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砂》,這是一首老歌了,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聽到。不知爲何,這一首歌忽然直直打中了心底的某一處,讓他覺得張惠妹演繹的這首歌美爆了。
沒錯,所有的記憶被補全了,就在那一天,自己已經問過她:“你有男朋友嗎?”
她也已經回答了:“哪個大學畢業生沒有的?早就有了,但在外地。”
當時自己是什麽心情?重新審視,認真回想一下的話——其實也沒什麽心情。不過是剛見面,剛認識的一個新同事,談不上交情。問一句也不過是閑聊,獲得這個結果也不出意料,所以很快就扔到了腦後邊。隐隐中似乎有一點點的遺憾,但微不可查。
現在想想,自己是個混蛋。
物質世界中,《哭砂》尚未進入副歌,但楊奇手指靈活的轉動,曲調自然轉換爲另一首歌的曲調。
【打開窗戶讓孤單透氣,這一間屋子如此密閉。】
【歡呼聲仍漂在空氣裏,像空無一人一樣華麗。】
楊奇那時,隻是如同每一個遠離家鄉、遠離同學、遠離熟悉的一切,來到舉目無親的大城市打拼的所有年輕人一樣,被揮之不去的孤獨包圍着。夜晚,站在陽台上看着城市的夜景,看着遠遠近近閃爍的燈光,卻隻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這種孤單之中,他本能的被一個明媚的笑容吸引。一開始。的确是朋友。僅僅是朋友——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爲的。
作爲一個懂得傾聽、懂得包容、看起來成熟大氣的男人,楊奇從小到大有很多朋友,男生女生都有。他每每都能完美的把握與異性朋友的距離,親切,但從不過線,從不玩**。處理朋友關系上,他已經很成熟。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好,他堅信和齊曦之間也隻是朋友。
異性朋友嘛,沒什麽不得了的,很常見了,我搞的定。
于是,兩人雖然開始了一段形影不離的日子,但他謹守自己的位置。沒有肢體的碰觸,沒有觸及雷區的玩笑,沒有暧-昧的話題話語。他從來不做這些事。他隻會聆聽、吐槽、出謀劃策。
聆聽她和她男朋友的甜蜜過往,知道她是男友的學妹,兩人交往了三年了,男友一年前畢業,去了上海。說起來,是異地。但是男友人特别好。“你和他這方面很像。對感情都很認真,從來不亂來。所以,我對他倒是蠻放心的。”
感情很好?行啊,不錯哦,多少異地的人都會羨慕嫉妒恨啊。
啥時候結婚?
“不知道,我都提過幾次了,但他總說時機不成熟,再等幾年——你說,不會就這麽黃了吧?”
黃了?那也說不定哦!男友遲遲沒有行動,你不會是被嫌棄了吧。異地就是分手的前奏!
諸如此類,都是很普通的話題,沒有越線的部分。
【我漸漸失去知覺,就當做是種自我逃避。】
【你飛到天的邊緣,我也不猜落在何地。】
但是,事情開始漸漸改變了。回頭看看那些橙色的記憶,的确,不知從何時開始——或許就是從那一次的自行車事件開始,在友情之中開始摻雜一些其他的東西。或許一開始就已經種下了種子,隻是在某一日的風雨中,發芽了。
他在看不到她時,會失落。他對自己說,朋友也是這樣,然後搖搖頭一笑而過。
他在看到她和新朋友有說有笑時,會酸澀。他對自己說,我真是有毛病,有什麽好酸澀的呢,還是搖搖頭一笑而過。
他在每一天每一點的相處中,漸漸發覺事情不一樣了。但是他還是在對自己說,沒什麽大不了的,或許隻是一個玩的更好的朋友吧,隻是朋友而已。
他開始夜晚躺在床上搜索從來不信的星座信息,他開始關注獅子女的性格,看到結果,感到心塞。但他對自己說,我明明是個雙子座的,但和網上寫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根本就是騙人的吧。竟然開始關注這種東西?哈哈,我真是有毛病了!
