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任思齊暗暗思量,這一次究竟是賠了還是賺了?從生絲賣的價格來看,好似會少賺上萬兩銀子,可是從拓展自己在日本的渠道來看,又好似賺了。懷行複雜的心情,來到了住處,使人召集商杭衆人議事,把剛才做的交易說了,沒想到衆人并沒有沮喪,反而一個個興高采烈。
“乖乖,一下子就賣了五百擔生絲,現在的價格是多少來則,好像是一擔三百六十兩銀子,咱們發了!”安東尼瞪着眼睛喃喃道,用雙手掰着算能賣多少銀子,卻怎麽也算不出。
“舶主這趟生意做的不差,能和本地日本藩主搭上線,對咱們以後的生意很有好處。”司馬南道。
茅十八的關注點卻不在這裏:“秀才,你說松浦棟向你引薦一個人,他叫什麽名字?”
“好像叫什麽李國助的,對,就是李國助!”任思齊道。
“原來是他啊!”茅十八若有深思。
“十八哥認得他?”任思齊急問道。
茅十八搖搖頭:“我并不認得他。不過以前聽傅舶主(傅春)說過,他年輕時曾追随顔思齊在日本大員之間,開創了好大一番事業,傅舶主認識李國助的父親。那李國助的父親名叫李旦,是有名的大海商,其船隊遍及東洋南洋航線,和日本藩主、荷蘭人,大明官府都關系匪淺,是個手眼通天的任人物。不過不知爲什麽李旦死後,其船隊沒有留給自己的兒子李國助,而是讓鄭芝龍繼承了。”
“這鄭芝龍也是一個人物啊,短短十來年時間,在海上擁有了如此大的勢力,顔思齊李旦那個不是海上的豪傑,都對他另眼相看,把自己畢生的基業都留給了他。如今更是做到了福建總兵之職,可謂是由匪而官的典範!”任思齊啧啧贊歎道,對鄭芝龍的際遇之奇很是羨慕。
“一個無恥小人罷了。”茅十八森然道:“據傅舶主生前所說,顔思齊顔大當家死因不明,多半是鄭芝龍所害。害了顔大當家性命,霸占了他的基業,這就是鄭芝龍幹得事情!”
“好了,現在人家是福建總兵,又掌控着整個東海,咱們惹不起。還是說說明天去拜訪李國助的事情吧,十八哥可願和我同去?”任思齊邀請道。
茅十八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以後,一行人就乘坐小船,前往平戶島,李國助就住在那裏。
“舶主,你看那是什麽?”安東尼慌張的叫道。任思齊扭頭一看,三艘大船正緩緩駛進長崎港,正是前不久和齊雲商行開戰的荷蘭船“公主号”還有另外兩艘荷蘭船。
“荷蘭人終于來了,這下可熱鬧了!”任思齊臉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現在荷蘭船竟然一下子來了三艘,這對齊雲商行可不是好事。前不久一艘“公主号”都讓齊雲商行的兩艘船難以應付,現在則一下子來了三艘!事情一下子嚴重了起來。不過現在大家都在長崎港,在日本的管制之下,料荷蘭人也不敢生事!
“舶主,你說生絲的價格會不會降下來?”安東尼忽然問道。荷蘭人來了,肯定會帶着大量的生絲。
“不會!”任思齊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荷蘭人是輾轉從我們大明海商手中拿到的生絲,其進價本來就比我們高上很多,賺得少了他們肯定不幹!”
李國助住在平戶島上,平戶離長崎港很近,從港口坐船隻需半個時辰就可到達平戶島。
平戶是最早的日本對外貿易之地,早在一百多年前,大明的海商就是在這裏和日人貿易,大海盜王直更是以五島列島和平戶島爲根據地。
不過幾年前發生了一場九州島原之亂,信奉西方天主教的日本貧民在天草四郎的帶領下舉行了起義,和幕府軍隊發生了連場大戰,雖然最後被鎮壓下去,幕府也很受震動。爲了抵制西教對日本的侵蝕,幕府發布了“閉關鎖國”之令,隻留下長崎一個對外貿易的港口,貿易的對象也隻限荷蘭人和大明海商。
平戶,這個昔日繁華的海港也随着“閉關鎖國”而蕭條了起來。
李國助的父親李旦當年就是以平戶爲基地,雖然後來海上的船隊由鄭芝龍繼承,可日本的事業卻還在兒子李國助手中。李國助當然在長崎有自己的商号,不過他平日還是願意住在平戶島上。
在平戶有專門的唐人町,平戶島上一半以上的居民是大明人。在這裏日本和服和大明冠服并行,倭語和大明官話交雜,一大半的建築更是完全的大明風格。
李國助的住宅在島上位置最好的地方,依山傍海,風景秀麗。高大的圍牆圍繞着宅院,其院内樓台亭閣,花園池塘,仿佛進入了江南園林。不愧是有數的大海商,其奢華之處不亞與日本王侯!
也許是得到了松浦棟之信,李國助對任思齊的來訪極爲歡迎,親自到了府門之外降階相迎。然後拉着任思齊的胳膊把臂進入了府門。
茅十八、李行久、熊二和安東尼四人沉默的跟在後面。
向後看了四人一眼,李國助對任思齊道:“我多年未回大明,想不到竟然出了任秀才這樣的青年俊彥,但看你身後四個随從,就知任秀才實力非凡。”
任思齊謙遜道:“哪裏哪裏,在前輩面前,不敢稱俊彥。這四位并非我的随從,實是我的兄弟。這位是十八哥,跟随故傅斌傅舶主多年,據十八哥所說,傅舶主當年在顔思齊顔大當家手下時,曾多次見過令尊大人。”
“哦,原來還是先父當年的故人!”李國助肅然道,當即和茅十八見禮,以兄弟相稱。
李國助爲人和煦,一點也不擺大海商的架子,這點深得衆人好感。
知道任思齊衆人和死去的父親有些關系,李國助更加的熱情,隆重的招待了衆人。
一盤盤美味佳肴陸續擺上,一壺壺美酒倒入杯中,菜是正宗的大明之菜,酒也非日本清酒,而是江南最有名的女兒紅。
推杯換盞之間,絲竹之音響起,宮裝打扮的大明歌姬、和服打扮的日本妓女先後獻舞,恍惚間任思齊覺得又回到了走馬章台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