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靠回椅背,望着極速倒退的景物,心事重重。
婆媳關系是自古以來的一大難事,無解。
麻煩,蘇夏半垂眼簾,手指漫不經心的點着膝蓋。
身旁的男人從上車開始,就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動不動,像一個軍人。
蘇夏知道他是怕的。
卻不知道他爲什麽怕坐車。
車子突然一個大拐彎,蘇夏向沈肆那邊倒去,他把她抱住了。
蘇夏的下巴磕到沈肆的胸口,硬邦邦的,跟石頭一樣。
男人的身材很好,沒傻之前,應該經常鍛煉。
沈肆摸摸蘇夏的頭,又去摸她的胳膊。
蘇夏坐直了,“我沒事。”
沈肆看看空蕩蕩的手,不開心,他哼哼兩聲,撒嬌道,“抱抱。”
蘇夏滿臉黑線。
司機已吓傻。
路過倆個紅綠燈,沈肆抱着蘇夏,像抱小孩子那樣,圈在懷裏。
蘇夏突然開口,“停車。”
車子一停,她就開門出去,蹲在路邊幹嘔。
沈肆跟出來,急的眼眶充血,“病,病了,要看醫生,去醫院,蘇夏,我們去醫院。”
蘇夏喘口氣,“我隻是暈車了。”
沈肆喃喃,“暈車了。”
“嗯。”蘇夏站起來,“回車裏吧。”
沈肆拽她的衣角,“回家。”
“回家?”蘇夏蹙眉,“不是說好了嗎,今天要去你爸媽那邊。”
沈肆固執的抿唇,“回家。”
蘇夏低喝,“别鬧!”
沈肆認真的說,“回家就好了。”
好半天,蘇夏明白男人的意思,心裏劃過一絲波動,猶如一陣暖風拂過。
這個傻子。
“如果我們不去,你爸媽會不高興的。”
蘇夏的臉色微變,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在挑撥離間似的。
沈肆的眉頭一皺,“不管。”
我也想不管,心裏嘀咕,蘇夏說,“那是不行的。”
她催促,“好了,快上車。”
沈肆跟在她後面,“蘇夏,難受就回家。”
蘇夏的唇角翹了翹,“好。”
再回車裏,沈肆還是九十度曲着腿,腰杆筆直。
蘇夏拿出手機,随意翻看了起來。
朋友圈裏熱鬧着,正在聊音樂大典的事,她接到邀請,答應了負責舞蹈編排。
那時候蘇夏還是單身狗,并不知道自己會在今年結婚,嫁進沈家。
按照原先的計劃,她要在十月進組。
小手指有點疼,被男人捏住了,輕輕摩|挲。
蘇夏擰着眉心,不确定計劃能否照常進行。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下來。
到了。
蘇夏雖然不擅心計,人情世故還是懂的,禮數都做的很到位,該帶的都帶了,一樣不少。
客廳的沈峰放下報紙,“來了啊。”
蘇夏趿拉着拖鞋過去,“爸。”
“嗯。”沈峰昂首,他看着大兒子,“路上怎麽樣?還好嗎?”
沈肆蹦出兩字,“暈車。”
田箐桦的聲音從後面響起,飽含關切,“肆兒,你暈車了?”
沈肆嚴肅的說,“蘇夏暈車。”
嘴一抽,蘇夏擠出笑容,說沒什麽事。
她今天的妝容很淡,越發顯出膚白貌美,穿的是白襯衫,裸色半身裙,長發披肩,沒有過多的修飾,簡單,素雅。
在她的婆婆眼裏,就是土氣。
田箐桦是個講究細節的人,又注重感覺,她的目光在蘇夏身上掃視,藏着嫌棄。
這樣的出生和條件,和他們家門不當戶不對,如果不是兒子執意,她根本就不會同意。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沈穆鋅慢悠悠的下樓,細細的丹鳳眼掃過,“哥。”
他又去看纖細的女人,唇一牽,“嫂子。”
蘇夏也笑笑,男人有唇珠,不多見。
沈峰瞪沈穆鋅,“睡到現在才起床,成什麽樣子。”
沈穆鋅打了個哈欠,無骨似的斜倚着沙發。
看兒子那麽懶散,沈峰還想說什麽,田箐桦開口打斷,明晃晃的袒護,“好了,别把你那套訓下屬的口氣用在家裏,穆鋅又不是經常起這麽晚。”
沈峰抖抖報紙,“慈母多敗兒。”
田箐桦沒聽見,蘇夏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了,她這個婆婆是很溺愛小兒子。
二十多歲的成年男人,在對方心裏,還是個孩子,恨不得一口口喂飯。
手被拉了一下,蘇夏側擡頭,“怎麽了?”
