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心回日本的探母的鄭森不同,鄭鴻逵更關心的是這次海貿的利潤。船隻還未到長崎,他便陸續收到快船傳回消息,對現在的生絲價格他了如指掌,若是沒有任思齊的兩船生絲出來攪局,長崎的生絲價格至少要高上一成,那麽鄭家的收益也會高上許多。所以對任思齊他也無甚好感。
不過鄭家雖然控制着日本航線,但也不可能做到獨霸日本的貿易,不允許其他船隻前來貿易,那樣的話會受到所有人的群起而攻,每一艘海船都有身後的背景,所有的海商背後的勢力加起來就是鄭芝龍也無法阻擋,除非他打算再次入海爲盜,所以也隻能以賣水标的形式收取保護費。
說起來,荷蘭人和其他海商都是鄭家的對手。而荷蘭人的貨源幾乎完全控制在鄭家手中,所以其他海商對鄭家的利潤威脅更大一些。現在荷蘭人和任思齊起了争執,鄭鴻逵自然樂于旁觀,若是荷蘭人能滅了任思齊最好,那樣明年鄭家就會少了一個競争對手,生絲的價格會賣的更高一些。
雖然不知道鄭鴻逵的真實心理,任思齊還是知道鄭家不會管自己和荷蘭人的争鬥了,便隻得無奈的下船。
“叔叔,同是大明同胞,他們又挂着鄭家的旗幟,咱們爲何不給荷蘭人施壓放他們一馬?這對咱們來說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嗎?”看着任思齊寂寥的背影,鄭森忽然道。
“大木啊,這是生意上的事情,你還不懂,以後我慢慢教你!”鄭鴻逵對着鄭森微笑道。
“好吧。”鄭森也不再管這事,“叔叔,我想早點下船,去探望母親。”
看到鄭森心思始終不在這裏,鄭鴻逵隻好放他離開了。
從鄭家的旗艦下來,所有人都心情沉重。荷蘭人已經發出了宣戰,單靠齊雲商行自己的力量肯定不能對付荷蘭人,可是現在誰又能幫助自己?
“飛魚号”上,任思齊召集所有管事議事,首先把荷蘭人宣戰的消息說了。
所有人一片沉默,荷蘭人的實力實在太大,先前一艘船都能抗衡“飛魚号”和“福春号”,現在長崎的荷蘭船共三艘,怎麽和他們抗衡?
“要不咱們逃吧,趁夜逃入大海,荷蘭人未必能找到咱們?”宋立本第一個發言道。這些天他一直負責收集長崎各種貨物的行情,也算是辛勞,幫着點貨發貨,整理各種文書。大夥兒對他的辛苦看着眼裏,也逐漸接受了他成爲自己的一員。
“沒辦法,隻能逃了!”司馬南歎息了一聲,“不過現在季風還沒有起來,咱們沒法出海。沒有季風的話,沒法保證能安全的回到大明!”
現在夏季還未過去,海上刮得還是東南風,要等到冬季,西北風起,來自大明的海船才會順着季風回到大明。
聽了二人的話,其他人都沉默不語,就連好戰的茅十八也一聲不吭。擡眼在衆人身上看了一圈,任思齊又把目光看向荷蘭人奧利爾。
奧利爾是在場中最尴尬的人,一邊是他的同胞,一邊又是他現在效力的齊雲商行,他和任思齊有着服務五年的約定。而作爲荷蘭人,他現在其實已是荷奸,若是荷蘭人得勝的話,根本沒他的好處。
“真的打不過的。實力相差太多!”奧利爾了解三艘荷蘭船的實力,任何一艘荷蘭船都完虐“飛魚号”。
看着衆人消極的神情,任思齊的心情也很沉重。可是作爲舶主,作爲齊雲商行的最高首腦,他不能這麽消沉,他必須給大夥以希望。
“哈哈哈,看你們那一個個熊樣!”任思齊哈哈笑了起來:“有什麽大不了的,不是離回大明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嗎。反正在長崎港荷蘭人不敢向咱們開火,怕他們個球!是打是逃,主動權操在咱們手中啊!”
看着任思齊輕松的樣子,其他人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許多,是啊,舶主說得對,打不了還逃不了嗎。反正荷蘭人不敢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對付自己,那樣的話就是鄭家也不會答應!還是該幹啥幹啥吧,嘻嘻哈哈之中,衆人魚貫散去。所有人中隻有宋立本注意到任思齊眼中一閃而逝的厲色。
“舶主,您到底怎麽打算的?”等衆人散去,宋立本留到了最後,向任思齊問道。
“唉,打,打不過。逃,不甘心啊!”任思齊長歎一聲,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宋立本點點頭,贊同道:“要是這樣逃的話,以後咱們再也無法面對荷蘭人,對士氣打擊很大,對舶主的大業也很不利啊。”這些時日的相處,宋立本看出了任思齊心中那勃勃的野心,接納李行久,爲了擴展人脈讓利松浦家和李國助,不斷結交來自大明的船主,這一切都說明任思齊所圖甚大。
“舶主,既然如此,爲何不求求鄭家呢,隻要鄭家肯幫助咱們,荷蘭人也不得不放棄對咱們的敵對!”宋立本不解道。
哪有那麽便宜的事?任思齊搖了搖頭,要想使得鄭家庇護自己的話也不是不能做到,那就是完全投奔鄭家,成爲鄭家的手下!可是那樣以來,自己也就完全失去了自由,這是任思齊不能允許的。
自己這些時日的拼搏爲了什麽?不就是能夠做出一番屬于自己的事業嗎?自古成大業者哪有輕而易舉的,哪有不經過一番艱難險阻?這點困難對自己又算得了什麽?
荷蘭人?又如何,我不相信我不能打敗你!你将是我成就事業的第一塊墊腳石!
鄭家,就讓你們看着我在你們面前崛起!東海不能隻有你們一家勢力,大明海洋,不能由你們一家獨大!
任思齊眼中冒出了熊熊火光,一股強大的戰鬥欲望充斥着他的身體。
在宋立本眼中,任思齊一時間渾身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就像變了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