他還是不停不停的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都是錯覺。
直到,很多人一起去遊泳館的那一天。那一天,落水,睜眼,對視,出水,一陣遊玩之後各自散去。回到宿舍的他,臉上褪去了歡樂的笑容,卻把自己關在了黑暗的屋裏。滴答、滴答,鍾表的聲音讓思緒更加直白、更殘酷,他抓着頭發,略帶痛苦的對自己說:“不,這不可能,這是一種錯覺。隻是朋友,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隻是朋友,隻是朋友,不停告訴自己,要恪守一個朋友的本分。
隻要隻當一個朋友,就不會有問題,就能繼續下去。
這個時候,最理智的做法是立刻離開。但此時,宛如飲鸩止渴,鸩酒有毒,但,爲何就離之不開?
但終究,還是不能自欺欺人。
十二月,月初,一次會餐。餐中,她的男友打來電話,兩人開始煲粥。看到她的笑容,聽到她開心的話語,感受到那幸福的光芒,楊奇卻隻覺自己的心狠狠絞痛了起來。那一夜,楊奇落荒而逃一般的走了,卻沒有回寝室,而是穿着拖鞋,跑到了下面的馬路上。
【如果雲知道,逃不開糾纏的牢。】
【每當心痛多一秒,每回糾結過一秒。】
【隻剩下,心在燃燒。】
【你,不會,知道。】
他開始奔跑,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跑,但就是開始跑。就這麽光着腳丫穿着拖鞋,在凜冽的寒風中。不停地狂奔。一公裏又一公裏。越來越遠,四周越來越陌生。腳疼了,但卻不能讓他停下腳步。他隻想讓自己疲憊,讓自己無暇他顧,讓自己在這寒風中冷靜下來。理智之後,告訴自己——隻是朋友。
可是……
“我去TM的朋友!”男孩喘着氣,一邊疾走。一邊撕扯開胸膛的衣服,把自己的心口暴露在天地中。他對着自己大叫道:“别TM的欺欺人了!朋友不是這個樣子的,朋友不是這個樣子牽挂的,朋友不是這個樣子嫉妒的,朋友之間,根本就不是這個感覺!我、我、我……”
他忽然停止腳步,痛苦的抱着頭,彎下腰,搖着頭艱難的抽搐道:“我是個王八蛋。人家已經有男友了,我是個王八蛋……”他終于豁然起身,對着遠方的公寓大樓,毫無形象的狂吼道:“我戀愛了!我初戀了!我相信愛情不是幻覺了!我真的動心了!但是——我卻成了一個該死的王八蛋!我楊奇的初戀,竟然讓我當了個小三?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這真是TM的天——大——的——笑——話——!”
大吼聲,被狂風吹散。咆哮之後。男孩靜靜的站在那裏。站了大半夜。他凝立着,如同一根木頭,一塊石頭。寒風中,他本能的發抖,皮膚被凍的通紅,但不會比心中更痛苦。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樣,是不對的。
這大半夜中,他做了一個決定,很理智的決定……
現實世界中。楊奇彈奏的手指停了。他耳中聽到了聲音,于是擡起眼睛目光一轉看向了大門口,果然,大門被推開了。兩個喘着氣的女子出現在那裏,都看着這邊。一個是姑姑楊舒,另一個是笨蛋夢。
如果說,在那快把我逼瘋的時光中,還有人能夠依靠、傾吐,那就隻有她了。心中動,手中就動,一段熟悉的旋律開始穩定的輸出,中方不知所措的樂手們互相看了一眼,最終還是配合的開始演奏。
楊奇終于看向了那一個位置。齊曦,你的表情如此複雜,但是,你并不知道所有。那一年,你與我的故事,你眼中看到的隻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小塊。
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蝴蝶眨幾次眼睛,才學會飛行。夜空灑滿了星星,有幾顆會落地。】
你不知道,那一個寒冷的夜,男孩給大萌打了電話,去了她的寝室。
你不知道,男孩對着大萌露出一個勉強到不能再勉強的笑容,嗓音幹澀的說絕交,說再也不見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但那一夜,大萌的樣子,也被自己銘記。
那天,兩人一起坐在沙發裏。大萌聽到絕交這句話的時候,沒有驚慌失措,隻是輕聲道:“爲什麽?”
男孩也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後坦然道:“因爲,我忽然發現,我喜歡上了呆子曦。”
大萌聞言沉默良久,沉默了很久很久,終于還是搖頭問出了同樣的三個字:“爲什麽?”
