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夏在找書。

放眼望去,木制書架一排一排,均都有镂空雕花點綴。

大氣神聖,莊嚴肅穆。

這裏的面積很大,像一個小型圖書館,數不清有多少本書。

一角設立着長案,蘇夏站在筆架前,欣賞了一會兒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又去看桌上擺放的字帖。

她想起來一件事,小時候進過父親的書房。

李蘭也在,随手拿了一副字帖給她玩,她不小心弄壞了。

那是父親最爲喜愛的書法家留下的。

李蘭說那副字帖很貴,是難得的收藏品。

知道自己闖禍了,蘇夏吓的大哭。

家裏所有人都指責她,說她不懂事,隻會添亂。

從那以後,蘇夏就把自己包裹起來了。

不多看,不多問。

謹慎小心。

也不敢再踏進書房半步。

她忘不了父親看她的時候,那種失望的目光。

也就在近兩年,蘇夏才偶爾被父親叫去書房談話。

但她每次都隻是在裏面待片刻就出來。

她不想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如果可以避免,最好永遠不要發生。

蘇夏舒出一口氣,老爺子讓她找一本《清雁》,沒說明具體類别。

她沒看過,聽過。

不知道那本書是詩集,還是名人傳記,或者是别的。

恐怕她找一天都不一定能找的到。

在第一排書架上随意的翻了翻,不出意外的一無所獲,蘇夏看到那些書,頭暈。

她又去一本本的找,還是一籌莫展。

不知道老爺子這麽做,是什麽用意。

想不明白,蘇夏靠着書架,手捧着一本黑皮書,開始觀視這位作者眼裏的荊城面貌。

有腳步聲傳入耳膜裏,是皮鞋踩過木地闆的聲響。

餘光裏,在王義的提醒下,男人邁着長腿,步伐沉穩有力地穿過書架,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尚未靠近,周遭的氣流有明顯凝結的趨勢,溫度已然變冷。

蘇夏散漫的意識瞬間收攏。

她的後背離開了書架,手捏着書,就那麽站着,直到需要仰視,才能看清男人無可挑剔的臉龐。

任務完成,王義一刻不多停留,識趣的離開。

臨走前,他還對蘇夏投過去一個眼神,意味深長。

蘇夏一頭霧水。

把一個瞎子帶到她面前,這是什麽意思?

兩排書架中間,高大的男人和纖細的女人面對着面,沉默在蔓延。

蘇夏的定力終究是在沈肆面前甘拜下風,她率先開口,打破寂靜的氛圍。

“有話要跟我說?”笃定的語氣。

沈肆的頭側低過來,對着蘇夏,“有。”

蘇夏仰着脖子,這個角度看去,男人是單眼皮,眼睫毛很長,微微翹着,瞳孔漆黑如墨,又似夜幕星辰。

多看兩眼,會被吸進去。

她的思緒不禁往回走,回到去年的那個夜晚,遠遠的驚鴻一瞥。

和荊城那些女人一樣,蘇夏也知道,這個男人的眼睛如果沒有受傷,不是失明,會有多麽驚才豔豔,蠱惑人心。

就是不知道,他看她的時候,那裏面會不會有一絲波瀾,還是萬年不變的一潭死水。

收了思緒,蘇夏擺好傾聽的最佳姿态,斂着情緒,“那你說吧。”

抿着嘴唇,沈肆突然又不說話了。

“……”

蘇夏等了又等,男人連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杵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座冰山,一個遠古兵器,冷硬,鋒利,寒冽。

沒表情,沒響動。

“你說不說?”

半垂着眼,沈肆仍然沉默着。

“既然你沒話說,那我去找書了。”蘇夏把手裏捏皺的書放回原處,擡腳就走。

她的腳邁出去一步,胳膊就被男人從後面拉住,帶入他的懷裏。

屬于他的味道便如朝潮湧般向她襲來,将她的理智和思維攪的支離破碎。

蘇夏想擡頭,後腦勺卻被一隻大手按着,力道是她無法抵抗的。

她的鼻尖被迫抵在男人寬厚的胸膛裏,有點疼,他的荷爾蒙氣息直往自己的肺腑裏侵|占,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與力道。

手足無措,蘇夏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慌了神,她大力掙紮,“沈肆,你松開!”

沈肆忽然低聲道,“我記得。”

那三個字在頭頂響了起來,如當空劈下一擊悶雷,蘇夏不動了。

渾身僵硬。

下一刻,她的聲音拔高,冷冷的,帶着些許顫抖,“沈肆,你騙我!”

