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劉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
家祖乃大漢中山靖王劉勝之後,然而家道中落,以織席販履爲生。
家父早卒,家母含辛茹苦,操持家業,是故,我自小便有一心願:光耀門楣,複家祖之興旺,莫要使母親再如此操勞。
随後,初平年間,大漢天災連年,百姓流離失所,各處賊寇蠢蠢欲動,緻使大漢百姓雪上加霜,苦不言堪。
身爲皇室之後,我當報效國家、安定黎民,傳我名于世,如此才是大丈夫所爲!
中平元年,賊首張角舉衆數十萬叛于钜鹿,賊子頭裹黃巾,自稱太平道。賊勢滔天,戰禍波及豫、兖、冀、青、揚、荊等州,聲勢極爲浩大。
大丈夫自當傳名四海、流芳百世,豈能碌碌無爲,空活一世?
是故,我欲與村中豪傑一同前去抗擊黃巾,不想卻是碰到兩位豪傑,唔,也就是如今的二弟、三弟……
二弟關羽,字雲長,并州河東解人,一身武藝平生罕見,實乃絕世猛将!
而三弟張飛張翼德更是了不得,雖出身屠戶,然而一身氣力,猶在雲長之上,常言‘在百萬軍中取上将人頭,如探囊取物’,他人或許不信,但是我信……若是翼德能戒酒戒躁,成就不在雲長之下。
我等三人于桃園中燃香結拜之後,當即是相助郡守,那一戰,二弟三弟瞬息之間便斬卻賊子軍中大将,緻使黃巾賊群寇無首,爲我軍所大敗!
本想着借此求一官位,然而萬萬不曾想到。傳承四百餘年的大漢,如今卻已是那般模樣……
宦官當道、外戚橫行,每日爲一己之利勾心鬥角,卻是将天下百姓視若無物……
身爲皇室宗親,自當清君側,然而……唉!
短短兩三年,期間諸多事,最爲令人痛心的便是親眼見着皇權日漸旁落,威儀盡喪,而後,天下乃有了那幾路諸侯。
豫州曹孟德,兖州呂奉先,冀州袁本初,揚州袁公路,江東孫伯符……
我兄幽州刺史公孫伯圭,亦被曹孟德與袁本初合兵破于易京,自刎而死。
而我卻幫不上他任何忙,不但如此,還将陶公所托付的徐州被那呂布所奪,從那時開始,我便有些疑惑。猛将之中諸如二弟三弟者,天下可有出其右者,然而爲何我還是屢戰屢敗?竟連被曹孟德逐出兖州的呂奉先也對付不了,這究竟爲何?
就在這時,我遇到了一人,不不不,是見到了一位名士,就是因爲他,我才明白過來,我爲何屢次戰敗。
乃是欠缺了出謀劃策的謀士!
而那人,便是極受曹孟德器重、大漢司徒,江哲、江守義!
聽聞二弟、三弟所述,當日伐徐州之時,司徒僅憑三寸不爛之舌,便說得呂布麾下大将臧霸與其麾下整整四萬餘泰山寇反戈……
謀士,都是這般善于攻心麽?司徒就如此料定那臧霸會降?
期間的緣由,僅憑我中人之資自是想不通的,然而就算如此,我卻亦是明白了一件事:謀士,決然不可或缺!
若是我早早便有諸如司徒這般的謀士相助,豈會失了徐州?豈會坐視曹孟德脅迫天子而力不從心?
曹孟德乃有司徒等賢士相助,那麽我的謀士,又在何處?
“咦,你這人好生奇怪,前來叩門卻是顧自走神,我且問你,你欲尋何人耶?”…。
“唔?”劉備茫然回過神來,見面前那童子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急忙抱拳說道。“劉某一時失神,贖罪贖罪,敢問諸葛孔明可是居住在此?”
隻見那童子歪着腦袋打量了幾眼劉備,見劉備目光清澈,面容之上自有幾分浩然之氣,遂偷笑說道,“你卻是來得不巧,我家公子去了襄陽,還未曾回來……”
“啊……”劉備臉上挂起幾許失落,猶豫一下皺眉問道,“敢問,不知你家公子何時回來?”
“這卻是說不好,”那童子撇撇嘴,歪着腦袋遲疑說道,“或許三兩日,亦或許三兩月,公子行事,向來叫人難以琢磨!”
“這……”劉備面色愁容更甚,低頭一思拱手說道,“如此,劉某暫且回去,三日後此時且再來拜訪,若是期間你家公子歸來。可否與我知會一聲,便說我來過!”
