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夢不無譏嘲:“怎麽,怕了?”
“怕?”楊绮一挑眉,然後,出乎亓夢預料的,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竟然煩躁的抓了抓頭承認了:“可能吧,這種心情……或許我真的怕了。”
亓夢意外道:“我以爲你什麽都不怕的。”
“我曾經确實什麽都不怕,可是……”眼前似乎又一次浮現出嬌娘中毒時強撐精神實則虛弱的面容,如果那時沒能福大命大的找到脫胎換骨的方法,或許就會永遠的失去嬌娘。這件事對楊绮的影響,遠比衆人想象中要大得多。
“接近過失去,便學會了畏懼。我不怕自己出什麽事,我怕的是失去他們。”夜風吹來,楊绮撩了撩白金色的長發。她回頭看向基地,她的親人和好朋友都在裏面。然後她又轉回頭來,深深地凝望着身邊的姑娘,鄭重無比的說道:“我也怕失去你。”
亓夢渾身一顫扭過身軀,半晌後反而悶悶開解道:“你這莽大膽兒能怕什麽呢,應該隻是在焦慮吧。”
“我也不想啊!本來還沒什麽,甚至有些地方還跟玩似的。可是随着老姨記憶的解封,尤其是這一次竟然和黑死帝登陸的時間如此一緻,某種感覺越來越強。好像潛藏在重重巧合之後,有某種莫可名狀的巨大威脅。所以說,這件事裏頭你到底有沒有什麽能夠告訴我的?”楊绮伸手扳住了亓夢的雙肩,将她轉回到正面相對的角度,懇切道:“這對我真的很重要,如果有的話,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亓夢躲閃,然後又擡起頭。她認真的看着楊绮的雙眼,也認真的審問着自己的内心。良久之後,亓夢歎了口氣:“你想知道,我爲什麽一定要和你分手,一定要斬斷俗緣麽?”
“想啊,當然想啊!”楊绮一敲手心:“我就知道裏面一定有問題,我就知道裏面一定有原因!”
“這一切,都是爲了……”沉吟良久,亓夢擡起頭來堅定的吐出了兩個字:“大義。”
“大義?”楊绮皺眉:“什麽大義?哪方面的大義?”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空泛,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在爲了大義而奮鬥。”亓夢下定了某種決心,鄭重其事道:“你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今天我就清楚的告訴你:世界之軸擁有十二個刻度,仿佛表盤,六個單數六個雙數。六個單數組成了世界觀測局的六芒,六個雙數便是這世界的天命者。”
“六個雙數?”楊绮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什麽樣的雙數?”
“就是,我這樣的雙數!”唰,星光綻放,無窮的光輝射向四面八方,而普通人卻又完全不可見。燦爛的光華中,天宮戰袍再現,雙翼展開若垂天之雲,華美的景象隻有夢中能夠遇見。周身纏繞着凜冽的神光,不單單是力量,亓夢在這一刻綻放了自己所有的特質、所有的完美、所有的神性氣息。
隐隐約約間,亓夢的背後又凝結出一個光影人身。楊绮仔細看去,但不論怎麽看都看不清。隻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光影中仿佛在沉睡的人身不是别人,正是大萌,是最熟悉的笨蛋萌。這一刻,亓夢與大萌仿佛一體雙身,相伴相生。
“這是……!”楊绮瞪大了眼睛,那種一體雙身的感覺是如此的熟悉,那種無以言表的氣息也是如此親切。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萌,可某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聲音在不停告訴她,自己對這氣息絕不陌生。
一雙眸子如同自雲端俯視人間的神靈,亓夢此時美的根本不像是人間能夠存在的生靈。甚至不夠格的人都看不到她的本貌,隻能看到一團光,隻能接觸到一種崇高的概念。她的任何一句話都仿佛女神的令谕,任何一個舉動都好似能撩撥命運的河流,讓人不敢、不想、也不願去違背。
光輝中的女神開了口,聲音是充滿神性的多重聲線,仿佛無數個可能性中的無數個亓夢在同時說話:“我,亓夢,神我之天命者!”
楊绮驚訝,然後肅然。看着展露自己全部生命本質的亓夢,一種特别的氣機在升騰、在交感,右手中的金色側身像不激自發,飛騰而出,與楊绮本人合而爲一。
轟隆,有一道金色的閃電自虛空迸射,劈斬在楊绮身上。金光燦燦若朝陽,上一次發出這樣的光彩,還是在面對黑死帝的時候。金色的光暈不停傳遞着一些無需言說的訊息,讓楊绮第一次如此認真、嚴肅的挺直了腰闆。
沒有嬉笑打鬧,也不再好似撩妹一般每個正形。楊绮很清楚,當眼前之人展露出如此形态時,她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小姨子”亓夢,而是無比尊貴的神我之天命者。
天命者當前,如何不見禮?
