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過水、涉荒原。
汗血寶馬不停蹄,一路自東向西。遇山翻山、遇河渡河,如同一把剪刀橫切了南宋。若在現代社會,或者哪怕另換一群手下,楊绮都不敢就這麽大模大樣的前行。若四面楚歌、八方圍堵,便是三頭六臂也逃不脫被圍攻而敗的下場。但現在,她真的就敢這麽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
南宋最高層雷霆震怒,麒麟閣寶庫中竟然被人以巨劍刻下了“采花大盜賈騰鷹到此一搶”字樣,簡直讓皇家威嚴盡喪。武林盟立刻發表聲明,再度調高了賈騰鷹的懸賞額。在官方出手的财政支持之下,那張通緝令上的數字已經遠遠超出了第二名,成爲了一張放着閃閃金光的黃金通緝令。
同時,南宋也出動正規軍,甚至任命了一名大将,以領兵打仗的架勢全力追讨賈騰鷹。如此一來,不論在朝在野,賈騰鷹都被列入了一級必殺的名單。
可惜,不論朝野都隻能吃灰。
朝廷選派的大将,繼承了朝廷一貫的處事風格——效率低。從人選到撥款到權限,朝廷上一片吵吵吵,吵個不停。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誰都不想幹,所以你推薦我,我提攜他,他又說自己年紀輕輕、沒有能力、不堪大任、還是你行。同時,皇上态度也很不明朗,忽左忽右的讓人摸不透。
而哪怕委派了大将,下面的小将也難搞得很。不同派系都在裏面安插了人手。這些人的态度和想法又各不相同。所以雖然看起來兵強馬壯。其實實際戰鬥力和反應能力比麒麟閣守備軍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哪怕真的大軍開撥了,大将軍又立刻遭遇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那些賊人,去哪了?
對,不僅僅是朝廷将領,就連消息靈通的江湖客也面臨着同樣的問題。雖然心動于巨量錢财一夜暴富、或者期盼于打敗魔王功成名就,很多江湖人嗚嗚洋洋的便開始了“獵鷹行動”。但實話說,他們連賈騰鷹到底在哪都完全沒有頭緒。
今天說在江浙。明天說在河南,後天說在陝西,虛虛實實根本弄不清楚。
其實,他們完全是輸在了機動力上。
行軍打仗當侵略如火,楊绮充分發揮了小股精英部隊高移動速度、長持久力、後勤補給極其方便的優勢。穿山過林跋山涉水一路奔馳,她們前進的速度甚至還遠遠超越了鷹爺事件的訊息擴散速度。宛如那些比導彈速度更快的飛機,不用做太多戰術規避,一路疾馳即可。
太陽從身後升起,向面前落去。
第一天。她們策馬奔過了溫婉的江南水鄉。在鄱陽湖邊安營,在九江城外紮寨。這裏距離南宋的統治中心并不遠,但楊绮一點都沒有在逃跑的樣子,反而仿佛郊遊一般還有閑心下湖捕撈。這一撈還真撈上來不少好東西,中秋時分蟹正肥,鄱陽湖的大閘蟹鮮嫩可口滋味十足。
“這個季節怎麽可以錯過大螃蟹呢。來來來。煎炸烹炒蒸起來!”
第二天,她們策馬奔過了茂密的原始叢林。在山野之中尋路,在密林之中修整。這裏是著名的神農架老山溝,即便在現代也有不少山野怪談,這裏的原始森林中更是什麽樣的危險都可能遇到。但楊绮卻一點都不在乎逢林莫入的禁忌,反而招呼大夥入山打獵。果然,逮到了很多肥碩的猛獸。
“到了山林裏就是要吃野味兒啊,來來來,架起篝火烤起來!”
