一頓,蘇夏聽到自己的聲音,起碼明面上是平靜的,“理由。”
既然記得她,那爲什麽還裝作不認識?
演戲嗎?
給誰看?他的家人還是誰?
無論是什麽原因,蘇夏都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尤其是想到自己這些天不受控制的擔憂,難過,不安以後。
蘇夏氣的想跑。
沈肆一隻手的掌心貼着她細柔的頭發,另一隻手擡起來,在半空停頓幾瞬,繞過去放到她的背上,帶着安撫的拍了拍,不讓她跑。
蘇夏知道男人慢慢的彎下了腰背,頭低在她的耳邊,有一道溫熱的呼吸撫了過來,若有似無。
這樣的姿勢,近似呵護,虔誠。
貼的太近了。
蘇夏的氣息混亂,心口那裏像是塞了一團火,燃燒着,有什麽快要爆炸。
從未有過的感受。
強烈到入骨。
“蘇夏。”喚她的名字,沈肆說,“我喜歡你。”
直白又簡簡單單的,沒有一大堆複雜且浪漫的修飾詞。
耳邊嗡嗡作響,聽不真切,又清楚的無法忽略,蘇夏愣住了。
從上學到現在,她聽過的表白多到記不清有多少次。
開頭都是向她表達愛意,濃烈的不真實,中間勢必會出現承諾,譬如一輩子對她好之類的話語。
至于結尾,往往充滿期待,迫切的想得到她的認可。
早就麻木了,她的心裏生不起一丁點波動。
爲此,蘇夏有一度以爲自己是心理有問題,肯定會從年輕的單身狗變成年老的單身狗,一輩子就這樣了。
現在她才知道,她沒有麻木,她很正常。
因爲此刻心裏波濤洶湧。
區别在于那個人。
隔着單薄的衣物,蘇夏聽見沈肆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強而有力,節奏非常快。
她聽着,發現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追上沈肆,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仿佛就此靜止,不再流動。
沈肆放在蘇夏後腦勺的手移開了,拿到前面,摸着她的下巴,輕輕托住。
蘇夏迷茫的視野裏,男人的臉一點點放大。
在四溢的墨香中,沈肆的身子彎的更低,他湊近,嗅着蘇夏的氣息,親|吻她柔軟的雙唇。
那是一個很淺很淡的吻,僅僅是四片唇碰在了一起。
沒有抵死纏|綿,也沒有唇舌碰撞。
單純的像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經過一次次的練習過後,終于鼓足了勇氣,向自己心愛的姑娘獻出最真摯的愛戀。
那麽笨拙。
完全想象不到,這是沈氏财團殺伐果斷,冰冷強大的掌舵人。
蘇夏的心跳如密集的鼓點,她往上移動的目光蓦然滞住,看到男人的眼角漸漸發紅,潮濕。
有一滴液體從男人的臉上滑落,滴到她的眉骨上,濕濕的,溫溫的。
他哭了。
蘇夏怔在了原地,都忘了氣沈肆的突然襲擊,也忘了去躲避唇上不屬于她的氣息。
從來就不曾想過,沈肆這種隻能讓人遠觀,敬畏,不敢靠近的男人也會流淚。
當那滴淚砸下來的時候,蘇夏的心跟着顫了一下,“沈肆,你哭什麽?”
她的初吻就這麽沒了,真要哭,那也是她哭吧……
沈肆的身子輕微發抖,呼吸也是,“因爲高興。”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嗓音嘶啞,從言語到表情都變了。
萬年雪山在頃刻間崩塌,寒冰融化,春暖花開。
蘇夏呆住了。
将她的臉捧的更近,沈肆重複着,喃喃道,“蘇夏,我喜歡你。”
他的嘴唇離開蘇夏,又去碰。
蘇夏看到男人阖着眼皮,神情溫柔。
她的心頭猛地一驚,又滾燙了起來。
書上說,男人隻有在情禁的時候,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蘇夏愣怔之際,沈肆已經撬開她的牙關,探入她的口中。
這一次,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侵入。
不含任何技巧,隻是純粹的占有。
蘇夏的眼睛瞪大,大腦轟一聲響,仿佛突然被按了删除鍵,空白一片。
天旋地轉。
再分開時,蘇夏渾身酥軟,力氣在那幾分鍾的時間裏被抽的精光,她隻能攀附着沈肆,才勉強站住了。
風油精的氣味毫無預兆的飄到鼻端,在暧昧濕|膩的空氣裏擴散。
這又是怎麽了?蘇夏的腦子轉不過來彎。
沈肆收好風油精,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着,女人香甜的味道被遮蓋,淹沒。
他的注意力成功被那股清涼的氣味扯走。
往上湧的血液正在強行往下壓。
蘇夏一把将沈肆推開,喘着氣瞪過去,她成了啞巴,不會說話了。
沈肆也沒說話。
面頰染着潮紅,蘇夏拿手背擦掉嘴唇上的水光,“你再說一遍。”
沈肆開口問,“什麽?”