沈肆的神情難受,“肚子疼。”
見狀,田箐桦看蘇夏的眼神充滿指責。
等沈肆進去衛生間,田箐桦對蘇夏甩了一句,“你跟我來一下。”
蘇夏捏了捏手指,邁步跟上去。
停在花園,田箐桦看着面前的兒媳,姿色和氣質是不錯,但不至于迷倒衆生,她想不通,兒子爲什麽那麽執着。
那天他們帶兒子去醫院做檢查,回來的時候路過時代廣場,那上面挂着一張巨大的海報,是蘇夏的演出照。
兒子突然拍着車門說要下車,他拿頭撞,用腳踢,發了瘋一樣。
他們吓到了,以爲是他身體不适,結果他一下車,就跑到廣場,仰着頭安靜的看海報,不肯走。
最後他們辦法,把海報弄下來了。
讓田箐桦震驚的是,兒子抱着海報說,“我要她。”
思緒回籠,田箐桦斂去神色,言語透着幾分厲色,“我不管以前你跟沈肆是不是有什麽,蘇夏,既然你已經嫁進沈家,那麽作爲沈家的兒媳,你的一言一行時刻都要注意,别給外人落下話柄。”
她斷定了,這個蘇夏跟她兒子肯定認識,雖然她還沒查出來。
蘇夏攏攏發絲,“知道了。”
對方不試圖反擊,田箐桦滿意不少,她手底下有一家大公司,久居上位,發号施令慣了,喜歡别人聽從,不容違背。
盡管這個兒媳,她沒放在眼裏。
“正好你這兩個月沒課,幹脆就和沈肆在家裏住一段時間再回山莊。”
蘇夏的臉色變了變。
待一天都渾身不自在,住一段時間,那不是要逼死她嗎?
“媽,沈肆他那邊……”
田箐桦打斷,“肆兒現在的情況你我都清楚。”
言下之意,這個借口就别拿出來了。
蘇夏的眼底湧出煩躁之色,婆婆是個厲害角色,她被吃的死死的,看來以後消停不了。
客廳傳來鬧聲,沈肆見不到蘇夏,在發火。
蘇夏一進去,就被沈肆拉到身邊,緊攥着她的手。
他癟着嘴巴,似是要哭了,“你去哪兒了?”
蘇夏安撫,“跟媽聊了會兒天。”
沈肆抱抱蘇夏,松開了,看看她,又去抱。
沙發上的沈穆鋅刷着手機,冷不丁噗嗤笑出聲,“嫂子的魅力真大啊,我哥見不到你,跟丢了魂似的。”
蘇夏無視沈穆鋅的陰陽怪氣,“爸,媽,我帶沈肆去房間看看書。”
“去吧。”沈峰說,“午飯好了叫你們。”
蘇夏跟沈肆前腳剛走,沈穆鋅把手機揣進口袋裏,他伸了個懶腰,“我上樓睡個回籠覺。”
氣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沈峰沉聲說,“穆鋅該成家了。”
“他的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有心上人了會告訴我們的。”田箐桦滿臉愁容,“我擔心的是肆兒。”
沈峰沉默了一下,“肆兒太依賴小夏了。”
田箐桦冷哼,“不知道她在肆兒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使了什麽招數。”
“那是你兒媳。”沈峰皺眉,“怎麽說的這麽難聽。”
“我有說錯嗎?”田箐桦的臉色不好看,“老沈,不然你告訴我,爲什麽肆兒要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的,還那麽信任她?”
沈峰啞口無言。
書房裏,沈肆坐在地上看書。
另一排書前面,蘇夏踮起腳找書,她猝然回頭,撞上一雙妖冶的眸子。
沈穆鋅不知何時過來的,和顔悅色,“嫂子,要拿什麽,我幫你。”
他靠的近,說話的時候,呼吸噴在蘇夏的脖子裏,盡是暧|昧。
看着那張比女人還要柔美的臉,蘇夏的身子僵了僵,“不用了。”
沈穆鋅的頭微微低着,似笑非笑,“嫂子,你怕我?”
蘇夏面不改色,“有什麽好怕的。”
沈穆鋅蓦地俯身,蘇夏屏住呼吸,腦子空白,他的臉在離她有一寸距離時頓住,擡起手往她後面伸去,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白皮書。
“是這本吧。”
身子一偏,蘇夏的語氣疏離,“不是。”
沈穆鋅揉揉額角,歎息着說,“看來我還要多了解了解嫂子。”
他盯着蘇夏,明明是在笑,蘇夏的後背卻在發涼。
“嫂子,我先出去了,待會兒見。”沈穆鋅雙手插兜,邁着長腿走了。
蘇夏快步去找沈肆,男人還坐在那裏,神情專注。
她一步步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沈肆。”
沈肆擡頭,“蘇夏。”
“你會好起來吧?”蘇夏的下巴抵着他的膝蓋,“我想你好起來。”
“能聽懂我的話嗎?沈肆?”
“能!”
沈肆丢掉很喜歡的書,抱住最喜歡的蘇夏。
中午,菜剛上桌,下人匆忙過來說是程小姐來了,桌上添加了一副碗筷。
一進門,程玉穗的眼睛就在沈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