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對小姐妹,也就在1962年那個草長莺飛的四月出生。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在那個靜谧的山村中,這對姐妹花就出生在山花爛漫的時節。當她們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除了彼此,就是這個美麗的、燦爛的、姹紫嫣紅的世界。
幼時的記憶總是美妙而充滿奇趣,所以身在蘇慕華的記憶之中,楊绮也不停的感受到來自整個回憶世界的情緒。那些好奇的、充滿探索欲的、充滿活力的情緒一波波湧來,讓楊绮感同身受,整個心靈也爲之感染,變得活潑靈動充滿天真童趣和無限可能。
這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蘇慕華對幼時的回憶忽快忽慢,跳躍性很強,楊绮也跟随着她的視角回顧着美妙的童年生活。
從出生的第一天起,這對姐妹花就成了全家的寶貝。
在那個極端重男輕女的時代,街坊鄰居對雙生姐妹花的出生不置可否,更有甚者認爲養兩個閨女是個拖累、是個麻煩事。畢竟******餘威猶在,人們首要考慮的是吃飽飯的生存問題。可姥爺卻從來沒有因爲沒有生個兒子而愁眉不展,反而每次回家都興高采烈。
對他來說,一口氣出兩個閨女,絕對是天大的喜事。每天都抱了這個抱那個,一手一個扛在肩上,左看看右看看,笑的合不攏嘴。小姐妹的吃穿用度等等一切,也都盡力按照那個時代的最高标準準備,姥爺的确把所有的愛都放在了兩個女兒身上。
一口氣出來倆漂亮女兒,這可是每一個女兒控的夢中天堂啊有沒有!!
咳咳,算了,不編排姥爺他老人家了,接着說正事。姥姥姥爺自從有了兩個女兒之後,生活一直充滿了陽光。在姥爺姥姥無微不至的關愛之下,姐妹花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也是充滿陽光和溫暖的。當然,這夫妻倆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也遇到了甜蜜的煩惱——那就是分不清楚誰是誰。
倆女兒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憑肉眼根本分不出來!
于是,兩姐妹經曆了一段“不知道誰叫哪個名字”、“不知道誰大誰小誰是姐誰是妹”“不知道滿床亂爬的兩個娃娃中,到底是哪個剛剛洗了澡”的日子。直到兩姐妹稍稍長大、頭發漸多,姥姥靈機一動給兩姐妹梳了不同的發型,這才能夠輕松區分。
“辮子往左歪的就是慕瓊,辮子往右歪的就是慕華。”沒錯,姥姥就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給兩人安排了身份,而兩人的名字從此才基本确定下來。
明确了你我的姓名,這是萌生自我意識和分清他我之别的開始,但兩姐妹卻依然如同一人。她們形影不離,去哪裏、幹什麽,都是一起。從襁褓中就顯現出她們的性格略有不同,慕瓊更加文靜、慕華更加活潑,但這一點不同完全沒有影響兩人的關系。
村頭每一道溝、村尾每一道坎,屋前屋後的大棗樹、道左道右的野鳥窩,都少不了兩人的影子。
時光飛逝,那兩對走起路來滴滴答答搖搖擺擺的小腳丫漸漸開始穩當、有力,姐妹花慢慢長大。随着眉眼漸開、齒齡漸長,村裏同一批成長的孩子們慢慢有了美醜觀念。那個時候起,全村男孩們、女孩們,才忽然間有了一個巨大的發現——粑粑麻麻,那兩個小丫頭怎麽和我們畫風不一樣啊!爲什麽覺得她們的畫風好華麗,我自己的畫風好拙劣呐?