男人又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完全不是吻過她,抱過她,情制的樣子,蘇夏難以置信,“當我沒問!”
眉頭皺了皺,沈肆好像是明白了,“喜歡。”
他說那兩個字的時候,唇角壓的沒那麽低下。
蘇夏别過散下來的一縷發絲,清清嗓子,“什麽時候開始的?”
沈肆說道,“很早。”
“很早是多早?”蘇夏看他,“沈肆,當初爲什麽你傻了,還會選我?”
沈肆的唇緊緊的抿在了一起。
他面無表情。
蘇夏竟然能夠看出這個男人的悲戚,傷感,好像是觸到了什麽,她不想看他再那麽難過。
“算了,我不想聽了。”
究竟是哪一年,哪一天,也不是多重要。
沈肆暗戀她,似乎還是很久很久了。
這事如果說給白明明,或者任何一個人聽,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想到了什麽,蘇夏突然問了一句,“你以前有沒有做過窺視我的事?”
沈肆搖頭。
蘇夏狐疑,“沒騙我?”
“沒騙你。”沈肆不苟言笑,“因爲喜歡,所以才想娶你。”
蘇夏愣了愣,這算是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嗎?
隻不過,你能不能換個表情?笑一笑?
在心裏埋怨,蘇夏一不留神,就從嘴裏蹦了出來。
氣氛有點怪異。
沈肆的唇間是一條直線,沒有弧度。
蘇夏硬着頭皮,在駭人的壓力下說,“我想看你笑。”
下一秒,沈肆的唇角緩緩出現一個很小的弧度。
蘇夏搖頭歎息,總是挂着冰山臉的男人笑一下,殺傷力驚人。
“你還沒說,爲什麽要裝作不記得了?”
她特别執着此事。
剛才她問,對方來了一句表白,就給打亂了。
沈肆說了迄今爲止,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從頭到尾,一件事一件事的解釋給蘇夏聽。
她說了,不喜歡他撒謊。
認真的聽着,蘇夏沒插嘴,聽完過後,她久久都沒從那種壓抑的心情裏面緩過來。
盡管早有猜測,還是無法不去驚恐。
她聽說過蘇家的事,關于父親和兄弟争奪家産,你死我活。
似乎在大家族裏面,那樣的場面是永遠不會少的,勝者爲王。
“你可以跟我明說。”蘇夏蹙眉,“我會努力配合。”
而不是丢下她一個人。
沈肆沉聲說,“是我沒有考慮周到。”
蘇夏的神情複雜,他的态度這麽誠懇,她想發火,氣勢都強不起來了。
“商量一下,也許又更好的方法。”
話說了出去,蘇夏心裏清楚,這個男人獨攬大權慣了,不會跟誰商量,卻見對方點頭,說,“嗯。”
她抿唇,“那個……離婚協議的事……”
沈肆說,“不是我的意思。”
蘇夏哦了一聲。
答案她是猜到了,聽他親口說,就是另一回事,感覺是不同的。
沈肆垂在兩側的手握了一下,去碰蘇夏。
退到一邊,蘇夏的嘴裏還有他的氣息,“幹什麽?”
沈肆偏頭,對着她的方向,“我想抱抱你。”
蘇夏的臉一熱,人沒動。
沈肆朝蘇夏那邊走了兩步,手碰到她的衣服,又去牽她的手,抱住了她。
誤會解除,這麽溫馨,風油精的味道非常不合時宜。
蘇夏的心裏劃過一絲怪異,沈肆寡言少語,剛才給她解釋的時候,竟然挺順溜,現在想想,怎麽有一種是背過的錯覺。
貼着大腿的一處地方硬硬的,不是手機,蘇夏随口問,“口袋裏裝的什麽?”