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親口問了這個男人,他用沉默回答。

不過才一頓飯時間,現在又說記得了?

沈肆的呼吸一沉,懷裏的女人掙紮的越發厲害,還用力推搡。

她生氣了。

沈肆的嗓音更低了,從喉嚨裏緩緩地碾了出來,“對不起。”

呼吸倏然一頓,蘇夏聽到自己的聲音,起碼明面上是平靜的,“理由。”

既然記得她,那爲什麽還裝作不認識?

演戲嗎?

給誰看?他的家人還是誰?

無論是什麽原因,蘇夏都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尤其是想到自己這些天不受控制的擔憂,難過,不安以後。

蘇夏氣的想跑。

沈肆一隻手的掌心貼着她細柔的頭發,另一隻手擡起來,在半空停頓幾瞬,繞過去放到她的背上,帶着安撫的拍了拍,不讓她跑。

蘇夏知道男人慢慢的彎下了腰背,頭低在她的耳邊,有一道溫熱的呼吸撫了過來,若有似無。

這樣的姿勢,近似呵護,虔誠。

貼的太近了。

蘇夏的氣息混亂,心口那裏像是塞了一團火,燃燒着,有什麽快要爆炸。

從未有過的感受。

強烈到入骨。

“蘇夏。”喚她的名字,沈肆說,“我喜歡你。”

直白又簡簡單單的,沒有一大堆複雜且浪漫的修飾詞。

耳邊嗡嗡作響,聽不真切,又清楚的無法忽略,蘇夏愣住了。

從上學到現在,她聽過的表白多到記不清有多少次。

開頭都是向她表達愛意,濃烈的不真實,中間勢必會出現承諾,譬如一輩子對她好之類的話語。

至于結尾,往往充滿期待,迫切的想得到她的認可。

早就麻木了,她的心裏生不起一丁點波動。

爲此,蘇夏有一度以爲自己是心理有問題,肯定會從年輕的單身狗變成年老的單身狗,一輩子就這樣了。

現在她才知道,她沒有麻木,她很正常。

因爲此刻心裏波濤洶湧。

區别在于那個人。

隔着單薄的衣物,蘇夏聽見沈肆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強而有力,節奏非常快。

她聽着,發現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追上沈肆,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仿佛就此靜止,不再流動。

沈肆放在蘇夏後腦勺的手移開了,拿到前面,摸着她的下巴,輕輕托住。

蘇夏迷茫的視野裏,男人的臉一點點放大。

在四溢的墨香中,沈肆的身子彎的更低,他湊近,嗅着蘇夏的氣息,親|吻她柔軟的雙唇。

那是一個很淺很淡的吻,僅僅是四片唇碰在了一起。

沒有抵死纏|綿,也沒有唇舌碰撞。

單純的像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經過一次次的練習過後,終于鼓足了勇氣,向自己心愛的姑娘獻出最真摯的愛戀。

那麽笨拙。

完全想象不到,這是沈氏财團殺伐果斷,冰冷強大的掌舵人。

蘇夏的心跳如密集的鼓點,她往上移動的目光蓦然滞住,看到男人的眼角漸漸發紅,潮濕。

有一滴液體從男人的臉上滑落,滴到她的眉骨上,濕濕的,溫溫的。

他哭了。

蘇夏怔在了原地,都忘了氣沈肆的突然襲擊,也忘了去躲避唇上不屬于她的氣息。

從來就不曾想過,沈肆這種隻能讓人遠觀,敬畏,不敢靠近的男人也會流淚。

當那滴淚砸下來的時候,蘇夏的心跟着顫了一下,“沈肆,你哭什麽?”

她的初吻就這麽沒了,真要哭,那也是她哭吧……

沈肆的身子輕微發抖,呼吸也是,“因爲高興。”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嗓音嘶啞,從言語到表情都變了。

萬年雪山在頃刻間崩塌,寒冰融化,春暖花開。

蘇夏呆住了。

将她的臉捧的更近,沈肆重複着,喃喃道,“蘇夏,我喜歡你。”

他的嘴唇離開蘇夏,又去碰。

蘇夏看到男人阖着眼皮,神情溫柔。

她的心頭猛地一驚,又滾燙了起來。

書上說,男人隻有在情禁的時候,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蘇夏愣怔之際,沈肆已經撬開她的牙關,探入她的口中。