第三天,她們策馬奔過了交戰區。從趙宋的領土奔向了關中地區。這個時候,南宋朝廷甚至還沒能争辯出到底誰來領軍,她們便已經離開了南宋的轄區。西安城外秋意濃,好一片秋高氣爽的金秋面目。此處距離邊關不遠,甚至能夠發現蒙軍調撥的痕迹,據說全是精銳部隊。楊绮卻沒有露出擔憂的樣子,反而招呼大夥帶上銀錢去采摘。
“這個時候陝西的蘋果最好吃,來來來,趁着出關之前啃起來!”
第四天,她們策馬出關,從中原地帶進入到了茫茫高原中,來到了遼闊的青海湖邊。草原無盡,曠野無窮,天高地遠心廣闊。野馬遊蕩,北雁南飛,聲聲鳴叫若胡琴。在青海湖邊看落日,落日落在湖水中,雲、霞、燦燦的光華,這粗犷的美麗像是一首草原的牧歌。
“到什麽山上唱什麽歌,來來來,不要愁眉苦臉的,跟我唱起來跳起來!”
一天又一天,她們奔馳在遼闊的土地上。這是方慧所見過的最極速的行軍,從前從臨安到關外沒有半個月肯定下不來。可現在,所見的景色幾乎是一天一變。若非馬是天馬、人是強人,若非楊绮的目力能達至極遠、一瞬便能找出最好的那條路,幾乎無法支撐這樣的前行。
但同時,一天又一天,三妙都在爲嬌娘打掩護。這掩護打的半假半真,因爲嬌娘中毒這件事的确不适合讓其他人知道。每一天,三妙都用各種方法給嬌娘創造放血療毒的機會。每一天,她都會神色凝重的告訴楊绮,嬌娘胳膊上的晦澀氣息又重了。
放血療毒是飲鸩止渴,若非嬌娘已經修成了龍象四層,生命力被激發出生生不息的效果,她早已撐不住了。
青海湖邊,一塊巨大的礁石上,三妙與楊绮并肩而立。
“毒性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今天已經徹底超過了手肘。此消彼長,劇毒攻心之日恐怕不遠。”三妙表情很凝重:“嬌娘的時間……不長了。主子,我們真的可以成功嗎?”
“呼……”楊绮目光幽深,她看着天邊的飛鴻。罕見的輕輕呼了口氣。這幾日她看起來一如往常。和從前一般胡鬧、大笑,但心中淤積的壓抑卻無可排解。片刻後她點點頭,拍了拍三妙的肩膀:“嬌娘最近肯定會虛弱下來,哪怕想強撐也很難再撐住了。你想點辦法幫她打打掩護,剩下的都不用擔心,有我呢。”
“嗯。你……也不用太勉強自己。”三妙點點頭,留下一句話便走了。
不片刻。嬌娘竟然過來了。她一身黑色衣裙,頭戴黑色兜帽,秋風烈烈,黑發飛舞,更讓她白皙的小臉顯得格外美麗。嬌娘宛如一朵雪蓮花,隻是在這凜冽的寒風中,她即将凋零。
“風大了,給你拿了件衣服。你的披風我還在繡呢,很快就可以弄好了。”嬌娘坐在楊绮身邊。一起在礁石上眺望廣闊的青海:“對了,我們……能回天山一趟嗎?”
不知爲何,在這一瞬楊绮忽然想起了“落葉歸根”這四個字。
她心中一塞,然後擺出了慣常的大咧咧表情,語氣誇張道:“咋地啦,想家了?”
“嗯。”嬌娘點點頭。恬靜的像一幅畫。但讓人揪心的是這畫卻不知何時便會忽然碎裂、散做塵埃。
“沒問題!咱們剛好順路,我正好也要回一趟靈鹫宮辦點事。不過咱們隻能稍微、稍微的停一停,然後又要繼續出發了,不會嫌時間短吧?”
“怎麽會呢,我隻是忽然想回去看一眼罷了。”嬌娘嘻嘻一笑:“反正家不論何時都是家,不管怎樣家都在那裏,我們可以回來之後再好好看的嘛。”
“嗯,我們回來之後,再一起看。”
嘴裏說出這些話之後,楊绮心中滋味已經複雜的難以言喻。她眉毛微顫。某種情緒已經難以壓抑。她必須抒發這種情緒,否則便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再演的下去。
“對了嬌娘,你喜歡聽我唱歌對吧?”
