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煌言去年八月鄉試中舉,由于北方戰亂不休,便沒有去京師赴春闱,而是準備安心讀書,等北方安定下來後再去考取舉人功名。張煌言十六歲考中秀才,二十二歲中舉,可謂少年得志、意氣風發。既然他隻有二十二歲,自然不急着去考進士,而是在父親的告誡下安心讀書。
張煌言的父親張圭章也是舉人功名,曾任山西鹽運司判官、刑部員外郎。後北方戰亂,闖賊流寇禍亂中原,滿清鞑虜屢次破關搶劫,張圭章不願爲官,便回了家鄉。他并沒有回到鄞縣老家,而是在杭州西子湖畔買了一座宅院,準備在風景秀麗之處安享晚年。
張煌言是一個胸有大志之人,他允文允武,酷愛兵法,并非是隻知死讀書的書生。每日他都天不明就起來,在庭院中耍上幾趟拳腳,再練習一下劍術。等天明後,吃過早飯,他會再練習射箭。
張煌言考取秀才的時候,是崇祯八年。大明外有滿洲人不斷騷擾,内有李自成、張獻忠率領的農民起義,可謂是内外交困。崇祯皇帝急需人才,于是下令,考取秀才的考生要“試經義後,試射。”可憐大部分考生皆是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哪裏射得了箭?所以紛紛面露難色。唯有張煌言手持強弓,連射三箭,箭箭中靶,令圍觀考生驚歎,令考官一緻點贊。
張煌言的志向并非僅僅是考取進士爲官爲宦,而是立下了蕩清宵小、中興大明的宏願,故而每日堅持練習武藝,熟讀兵法。
這天,張煌言剛剛吃過早飯,正準備在庭院中練習射箭時,聽家中下人傳報,說有鄞縣同鄉任思齊來訪。
聽到任思齊的名字,張煌言眉頭皺了幾下。這任思齊原先是堂妹的未婚夫婿,也算自家的親戚,十五歲就中了秀才,考中時的年齡比張煌言還小,張煌言對任思齊的學識還算佩服。可沒想到兩個月前,任思齊竟然犯下殺人之罪,功名丢失被下了大牢。
對堂妹和任思齊的退婚,張煌言不便發表意見,畢竟張蒹葭是自己堂妹,若是任思齊被處死,張蒹葭就算未婚先寡,勢必會影響再次的婚姻,張煌言也不願看到堂妹遭遇這樣的不幸。
後來他又聽說了任思齊越獄潛逃,任思齊洗刷罪名恢複清白身的事情最近幾日才發生,還沒傳到張煌言耳中,故而他對任思齊的來訪很是驚訝,任思齊一個逃犯怎麽就敢大搖大擺的來到府上拜訪?
不過對方到底是鄉親,又曾是自家的親戚,張煌言想了一下,還是讓下人把任思齊領了進來。
任思齊在張府下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張煌言居住的院子,就見到張煌言正對着靶子射箭。
“啾”“啾”“啾”張煌言短時間内連續三箭,箭箭射中三十步外的靶心。
“蒼水兄好射術!”任思齊鼓起了掌,他早就聽說張煌言善射,今日才見到了張煌言的射技。
“你不是慣于走馬章台嗎,也懂箭術?”張煌言手撫弓背,微帶嘲諷的說道。他胸有大志,對任思齊往日眠花宿柳的行爲很是看不上。
“略懂一二,蒼水兄可否讓我一試。”任思齊伸出了手,他原來在“福春号”船上時,時常向毛六讨教箭術,所以也會射箭,雖然射的不怎麽準,但是十射也能中上兩三次。
張煌言默不作聲的把弓遞給了任思齊,然後就等着看笑話。他這張是一石半的強弓,不是鄞縣縣學那八鬥的軟弓可比,他不相信任思齊能拉開。
任思齊接過弓來,從箭壺拔出一支羽箭搭在上面,雙腳曾肩寬站立,腰背挺直,側對着箭靶,緩緩拉動弓弦。
張煌言嘴角帶着一絲嘲笑的看着任思齊拉弓,慢慢的他嘴角的嘲笑消失了。就見弓弦在任思齊的手中慢慢被拉開,曾滿月形狀,就見任思齊右手一松弓弦,“啾”的一聲羽箭飛了出去,紮在了靶子的邊緣。
“見笑了,比蒼水兄的射技差遠了。”任思齊還回了弓,面帶讪笑道,他此時的手臂隐隐發麻,張煌言這弓可比毛六用的弓要強!
“已經很不錯了!”張煌言贊許的點點頭,讀書人裏能有任思齊這樣的臂力、射技的很是難得。
“小弟我對弓箭不太熟悉,我擅長的是火器。”任思齊不知爲何不願在張煌言面前失了面子,便取出了随身攜帶的火槍。
張煌言好奇的看着任思齊取出腰間挂着的一個布袋,打開口,從裏面取出一柄很短的火槍。火槍張煌言自然見過,并且還親自打過,不過這麽短的火槍他就沒見過了。
就見任思齊把槍口豎起,又從袋子裏摸出一個紙包,用口咬破了紙,把裏面的火藥倒入槍口,然後把一個圓圓的鉛丸塞進槍口,取下通條捅了幾下,便結束了火槍裝填的過程。
任思齊舉起右手火槍,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微微瞄準,便果斷的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火光閃過青煙冒起,張煌言就看見箭靶靠着靶心的位置出現一個圓洞。這箭靶乃是硬木所制,箭根本射不透,沒想到這火槍輕而易舉的就把它打穿。
“好厲害的火器!”張煌言嘴裏發出贊歎聲,“你這火槍與衆不同,竟然不需要火繩即可發射,那麽在雨天也可發射了?”
張煌言果然厲害,一下子就看出了這燧發火槍的優點所在。
“蒼水兄說的是,這叫燧發槍,在裏面有個火石,隻要撞擊就可打出火來,引燃火藥。”任思齊把燧發槍的原理仔細向張煌言講解了一番。
張煌言學識淵博,自然能聽得懂。不過在大明軍隊火器應用很多,并不缺乏厲害的火器,張煌言了解過後,也就不太在意。
“不知你來到我家所爲何事?”張煌言終于問起任思齊的來意。
看着張煌言警惕的樣子,任思齊知道他也許還不知道自己平冤昭雪之事,便掏出了張敬賢所寫之信,默默的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