沈肆沉默了。
蘇夏自己去摸。
沈肆按住她不老實的小手。
像是無奈,又似是縱容,他從口袋拿出疊成四方形的紙,往蘇夏面前遞去。
蘇夏頓了頓,才打開去看。
紙上面寫了一大段,字迹如鐵劃銀鈎,有個别幾行不在一條線上,這對于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來說,已經算不錯了。
好多處都塗塗改改,蘇夏看懂了,又覺得自己眼瞎了,看不清,“這什麽?”
每個字都認識,湊在了一起,她感覺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沈肆從唇間吐出兩個字,“草稿。”
他的語調裏沒有波動,耳根子卻微紅。
蘇夏愣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爲了跟我解釋,你打草稿了?”
沈肆抿嘴,“我怕說不好。”
他說的那麽認真,蘇夏哭笑不得,男人也看不見她的無語,“以後多說,多練。”
自己也不是巧舌如簧的人,還要當老師。
沈肆,“好。”
蘇夏又看到沈肆拿出了風油精,“你頭疼?”還是犯困,需要提神?
沈肆搖頭,“鼻血流多了,不好。”
蘇夏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風油精還能有那作用?
沈肆突然問道,“蘇夏,你喜歡我嗎?”
問這麽直接,蘇夏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沈肆皺眉,不滿意她的答案,“喜歡就是喜歡。”
後半句沒說,不想聽。
半響,蘇夏的頭點了一下,面頰印上好看的绯色。
沈肆看不到,“不說話,那就是喜歡。”
他低頭,薄唇吻下去,印在蘇夏的鼻尖上,落下輕輕的一點微涼的氣息。
有點癢,蘇夏往後躲,她想起來還有正事,“你知道爺爺讓我找的《清雁》在哪兒嗎?”
沈肆說,“在第七排,第二層。”
蘇夏去找了,果真在那裏。
接到書,老爺子一個勁的瞅着蘇夏,欣慰的笑了起來。
不錯,孫子雖然不怎麽會說話,但他知道取長補短,少說多做,沒笨到沒救的地步。
蘇夏被看的不自在,“爺爺,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學校了。”
老爺子對孫子說,“肆兒,送送小夏。”
蘇夏拒絕道,“不用了……”
老爺子笑着說,“爺爺看出來了,他想送。”
蘇夏,“……”爺爺,你确定能從沈肆那張面癱臉看出來點東西嗎?
她瞥一眼男人,對方已經吩咐王義去取車了。
回去的路上,車裏很安靜,
王義在前面開車,眼睛偷偷的往後視鏡上瞄。
後座,蘇夏跟沈肆沒緊挨在一起,兩人中間還能坐兩人。
眼珠子一轉,在下個路口,王義打着方向盤拐彎。
蘇夏不受控制的往沈肆那邊歪去。
沈肆捕捉到蘇夏的氣息,伸手把她拽到身邊,摟着她的腰,滿意了。
明白了什麽,蘇夏出聲,“王義,你故意的吧?”
王義一臉冤枉,“剛才是有個大拐彎。”
沈肆不開口,低氣壓出去了。
王義翻了個白眼,立馬表态,“是我車技不好,回頭我一定找時間去練練。”
蘇夏無意識的撇嘴。
她也感覺到沈肆釋放的冷氣了。
到了學校,蘇夏要開車門下車,腰上的那隻手不撤。
“我到了。”
沈肆,“哦。”
還是沒撤。
王義看到蘇夏去掰大少爺的手,他抽抽嘴。
估計蘇夏的内心是崩潰的。
好不容易下車,蘇夏調整了臉色,沒讓情緒外露一分一毫。
她不知道學校附近有沒有誰的人,但她還是會小心提防,不能破壞沈肆的計劃。
蘇夏一走,車裏的溫度一再降低。
王義從窗戶看,彙報情況,“大少爺,有個女人朝蘇小姐走過去了,有說有笑的,好像是同事。”
還好是個女人,不是男的。
沈肆疊着腿,手漫不經心的在腿上敲點。
王義繼續彙報,“她們一起進校門了。”
過了一小會兒,又說,“大少爺,人已經沒影了。”
沈肆沒發話。
王義是真看不到了,他不是千裏眼,視力範圍有限。
眼睛瞪再大,也隻能看那麽遠。
“大少爺,你要是想蘇小姐,可以給她打電話,蘇小姐的課程安排表我會盡快拿給你。”
沈肆昂首,“回去。”
王義松口氣。
沈肆的嗓音冰冷,“沈家就一個女主人。”
王義驚駭,“是。”
三點多,鑒定報告出現在沈肆手上,他扔給王義。
王義看了結果,因爲震驚,眼睛睜的極大,舌頭都有點不聽使喚,“大少爺,這上面鑒定出來的結果是父子。”
沈肆的面上沒有情緒,看不出心中所想,“去給我倒杯水。”
王義忙去拿杯子。
沙發上,沈肆阖了阖眼,那裏面有什麽東西湧現,爬上眉間,凝聚成一股煞氣。
他撐着額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義端着水過來。
沈肆喝了口水,“幾點了?”