這一次,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侵入。

不含任何技巧,隻是純粹的占有。

蘇夏的眼睛瞪大,大腦轟一聲響,仿佛突然被按了删除鍵,空白一片。

天旋地轉。

再分開時,蘇夏渾身酥軟,力氣在那幾分鍾的時間裏被抽的精光,她隻能攀附着沈肆,才勉強站住了。

風油精的氣味毫無預兆的飄到鼻端,在暧昧濕|膩的空氣裏擴散。

這又是怎麽了?蘇夏的腦子轉不過來彎。

沈肆收好風油精,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着,女人香甜的味道被遮蓋,淹沒。

他的注意力成功被那股清涼的氣味扯走。

往上湧的血液正在強行往下壓。

蘇夏一把将沈肆推開,喘着氣瞪過去,她成了啞巴,不會說話了。

沈肆也沒說話。

面頰染着潮紅,蘇夏拿手背擦掉嘴唇上的水光,“你再說一遍。”

沈肆開口問,“什麽?”

男人又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完全不是吻過她,抱過她,情制的樣子,蘇夏難以置信,“當我沒問!”

眉頭皺了皺,沈肆好像是明白了,“喜歡。”

他說那兩個字的時候,唇角壓的沒那麽低下。

蘇夏别過散下來的一縷發絲,清清嗓子,“什麽時候開始的?”

沈肆說道,“很早。”

“很早是多早?”蘇夏看他,“沈肆,當初爲什麽你傻了,還會選我?”

沈肆的唇緊緊的抿在了一起。

他面無表情。

蘇夏竟然能夠看出這個男人的悲戚,傷感,好像是觸到了什麽,她不想看他再那麽難過。

“算了,我不想聽了。”

究竟是哪一年,哪一天,也不是多重要。

沈肆暗戀她,似乎還是很久很久了。

這事如果說給白明明,或者任何一個人聽,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想到了什麽,蘇夏突然問了一句,“你以前有沒有做過窺視我的事?”

沈肆搖頭。

蘇夏狐疑,“沒騙我?”

“沒騙你。”沈肆不苟言笑,“因爲喜歡,所以才想娶你。”

蘇夏愣了愣,這算是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嗎?

隻不過,你能不能換個表情?笑一笑?

在心裏埋怨,蘇夏一不留神,就從嘴裏蹦了出來。

氣氛有點怪異。

沈肆的唇間是一條直線,沒有弧度。

蘇夏硬着頭皮,在駭人的壓力下說,“我想看你笑。”

下一秒,沈肆的唇角緩緩出現一個很小的弧度。

蘇夏搖頭歎息,總是挂着冰山臉的男人笑一下,殺傷力驚人。

“你還沒說,爲什麽要裝作不記得了?”

她特别執着此事。

剛才她問,對方來了一句表白,就給打亂了。

沈肆說了迄今爲止,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從頭到尾,一件事一件事的解釋給蘇夏聽。

她說了,不喜歡他撒謊。

認真的聽着,蘇夏沒插嘴,聽完過後,她久久都沒從那種壓抑的心情裏面緩過來。

盡管早有猜測,還是無法不去驚恐。

她聽說過蘇家的事,關于父親和兄弟争奪家産,你死我活。

似乎在大家族裏面,那樣的場面是永遠不會少的,勝者爲王。

“你可以跟我明說。”蘇夏蹙眉,“我會努力配合。”

而不是丢下她一個人。

沈肆沉聲說,“是我沒有考慮周到。”

蘇夏的神情複雜,他的态度這麽誠懇,她想發火,氣勢都強不起來了。

“商量一下,也許又更好的方法。”

話說了出去,蘇夏心裏清楚,這個男人獨攬大權慣了,不會跟誰商量,卻見對方點頭,說,“嗯。”

她抿唇,“那個……離婚協議的事……”

沈肆說,“不是我的意思。”

蘇夏哦了一聲。

答案她是猜到了,聽他親口說,就是另一回事,感覺是不同的。

沈肆垂在兩側的手握了一下,去碰蘇夏。

退到一邊,蘇夏的嘴裏還有他的氣息,“幹什麽?”

