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失憶,如果沒想錯,田箐桦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态,是因爲昨晚自己出現在一樓走廊的事。
對方不會把話挑明,直接問她是不是有聽到什麽,但一定會想法子給她不痛快。
田箐桦的眼神裏有着嫌棄,“你這身穿的是什麽?”
蘇夏低頭一看,她的身上是一套純棉的淺灰色t恤和運動褲,中規中矩,并沒有不妥。
“睡覺穿的,等會兒會換掉。”
臉色不見好轉,田箐桦的柳葉眉一蹙,挑剔道,“你還沒有刷牙洗臉?”
蘇夏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媽,現在才五點多,我剛起來。”
田箐桦的語氣厲色,“你在跟我頂嘴?”
蘇夏的眼角輕微一抽,這中年女人是更年期發作了嗎?
不對,應該是進入惡化狀态了。
“我馬上去刷牙洗臉。”
田箐桦卻不肯就此收場,“我的話還沒說完。”
将轉過去的身子再轉回來,面朝散發出上位者氣勢的中年女人,蘇夏微笑,沒淌進眼底,“那您說。”
田箐桦陰陽怪氣,“和長輩說話的時候,衣衫不整,頭發沒梳,臉沒洗,這就是蘇家的教養?”
“你這個樣子,我還能有心情跟你說話?”
所以你究竟想怎麽着?蘇夏的兩片唇一抿,想罵髒話了。
本身性子的關系,她沒罵出口,在心裏過瘾,“媽,我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做的讓您不滿意?”
笑了一聲,田箐桦糾正,盡是刻薄,“是所有地方。”
蘇夏不說話了。
雖沒到婆媳最惡劣的局面,也已經夠僵硬了。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婆婆是老虎,兒媳就隻能披上羊皮,裝成一隻羊,食草,溫順,不能讓婆婆從自己身上感受到一點攻擊性。
否則就是永無安甯之日。
蘇夏感到煩躁。
田箐桦搖頭說,“我真是不明白,肆兒怎麽就看上你了。”
蘇夏沒有表情,“我也想知道。”
與其說她迫不及待想要沈肆好起來,是爲了擺脫詭異的處境,不如說是她想知道一個答案。
爲什麽是她。
無論答案是什麽,到那時候她的心态是否有所改變,蘇夏都會指着沈肆的鼻子罵一頓。
田箐桦發現蘇夏竟然在走神,她的語氣更差了,“我不管你父親當初是怎麽跟你溝通的,别忘了,這裏是沈家,不是蘇家,記住,别把從家裏養出來的毛病帶到這裏。”
蘇夏盯着田箐桦背後的畫,不知道畫的是什麽,顔色疊了好幾層,髒不拉機的,有點惡心。
卻在這時,房裏的沈肆醒了,他喊着蘇夏的名字,聲音裏透着焦急。
田箐桦收了收臉色,若無其事道,“去看看肆兒。”
蘇夏沒動,短暫的兩秒時間,她的心裏跑出來一個瘋子,想不顧一切的沖田箐桦又吼又叫,用從未講過的最粗俗的話說,“你特麽以爲我稀罕做沈家的兒媳婦嗎?”
誰知那個瘋子來不及歇斯底裏,來一場即興表演,就被她的理智壓趴下了,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她一個字都沒回,反手帶上門。
在蘇夏那裏發了一通火,田箐桦下樓,看到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喝茶。
剛才是盛氣淩人的婆婆,氣焰嚣張,現在是看人臉色的兒媳,不止姿态,連音調都低了幾度。
“爸,你怎麽起這麽早?”
老爺子說,“沒你早。”
田箐桦走過去,“今天的報紙要看嗎?我去給您拿。”
“昨晚嚷了還不夠,”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老爺子哼道,“你至于清早就去數落她的不是?”
田箐桦臉上的表情微變,又恢複如常,“爸,她今天要跟沈肆一起回蘇家,我是去告訴她,不要待到太晚。”
老爺子斜眼,“是這樣?”
田箐桦剛要點頭,老爺子就說話了,當場讓她難堪,“你那聲音有多刁鑽刻薄,我在樓下都能聽見,把你兒媳當下屬訓斥,架勢也是十足。”
田箐桦翻了個白眼,您自己不也是。
“不就是夜裏下樓的事嗎?”老爺子敲敲桌面,“這也是她家,她還不能走動走動了?”
“還是你們兩口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被小輩知道?”
田箐桦忙笑道,“爸,看您說的,哪有的事啊。”
她的餘光瞥到走出房間的沈峰,立刻叫他,“老沈!”