“爲什麽……”男孩有些愣住了,因爲第二個爲什麽能夠問的方面太多了。是在問爲什麽會喜歡上呆子曦麽?還是問其他的什麽?她的語調是這麽的沉重,又有些深藏的不甘,讓男孩都不知道到底在問什麽了。
大萌搖搖頭呼了口氣,終于解釋道:“爲什麽要絕交?你是想劃界限麽?”
“對。”男孩承認:“或許有人會說,還沒結婚,搶就搶了,算不了什麽。但是,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去破壞她的幸福。她和男朋友好好地,我絕不能去招惹她。所以,我想,還是不要再見面爲好。而你,大萌,你是被殃及池魚的。隻是,你們倆形影不離,我們恐怕也不方便再見面了。我想,我應該這樣做,我也必須這樣做,所以……”
“不對,不對,完全不對!你太武斷了,你太自以爲是了,你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大萌卻少見的激動了起來,她逼近上來,略微有些失控的叫道:“你以爲感情是什麽東西?想劃開就能劃開?你劃得開人的距離,但能劃開心的思緒麽!你以爲離開就是好的?我告訴你,你一個人說了不算!你你你……”
她大眼睛瞪着楊奇,似有點點熒光。她咬了一下下嘴唇,聲線中帶着顫抖:“你自己呢?你自己又怎麽辦?自行遠離的感覺很難受,很難受,相信我。”
“我……”男孩看着大萌,但半晌後終于還是抿起了嘴角,沉重的說了一句:“幫我保密吧,我必須試試。”
于是,在那個冬天,那個十二月,他忽然消失了。而大萌,也果然信守承諾,沒有對任何人說。
他不再去坐班車,不再去蹭飯,他開始拼命加班,即便是呆子曦的邀約也找各種理由避而不見。
冬天,灰霾彌漫,那條熟悉的路也不再光鮮、不再夢幻,而他每日獨自一人在其中穿行。
他開始大批量的看動漫、玩遊戲,他開始閱讀菜譜、提升廚藝,他開始試着和其他女孩交往,開始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一切真的不容易。
理智告訴他,現在工作量很大,每天必須保證睡眠,但就是睡不着。
理智告訴他,現在活動量很高,每天必須好好吃飯,但就是吃不下。
理智告訴他,這個大千世界很精彩,很豐富,妹子們也很多很靓,可以有很多方式來排解壓力。但偏偏,他找不到出路,他開始自言自語。每一次下班的歸途,走在寒冷的風中時,他總會和自己說話。
他調侃自己是二貨,他怒斥自己是SB。他說自己沒出息,一點小事都看不開;他說自己其實眼光挺差,仔細想想也沒發現呆子曦哪兒好,對吧。
一路行走,一路自語。他知道,在外人看來,這種行爲簡直就是個瘋子。但他沒辦法,很多事隻能自己對自己說。
理智、情感、道德,在不停沖突,交戰每天都在上演。
理智說:她有男友了,得出結果——要麽離開要麽挖角。
情感說:我不想離開。
道德說:我不能挖角。
或許,男女友的關系不是婚姻,途中介入也不能定義爲第三者。
但是,仔細想想的話,呆子曦的那個男友,那個未曾露過面但已經把自己虐的遍體鱗傷七零八落的人,他是無辜的!男孩願意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去維護愛情的純潔和美好。将心比心,如果是他在辛苦經營着和自己女友的異地戀情的話,這種挖角的事豈不是太操蛋、太缺德了?
他就像是陷入了矛盾程式的電腦,敲下回車鍵後卻運算多少遍都沒有結果,永遠不得解脫。就如同大萌所說,人雖然離開了,但是心緒卻更加糾結。短短十五天,卻瘦了十五斤。從一個勻稱健壯的帥小夥,變得兩腮下陷,枯槁憔悴。
直到十二月末,第十五天,呆子曦找上了門來。在呆子曦送來牛奶的那一刻,在接觸到一起來的大萌那擔憂、心疼的目光的那一刻,他頹然笑了。
他那一天,他第二次找大萌談心,他不得不對大萌認輸。
他失敗了。
他還是,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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