王義說,“三點四十。”
沈肆問,“她下課了嗎?”
王義頭腦遲鈍,“大少爺是問大少奶奶嗎?”收到警告,他改口了,并且暗暗提醒自己,時刻注意。
沈肆擡眼。
王義的後背發涼,大少爺看不見,那一眼仍舊鋒銳如刀,“好像還要過幾分鍾。”
沈肆放下杯子,“出去吧。”
王義轉身離開。
他邊走邊想,那份報告就是一顆炸彈,大少爺拿在手裏,一旦丢出去,就會是地動山搖。
也許就在今晚。
絕不會超過這周。
以大少爺的性子,不會公開,會關上門解決。
公司裏,田箐桦給沈峰打電話,“你說爸今天把蘇夏叫來,是爲的什麽?”
“這事你問我,我怎麽知道。”沈峰在那頭說,“問爸去。”
田箐桦呵笑,“那是你爸,要問你問。”
沈峰的口氣硬邦邦的,全然不是平時的溫和,“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田箐桦說,“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沈峰反問,“有什麽好擔心的?”
田箐桦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沒聲音了。
“幾十年前,你就這樣,現在你還這樣,毫無長進。”沈峰說,“真不知道業踉是怎麽在你手上存活的,又怎麽上市的。”
田箐桦被嘲諷,氣的挂了電話。
沈峰将手機扔到桌上。
這時,設計部經理敲門進來,呈上文件,“董事長,新季發布的産品我們打算用……”
沈峰鐵青着臉,“滾——”
設計部的經理扯扯嘴角,父親不如兒子一半,屁都不懂,目光短淺,隻知道眼前的利益,還自以爲是。
真懷戀大少爺在的時候,雖然總是嚴厲,苛刻,不近人情,還跟冰塊一樣,近身都能打冷戰,但他們跟在後面做事,心裏踏實,即便是和客戶談判,都更加自信,從容。
也不知道董事會是怎麽搞的,竟然全票同意在大少爺沒恢複前,讓他父親暫代。
辦公室傳來一聲巨響,是桌子踢倒的聲音。
另一邊,田箐桦跟兒子通電話。
沈穆鋅在畫畫,“媽,找我有事嗎?”
田箐桦說,“你爺爺今天把蘇夏叫到家裏去了,不在偏廳,他們去後面那間書房了,就連吃飯都在那邊。”
“蘇夏是被你哥送走的,媽聽說她的臉色不太好,可能是你哥說了什麽重話。”
“你也知道你哥是什麽樣的人,他不給别人留情面,也不會顧慮别人的感受,你說他跟蘇夏……”
“媽,就這事?”打斷她,沈穆鋅說,“我知道了。”
田箐桦,“喂?”
電話已經挂了。
把文件堆到一邊,田箐桦在落地窗前走動,她又去按另一串号碼,按到一半,她删了。
之後的幾天,沈肆都沒再跟蘇夏見面,他要處理一些事。
處理完了,就去把她接回來。
周六晚上,無風。
沈源抿了一口白蘭地,“肆兒,把大伯叫來,就是陪你喝酒啊?”
沈肆坐在對面,沒說話。
“是不是有心事?”沈源滿臉慈愛,“跟大伯說說看。”
沈肆将鑒定報告扔到桌上。
沈源不明所以,“肆兒,這是……”
翻開後,看到裏面的内容,他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弧度凝固着,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