沈峰會意,他快步過去,拿了報紙去哄老爺子。
田箐桦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老爺子抖着報紙,“我看小夏哪兒都好,如果讓我知道她受委屈,你們看着辦。”
田箐桦的手肘撞撞沈峰,那意思是說“你爸太不講理了,老了比以前更嚴重”。
沒給她回應,沈峰笑道,“爸,不會的,我也很滿意小夏那孩子。”
“那就好。”老爺子說,“小夏是個懂事的孩子,識大體,她忍着,是顧全大局,不代表沒脾氣,就可以被随意辱罵。”
“什麽時候她不忍了,收拾東西回娘家,不跟肆兒過了,到時候你們是要捧着老臉去求,還是仗勢欺人,給蘇家施壓?”
沈峰沉吟,“箐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對小夏沒有惡意,往後我會提醒她多注意點。”
他眼神示意田箐桦表态。
田箐桦隻能擠出笑容,“爸說的是。”
樓上,蘇夏在洗臉,沈肆站在她身旁刷牙,含糊不清的說着,“不喜歡薄荷。”
弄了點洗面奶,蘇夏往臉上揉,“那下午我們回來的時候去趟超市,給你買新牙膏。”
沈肆說,“還要可樂。”
蘇夏說,“行。”
沈肆吐掉牙膏沫子,從架子上拿了刮胡刀,“老婆,幫我刮胡子。”
“我心情不好。”蘇夏說,“你自己刮。”
沈肆皺眉,“爲什麽心情不好?”
“說了你又不懂。”蘇夏拽毛巾擦臉,“别問了。”
沈肆不高興,“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懂?”
男人的邏輯清晰,一點都不糊塗,蘇夏一愣,她從毛巾裏露出臉來,怪異的掃視,半響,她說,“刮胡刀給我。”
沈肆遞過去,他乖乖的彎着腰背,頭低下來,“老婆,你還沒說呢。”
一手捏着他的下颚,蘇夏慢慢移動刮胡刀,“别吵。”
沈肆望着蘇夏,眼神溫暖,他認認真真的說,夾雜了喜愛的歎息,“老婆,你真好看。”
嗡嗡聲一停,蘇夏擡眼,“再說話,我不管你了。”
沈肆趕緊閉上嘴巴。
過了會兒,他又忍不住說,“比熊寶寶還要好看。”
蘇夏無語,原來她比一隻熊玩具好看。
出門的時候,蘇夏的餘光瞥到隔壁,房門剛好開了,沈穆鋅從裏面出來,準備下樓。
他穿着白色的圓領t恤,長褲,發絲微亂,一派舒适,随意。
“早啊哥。”沈穆鋅擡擡下巴,看過去的目光帶笑,“早啊嫂子。”
蘇夏收回視線,她跟沈肆在前頭走。
後面是沈穆鋅,腳步聲悠閑,一直跟着。
背後的視線灼熱,強烈,無法忽略,蘇夏感覺自己的整個後背都燃起來了,甚至每寸皮膚都發出受不了的信号,渾身難受。
她加快腳步,一個沒注意,拖鞋踩偏,上半身控制不住地往樓梯下面栽去。
一隻手拽住她的胳膊,她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穩住了,耳邊是沈穆鋅的聲音,帶着關心,“嫂子,沒事吧?”
有濕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廓周圍,鼻子裏是淡淡的氣息,蘇夏驚慌地和沈穆鋅拉開距離。
她往後仰,一隻手掌擱在她的後背和樓梯扶手之間。
沈穆鋅擰眉,“小心點。”
隔着一層薄薄的衣物,蘇夏的背部挨到他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對方的指腹有輕輕摩|挲了一下,雞皮疙瘩瞬間就起來了。
而沈肆已經走下去好幾層台階了,好像是發現蘇夏沒跟上來,他回頭,在原地等着,嘴裏還在念念有詞,說着早飯要吃什麽。
蘇夏快步去沈肆那裏。
即便是個傻子,她也願意親近,信任,安心。
指尖上留有女人的體溫,沈穆鋅将手放進口袋裏,手指蜷縮在一起,“嫂子,剛才我不拉你,你已經摔下去了。”
蘇夏頭也不回,語氣生硬,“謝謝。”
唇角一揚,沈穆鋅似乎很受用。
他眯了眯眼眸,那裏面隻有一道纖細的身影。
直到田箐桦的喊聲從樓下傳來,沈穆鋅回神,慢慢悠悠的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