于是楊绮鄭重其事、铿锵有力的向眼前之人通報了名号:“我,楊绮,永夜之女王!有禮了,神我之天命者。”
深深地看着楊绮周身纏繞的金光,亓夢也鄭重還禮:“有禮了,永夜之女王。如你所見,這就是雙數,這就是天命者的本質。我誕生自亓萌的夢境,同根同源,又表裏互映。亓萌,便是我的塵我。我,便是亓萌的神我。我的戰鬥力并不強,甚至都不好說能不能打的赢你。但是,身爲天命者,我自有我自己的使命!”
光輝之中的神我之天命者斬釘截鐵道:“我,是命運的觀測者!”
“命運的觀測者?”楊绮鄭重問道:“你所見的命運是何等模樣?與這一次事件是否相關?”
光芒中的女神搖頭:“命運不可言說,尤其是能夠涉足命運之人。若非我勉強以神通隔絕一切,若非你本身與我孽緣無窮,若非你本就擁有一絲可能性,我甚至不會現出真身與你見禮。即便如此,我也依然不能向你多說——不能向現在的你多說。”
楊绮追問道:“那你能說什麽?你的大義到底何在?”
“我的大義,在于未來。”光芒中的女神不容置疑到:“在世人認知之外,還有一處戰場。爲了那一場戰役,很多人在付出,很多人在忍耐,很多人在犧牲。那場戰役的勝敗,關系到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一切,包括你本人——還有更多人、無數人、所有人!”
“這一場戰役中,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都能将命運引向截然不同的支流。任何一點變化,都能夠改變萬萬千千人的命運。任何一點失誤,都會導緻那些忍耐、那些付出、那些犧牲,化作泡影付諸東流!”
“你害怕失去?這很好,因爲我也害怕失去。不懂得害怕,就不知道珍惜。我秉承着亓萌對美好未來的一切憧憬與夢想而生,我當然明白什麽是珍貴,我當然明白什麽是美好——可是這更告訴我,我不可以失敗!”
“我不可以失敗,絕對不允許失敗。如果我失敗了,無窮無盡的慘劇會接踵而來。到那時你會明白,上海事件,隻是一件小事。”
“在這絕望的抗争中,我必須勝利。”
“爲了勝利,我必須從塵世抽離,所以我要斷去一切塵緣,所以我不能涉足任何不應該涉足的事件,卷入任何有牽絆的關系。你說我絕情也好,說我冷酷也罷,今天我鄭重其事的向你說明白——”
“我插手強納森這件事,是爲了尋找一個重要因素。一旦我找到這樣因素,我會立刻抽身而去,絕不再和這件事有任何牽絆。”
“我也不會向你說這件事背後到底是什麽情況,一個詞都不能洩露給你。你成也好敗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不幹涉,也不能幹涉。”
“這,就是我的目的。”
“這,就是我的大義!”
振振之詞,震動寰宇。
下一瞬,光輝又乍然收斂。翅膀收攏,戰袍消失,神我的天命者又變回了亓夢,顯出熟悉的樣貌來。這一次,亓夢沒有再躲閃,而是筆直的看着楊绮,聲音不高但毫不動搖:“爲了大義,我重新說一遍:我們,分手吧。”
亓夢轉身便走,走向堡壘,走向決戰,沒有回頭。
楊绮則站在原地,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楊绮開口了,聲音并無落寞:“姑娘,剛剛你說,不能向‘現在的我’說。那麽,什麽時候能對我說?”
楊绮轉過身,看着亓夢迥然的瘦削背影:“我不知道你看到了怎樣的命運,我不知道你肩負着怎樣的使命,我不知道你承擔了怎樣的壓力,但我知道,你走在一條孤獨的道路上。或許‘現在的我’無法分擔這份壓力,所以才讓你如此孤獨。但是,相信我,總有一天我可以幫你承擔。”
亓夢,頓住了腳。
“總有一天,你可以敞開心扉,向我訴說無常的命運,就像訴說着工作上遇到的磕磕絆絆。”
“總有一天,你可以放下負擔,與我商量未來的規劃,就像商量着裝修新房的暢想與草案。”
“總有一天,我不再是‘現在的我’,我會成爲更強的我,比黑死帝更強。我會成爲更智慧的我,比老姨更智慧。”
“那一天,不會太遠。”
“所以,我也鄭重的重新回答一遍:你說的理由我不認可,這分手,我不、同、意。”
“冥頑不靈……”亓夢冷漠留言,然後繼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