沈肆偏頭,對着她的方向,“我想抱抱你。”

蘇夏的臉一熱,人沒動。

沈肆朝蘇夏那邊走了兩步,手碰到她的衣服,又去牽她的手,抱住了她。

誤會解除,這麽溫馨,風油精的味道非常不合時宜。

蘇夏的心裏劃過一絲怪異,沈肆寡言少語,剛才給她解釋的時候,竟然挺順溜,現在想想,怎麽有一種是背過的錯覺。

貼着大腿的一處地方硬硬的,不是手機,蘇夏随口問,“口袋裏裝的什麽?”

沈肆沉默了。

蘇夏自己去摸。

沈肆按住她不老實的小手。

像是無奈,又似是縱容,他從口袋拿出疊成四方形的紙,往蘇夏面前遞去。

蘇夏頓了頓,才打開去看。

紙上面寫了一大段,字迹如鐵劃銀鈎,有個别幾行不在一條線上,這對于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來說,已經算不錯了。

好多處都塗塗改改,蘇夏看懂了,又覺得自己眼瞎了,看不清,“這什麽?”

每個字都認識,湊在了一起,她感覺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沈肆從唇間吐出兩個字,“草稿。”

他的語調裏沒有波動,耳根子卻微紅。

蘇夏愣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爲了跟我解釋,你打草稿了?”

沈肆抿嘴,“我怕說不好。”

他說的那麽認真,蘇夏哭笑不得,男人也看不見她的無語,“以後多說,多練。”

自己也不是巧舌如簧的人,還要當老師。

沈肆,“好。”

蘇夏又看到沈肆拿出了風油精,“你頭疼?”還是犯困,需要提神?

沈肆搖頭,“鼻血流多了,不好。”

蘇夏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風油精還能有那作用?

沈肆突然問道,“蘇夏,你喜歡我嗎?”

問這麽直接,蘇夏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沈肆皺眉,不滿意她的答案,“喜歡就是喜歡。”

後半句沒說,不想聽。

半響,蘇夏的頭點了一下,面頰印上好看的绯色。

沈肆看不到,“不說話,那就是喜歡。”

他低頭,薄唇吻下去,印在蘇夏的鼻尖上,落下輕輕的一點微涼的氣息。

有點癢,蘇夏往後躲,她想起來還有正事,“你知道爺爺讓我找的《清雁》在哪兒嗎?”

沈肆說,“在第七排,第二層。”

蘇夏去找了,果真在那裏。

接到書,老爺子一個勁的瞅着蘇夏,欣慰的笑了起來。

不錯,孫子雖然不怎麽會說話,但他知道取長補短,少說多做,沒笨到沒救的地步。

蘇夏被看的不自在,“爺爺,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學校了。”

老爺子對孫子說,“肆兒,送送小夏。”

蘇夏拒絕道,“不用了……”

老爺子笑着說,“爺爺看出來了,他想送。”

蘇夏,“……”爺爺,你确定能從沈肆那張面癱臉看出來點東西嗎?

她瞥一眼男人,對方已經吩咐王義去取車了。

回去的路上,車裏很安靜,

王義在前面開車,眼睛偷偷的往後視鏡上瞄。

後座,蘇夏跟沈肆沒緊挨在一起,兩人中間還能坐兩人。

眼珠子一轉,在下個路口,王義打着方向盤拐彎。

蘇夏不受控制的往沈肆那邊歪去。

沈肆捕捉到蘇夏的氣息,伸手把她拽到身邊,摟着她的腰,滿意了。

明白了什麽,蘇夏出聲,“王義,你故意的吧?”

王義一臉冤枉,“剛才是有個大拐彎。”

沈肆不開口,低氣壓出去了。

王義翻了個白眼,立馬表态,“是我車技不好,回頭我一定找時間去練練。”

蘇夏無意識的撇嘴。

她也感覺到沈肆釋放的冷氣了。

到了學校,蘇夏要開車門下車,腰上的那隻手不撤。

“我到了。”

沈肆,“哦。”

還是沒撤。

王義看到蘇夏去掰大少爺的手,他抽抽嘴。

估計蘇夏的内心是崩潰的。

好不容易下車,蘇夏調整了臉色,沒讓情緒外露一分一毫。

她不知道學校附近有沒有誰的人,但她還是會小心提防,不能破壞沈肆的計劃。

蘇夏一走,車裏的溫度一再降低。

王義從窗戶看,彙報情況,“大少爺,有個女人朝蘇小姐走過去了,有說有笑的,好像是同事。”

還好是個女人,不是男的。

沈肆疊着腿,手漫不經心的在腿上敲點。

王義繼續彙報,“她們一起進校門了。”