面對這個問題,粑粑麻麻們隻能摸着孩子的頭歎氣道——孩子,其實吧,粑粑麻麻小的時候也向耶耶奈奈們問過同樣的問題。但這個問題,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二十多年了,他們家的畫風,從來都和咱們不一樣。你們隻要記得,以後努力種地幹活,讨一個回來當老婆就行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稚童也有美醜之心。但随着年齡的不同、心态的不同,愛美的表現方式也自然不同。對于野地裏長大的野小子們來說,看到兩個如此漂亮的姐妹花,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會像成年人那樣去搭讪,反而是去欺負。
沒錯,就是在各種時間地點,用各種無傷大雅的辦法,變着法子的欺負兩姐妹,以達到引起其注意力之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他們顯然挑錯了對手。
這兩姐妹掏鳥蛋、爬牆頭,麻利程度完全不輸男童。
這兩姐妹編花籃、翻花繩,心靈手巧冠絕全村女童。
年齡再稍稍長大一點之後,她們上山探險、下河撈魚、抓野雞、捕螞蚱、摟草打兔子,樣樣精通。全村男童頓時斯巴達了,有一種在PVP時本想在小号面前裝裝逼,結果一腦袋撞上了氪金高級VIP的感覺。
兩姐妹不僅在頑童遊戲的方面能力過人,而且在真正面對危機的時候也同樣膽識不凡。蘇慕華對這一件事的記憶很深刻,所以楊绮很清楚的看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是在1966年的三月份,雖然春寒料峭,但已經萬物複蘇。山民靠山吃山,但山上不僅有豐富的物産,也有各種潛在的危機。
這一天,村裏的孩子們一起去山上玩耍。已經四歲大的孩子們正是膽大包天的時候,他們急于登高、探險、向周圍的所有人證明自己,所以富有強大的冒險精神。本來他們不會遠離山村,但這一次,他們一合計,就決定向老林子裏進發。
然後,就遇到事兒了。
這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他們遇到蛇了。
蛇不多,就一條。
但卻很吓人,因爲這是條蛇。
凡是說自己不怕蛇的人,大多是沒怎麽見過蛇,至少沒有在自由的、開闊的地方與蛇狹路相逢過的人。這條蛇通體碧綠,藏在草叢裏極難發現,孩子們自然也沒有發現。它從草叢中遊了出來,體量頗輕的它甚至可以遊弋在草尖上。然後,穿着花棉褲的小胖一腳淌過去,就把蛇挂在了褲子上。
當時當場,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沒考慮過這是不是毒蛇的事兒,僅僅因爲它是一條蛇,就已經夠孩子們驚恐的了。
至于小胖?當這條蛇嘶嘶的吐着信子纏着他的腿一路往他的開裆褲裏鑽的時候,當冰涼的蛇皮摩擦過他的吉吉和蛋蛋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當場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瞬間,孩子們全都跑了,嗷嗷大叫着回家找大人去了,留下小胖一個人在那裏動也不敢動的嚎啕大哭。
隻有兩姐妹沒走。
姥爺姥姥平時教育的好,加上兩姐妹本身靈氣兒逼人,她們很勇敢,而且很有點子。
小小慕瓊首先穩住了小胖,讓他不要緊張,也不要亂動。在小小穆瓊溫柔的聲音中,小胖果然停止了嚎哭,隻是吓得哆哆嗦嗦的有點站不住。小小慕華則讓小胖把衣服脫了,蛇藏在衣服裏面肯定是誰都沒轍的。小胖怕的渾身僵硬根本不敢動,小小慕華則卷起袖子來親自動手,又輕又快,三兩下就把小胖扒了個精光。
看着小小慕華那利落勁兒,楊绮不由感歎:“看來老媽從小就有當大夫的潛質,手快心狠啊。”
衣服一脫,蛇便露了出來。隻見這條草綠色的青蛇盤在小胖的腰上,正嘶嘶的吐着信子。小胖又吓又冷哆哆嗦嗦,兩姐妹繞着研究半天忽然有了想法。
春寒料峭,山中三月天更是冷飕飕的。蛇本來不應該往人身上鑽,但現在涼風陣陣,它應該是怕冷才會盤到小胖腰上。既然怕冷,那就繼續來點涼的不就結了?兩姐妹一合計,立刻想到了好主意。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溪,溪水都是山上流下來的雪水,正适合趕跑這條蛇。
看着兩姐妹湊腦袋嘀嘀咕咕的樣子,楊绮又是好笑又是牙疼。好笑的是她們倆倒是聰明,尤其是小小慕瓊更伶俐,知道用低溫對付剛剛冬眠完的變溫動物。但牙疼的是這倆小家夥沒輕沒重的,而且似乎都有點腹黑,這小胖子恐怕得受點苦了。
果不其然,結果完全沒有出乎楊绮的預料。
行動力十足的小小慕華颠颠的拿着小胖子的棉褲就奔了出去,找到小溪往冷水裏一摁,自己先凍的打了個哆嗦。但救人要緊,她沒沒顧得上喊涼,帶着水棉褲就一路小跑奔了回來。冷水本來就冰,冷冷的山風再一吹,那真叫個冰爽無比。小小慕華生性果決,她二話沒說連個招呼都不打,嘩啦一下就把冰水潑到了小胖身上。末了還擰毛巾似的當頭給小胖擠了擠,又擰出半斤給來了個淋浴。
小胖當場就嗷的一嗓子整個人一蹦三尺高,一聲怪叫傳出老遠。然後他什麽也顧不上了,哭着喊着光着屁股就一路跑下山去。但那條碧綠色的蛇倒是被冰水沖了下來,泡在涼水裏暈頭轉向找不着北。這一次不論如何,倒是保了小胖一條小命。
事情的結尾,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慕華抓着青蛇回到了山村,耀武揚威的在所有孩子面前轉了一圈。她完全不怕這種東西,拿在手裏還敢當鞭子甩,耍起來那叫一個虎虎生風,把所有小孩都看的又羨慕、又畏懼。這一出讓兩姐妹大大的漲了面子,小毛孩子們從此再也不敢找麻煩,一切唯她二人馬首是瞻。
這個三月,姐妹倆當上了村裏的孩子王,一時間神氣無比、風頭無兩,童年生活可謂是走到了巅峰。
可也是在這一年,無憂無慮的日子忽然間戛然而止——1966年5月16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