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海禁是大明的國策。
但是海貿的利潤實在太大,往返一趟倭國即可獲得數倍之利,巨大的利潤使得無數沿海百姓無視大海的極大風險,奔向茫茫大洋,去賺取财富。
但畢竟出海是不合法的,朝廷在沿海各處設有無數衛所、巡檢司,若是被官兵捉住,則會被當作海盜殺掉,财産沒收。
爲了對抗朝廷軍隊,以及大海中無數的海盜,海商們都有着強大的武裝。當然若是遇到弱小,他們也不介意化作海盜搶上一把。
所以很多時候海商海盜分辨不清。
茅十八的東家傅春正是這樣一個身份,不過在茅十八的嘴裏,傅春的身份還要複雜的多,在他的身後還有着深厚的官府背景。
知道任思齊雖然是個讀書人,卻是第一次出海,茅十八特意給任思齊講了很多船上的事情,他對任思齊很感激,畢竟沒有任思齊他現在還在牢中呢。
沒看出茅十八還是一個話很多的人,一路上拉着任思齊“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從他以前的海上壯舉,到東家傅春英雄氣概,再到在鄞縣失風,說個沒完沒了。
每個人心底都有傾訴的欲望,就看能否找到合适的傾訴人。
任思齊爲人平和,溫文爾雅,前世做公司高管時與人打慣了交道,自然深知與人交談的技巧。幾句不着痕迹的吹捧撓到茅十八心癢處,更增加了他談話的興趣。
“當年我在大嶼山做海盜,那日子可叫一個痛快,大碗吃肉大秤分金。誰知老大死了後,二當家和三當家起了龌龊,都要争着當老大,當時我是四當家,顧念着兄弟們的情誼極力彌合着。沒想到老二真他娘的黑心,竟然先對老子下手!一夜之間,我手下一百多個兄弟被偷襲,死掉二十多個,我拼命搶了一條船,才逃出了寨子。當時的我受了重傷,要不是遇到東家救了我一命,早就死在海上了。”談起往事,茅十八唏噓不已。
“當時你是不是在二當家和三當家間搖擺不定?二當家和三當家實力是不是差不多?”任思齊問道。
“嗯,他們手下的船隻兄弟是差不多。我主要是顧念兄弟們情誼,不願大家窩裏鬥。”茅十八道。
“那當時你和三當家的關系是不是更好一些?”任思齊問道。
“是啊。你怎麽知道?”茅十八驚疑道。
“本來二當家和三當家勢均力敵,你要是投向任何一家,另一家肯定撐不住,偏偏你和三當家關系更近些。要是我,也會先下手打你。”任思齊歎息道:“吞并了你的船隻手下,二當家肯定實力大增,三當家再也抵擋不住,最後的結局不是被吞并,就是被趕走。”
茅十八眼睛越瞪越大,不可思議的看着任思齊:“他娘的,讀書人就是厲害!全中,後來老三在島上再也立不住腳,帶着手下離開了。”
海船迎風破浪,在茫茫大海中行駛,碧海藍天,微微海風,海鳥在天上自由飛翔,魚兒時不時從海面躍起。
眼前美景讓任思齊覺得心胸開闊,牢獄之災、退婚之辱所帶來的灰暗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直想對着海面大聲呐喊。
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做了。
“啊”
直到喊了個筋疲力盡、聲嘶力竭。
喊完後,一身的輕松,感覺自己一下子融入了海船,融入了大海。
船上水手們微笑着看着任思齊,讀書人的身份、秀才功名讓他們對任思齊有些敬而遠之,現在看到任思齊的真情流露,他們忽然覺得秀才也是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的的人,不覺間關系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中午時分,海船行進到杭州附近海面,海上船隻一下子多了起來,海船逆着錢塘江而上,能看到兩岸綠色蔥蔥,江面帆來帆往。
“到了!”随着茅十八的話,就見前方海面上出現一艘三桅帆船。
三根高大的桅杆指向天空,桅杆上并沒有升起船帆。帆船首尾高昂、高大如樓,從旁邊經過的船隻與之相比都要小上一兩号,正是茅十八的東家傅春賴以橫行江浙海面的“福春号”三桅帆船。此船長九丈八尺,寬兩丈一尺,深一丈二尺,前後三根桅杆,最高的一個足有七丈高。
任思齊腦中有着後世的記憶,在後世萬噸十萬噸巨輪都見過,這艘排水量頂多三四百噸的福春号還引不起他的震撼。而旁邊熊二的眼睛已經直了,作爲一個北方的流民,他何曾見過這麽大的船隻?
随着乘坐的海船慢慢靠近,視線由平視變成仰望。當兩船相接,從下面向上望去,高大的船舷直如城牆一般。
一道繩梯從福春号船舷放下,茅十八一馬當先向上爬去。
登上了福春号甲闆,東家傅春已經笑呵呵的等在那裏。
“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傅春拍打着茅十八的肩膀,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聽說你在鄞縣失了風,我正要設法營救,沒想到你竟然自己逃出來了,實在是太好了!”
“鄞縣縣衙的監牢太不堅固,不小心就逃了出來。”茅十八大咧咧的吹着牛皮,邊揮手和傅春身後站着的幾個船員打招呼。
“十八哥,你能回來實在是太好了!”
火長司馬南欣喜地走了上來,一把抱住了茅十八。
“哎呀,又不是娘們,有什麽可抱的!”茅十八的話讓周圍的船員們都笑了起來。
茅十八使勁拍了拍司馬南的後背:“好兄弟!”
司馬南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人長得偏瘦,皮膚白皙,在一群黝黑的船員裏顯得很另類。他年少時讀過書,能看懂海圖,會用牽星術計算航道,做爲火長負責着船舶在大海中行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