過了一小會兒,又說,“大少爺,人已經沒影了。”

沈肆沒發話。

王義是真看不到了,他不是千裏眼,視力範圍有限。

眼睛瞪再大,也隻能看那麽遠。

“大少爺,你要是想蘇小姐,可以給她打電話,蘇小姐的課程安排表我會盡快拿給你。”

沈肆昂首,“回去。”

王義松口氣。

沈肆的嗓音冰冷,“沈家就一個女主人。”

王義驚駭,“是。”

三點多,鑒定報告出現在沈肆手上,他扔給王義。

王義看了結果,因爲震驚,眼睛睜的極大,舌頭都有點不聽使喚,“大少爺,這上面鑒定出來的結果是父子。”

沈肆的面上沒有情緒,看不出心中所想,“去給我倒杯水。”

王義忙去拿杯子。

沙發上,沈肆阖了阖眼,那裏面有什麽東西湧現,爬上眉間,凝聚成一股煞氣。

他撐着額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義端着水過來。

沈肆喝了口水,“幾點了?”

王義說,“三點四十。”

沈肆問,“她下課了嗎?”

王義頭腦遲鈍,“大少爺是問大少奶奶嗎?”收到警告,他改口了,并且暗暗提醒自己,時刻注意。

沈肆擡眼。

王義的後背發涼,大少爺看不見,那一眼仍舊鋒銳如刀,“好像還要過幾分鍾。”

沈肆放下杯子,“出去吧。”

王義轉身離開。

他邊走邊想,那份報告就是一顆炸彈,大少爺拿在手裏,一旦丢出去,就會是地動山搖。

也許就在今晚。

絕不會超過這周。

以大少爺的性子,不會公開,會關上門解決。

公司裏,田箐桦給沈峰打電話,“你說爸今天把蘇夏叫來,是爲的什麽?”

“這事你問我,我怎麽知道。”沈峰在那頭說,“問爸去。”

田箐桦呵笑,“那是你爸,要問你問。”

沈峰的口氣硬邦邦的,全然不是平時的溫和,“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田箐桦說,“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沈峰反問,“有什麽好擔心的?”

田箐桦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沒聲音了。

“幾十年前,你就這樣,現在你還這樣,毫無長進。”沈峰說,“真不知道業踉是怎麽在你手上存活的,又怎麽上市的。”

田箐桦被嘲諷,氣的挂了電話。

沈峰将手機扔到桌上。

這時,設計部經理敲門進來,呈上文件,“董事長,新季發布的産品我們打算用……”

沈峰鐵青着臉,“滾——”

設計部的經理扯扯嘴角,父親不如兒子一半,屁都不懂,目光短淺,隻知道眼前的利益,還自以爲是。

真懷戀大少爺在的時候,雖然總是嚴厲,苛刻,不近人情,還跟冰塊一樣,近身都能打冷戰,但他們跟在後面做事,心裏踏實,即便是和客戶談判,都更加自信,從容。

也不知道董事會是怎麽搞的,竟然全票同意在大少爺沒恢複前,讓他父親暫代。

辦公室傳來一聲巨響,是桌子踢倒的聲音。

另一邊,田箐桦跟兒子通電話。

沈穆鋅在畫畫,“媽,找我有事嗎?”

田箐桦說,“你爺爺今天把蘇夏叫到家裏去了,不在偏廳,他們去後面那間書房了,就連吃飯都在那邊。”

“蘇夏是被你哥送走的,媽聽說她的臉色不太好,可能是你哥說了什麽重話。”

“你也知道你哥是什麽樣的人,他不給别人留情面,也不會顧慮别人的感受,你說他跟蘇夏……”

“媽,就這事?”打斷她,沈穆鋅說,“我知道了。”

田箐桦,“喂?”

電話已經挂了。

把文件堆到一邊,田箐桦在落地窗前走動,她又去按另一串号碼,按到一半,她删了。

之後的幾天,沈肆都沒再跟蘇夏見面,他要處理一些事。

處理完了,就去把她接回來。

周六晚上,無風。

沈源抿了一口白蘭地,“肆兒,把大伯叫來,就是陪你喝酒啊?”

沈肆坐在對面,沒說話。

“是不是有心事?”沈源滿臉慈愛,“跟大伯說說看。”

沈肆将鑒定報告扔到桌上。

沈源不明所以,“肆兒,這是……”

翻開後,看到裏面的内容,他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弧度凝固着,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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