“是啊,我最喜歡你那個《霸王别姬》了。”嬌娘托着香腮看着她,仿佛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在看一個大英雄:“我覺得你唱那首歌時,就像在發着光一樣。”
“霸王别姬……”楊绮心中一顫,然後咬了咬牙才讓自己笑了出來:“哈哈,謝謝捧場!不過今兒咱不唱霸王别姬,那可是我的壓軸曲,哪能随随便便就唱呢?現在這景色,當然要唱些應景的東西才能顯出咱的才華。聽好了,張嘴就來——”
【鴻雁,天空上】
【對對排成行】
【江水長,秋草黃】
【草原上琴聲憂傷】
人們一個個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聽着這沒有伴奏的清唱。這是諸位小弟小妹第一次聽到楊绮唱抒情歌,這歌聲遼遠、寬廣,帶着難以明述的情感,與她平時所唱的歌曲類型大相徑庭。但這首歌裏卻有種深邃的力量,抓住了每一個人的心。
遠處,方慧駐足,靜靜地看着這一切,雙目中也似有憂思。
【鴻雁,向南方】
【飛過蘆葦蕩】
【天蒼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鄉……】
深沉、粗犷的唱腔中,她們再次出發了。
從高原到草地,從草地到荒原,從荒原到沙漠,從沙漠到高山。嬌娘的狀态日漸惡化,疼痛深入骨髓。楊绮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搜腸刮肚的想在所有獲得的秘寶中找一樣來緩解她的病痛,但可惜,沒有什麽能夠起效。
第六天,終于看到了缥缈峰。楊绮根本沒心思避諱方慧,也已經不在乎方慧怎麽想的了。她變回原形,與嬌娘一起雙騎并肩直上靈鹫宮。一隊隊的宮女、一列列的屬下,如同歡呼的海潮一般恭迎兩位大神回宮。時間不長,靈鹫宮的氣象已然大爲不同。
嬌娘淡笑着看着一切,就像彌留的老人看着滿堂兒孫。
【鴻雁,北歸還】
【帶上我的思念】
【歌聲遠,琴聲顫】
【草原上春意暖】
當天夜裏,楊绮一個人來到了那裂縫深谷中。她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腳一邁便直直墜落谷底。在那幾乎無人可以到達的絕地中,她一步步堅定地向前。金銀、财寶,全都無法讓她側目。她直直走到那熔爐旁邊,暗紅色的地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燒。
得自另一個世界的寶料在漫長的烘烤中已經火候十足,它們就差鑄兵大師灌注心意的捶打便能化成文武胚。這個過程要很嚴格、很專注,要遵循很多規則。但今天,楊绮顯然不打算再遵循這些規則了。
唰,她忽然抓出了玄鐵重劍。
锵,玄鐵重劍被直接插進了爐膛中。
嗡嗡嗡,強烈的劍鳴聲不絕于耳,玄鐵劍在這一刻好像有了靈智一般似乎感應到了什麽。而那些怎麽燒都能保持完整形态的寶料,忽然都像遇到了無法抵禦的高溫一般融化了。一絲絲一縷縷的神料融流在翻滾、攪動,化作漩渦,仿佛活物一般向玄鐵劍的劍身上纏繞而來、浸透而入。
火一般的赤紅紋路,向着整個劍身蔓延。
【鴻雁,向蒼天】
【天空多遙遠】
【酒喝幹,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楊绮手一招,便将火焰潮汐自熔爐中分離出來。她手中托着永動的引擎,看向了一輛在這大深淵中沉睡已久的機車。她拿起一對雙槍,耍了個槍花。她找齊一套衣服,試了試肥瘦。她還撚起一隻墨鏡,擦去了上面的塵埃,讓它如從前一般酷炫。
【酒喝幹!】
【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這一次,我必須開個挂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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