“可是我卻不是你知你乃何人,如何代爲知會?”童子歪着腦袋疑惑說道。
“哦,劉某失禮了,”劉備讪讪一下,随即一拱手,徐徐說道,“漢左将軍宜城亭侯皇叔劉備、劉玄德……”
童子眨眨眼睛,歪着腦袋回複道,“我卻是記不得如此多名字……”
“額……”劉備啞然,随即搖頭笑道。“隻需說劉玄德前來造訪便是,唔……便是當日在許都與你家公子有一面之緣的劉玄德!”
“恩,我記住了!”童子點點頭。
“如此,劉某告辭了……”深深歎了口氣,劉備大袖一揮,徑直歸去,走了數步,回首望了一眼此間茅屋,凝神靜望良久,方才離去。
而就在劉備離去之後,茅廬之内便是走出一聲,望着劉備離去的方向笑着說道,“素聞這位皇叔之名,卻是無緣一見,今日總算了卻平生夙願……嘿嘿!”笑了幾聲,他臉上笑意一收,點點頭正色說道,“此人有聖賢遺風,雖貴爲皇叔卻無絲毫架子,平易近人,實屬難得!”
就近一觀此人面色,正是徐庶、徐元直!
“嘿,”輕笑一聲,徐庶圍着那童子轉了一圈,口中啧啧說道,“當真是惟妙惟肖,六丁六甲之術,确實不一般!”
“哼!”隻見那童子輕哼一聲,卻是無了方才的幼稚模樣,負背雙手正色說道,“此乃障眼法,小伎也,豈能比得六丁六甲驅使天地之力?”
“當真?”徐庶好似有些不信,疑惑說道,“聽聞士元述說,六丁六甲中乃有一術可行雲布雨,如今荊州缺雨。不若叫我見識見識?”
“你!”那童子沒好氣得瞪了徐庶一眼,搖頭無奈說道,“荊州雨水未至,乃是氣數,天意如此,若是逆天而爲,就算我手掌天書,亦要折損數年壽命,你乃欲我早死耶?”
“啊?”徐庶聞言一驚,急忙說道,“如此要命,還是别試了……”說着,他好似想起一事,甚爲古怪地着那童子,尴尬說道,“額,孔明,你可否……可否變回來?我好生不習慣……”
“……”隻見那童子擡頭白了徐庶一眼,随即口中默念一訣,在徐庶一如既往的驚愕眼神中變回尋常模樣。
面如冠玉,目似星辰,頭頂發冠,束發垂腰,身着一襲素白粗布之袍,不是當日劉備在許都見過的諸葛亮又是誰?
天卷上策,竟記載着如此精妙道法?
“呼,”重重吐了口氣,徐庶擡腳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轉身望着諸葛亮說道,“如何?你這位大賢出是不出此山?”…。
隻見諸葛亮徐步走向徐庶,面上乃有幾分思索之色,待得瞬息之後,他擡眼搖頭說道,“管中窺豹,時見一斑……雖說我在許都見過此人,然而卻不曾細處,如此無法斷定其爲人,如是此人亦諸如袁本初一般,乃沽名釣譽之徒,我當不予理會!”
“嘿!”徐庶感覺有些好笑,哂笑問道,“你欲如何?”
“唔……”諸葛亮細細一想,皺眉說道,“此人乃言,三日後再來拜訪,如此……這般這般!”
“啊?”徐庶聽罷,有些愕然,遲疑說道,“如此豈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瞥了一眼徐庶,諸葛亮淡淡說道,“此人倘若能過我心中考驗,我自當終我一生,助他成就大事!”
徐庶皺眉一想,搖頭歎道,“我觀此人乃心實之人,孔明莫要折辱太甚,欺君子,我等乃心中有愧!”
“元直且安心,亮自有分寸!”
于是乎,在諸葛亮的‘避而不見’下,劉備黯然而歸。
越三日,劉備應諾再訪諸葛亮之住所。
然而這次他卻有些麻煩了……
剛剛來至山腳下,劉備就愕然發現頭頂的天色大變,片刻之際便下起傾盆大雨。
左右一望,劉備乃在路邊尋了一處躲雨之所,欲等大雨過後,再行上山拜會諸葛亮。
然而極爲蹊跷的是,大雨一連下了一個時辰有餘,亦不見它稍有停歇。
眼看着約定的時辰越來越近,劉備一咬牙,竟冒着此傾盆大雨上山。
三日前感覺甚寬的山道如今在劉備眼中,卻是極爲狹窄,又兼暴雨,山道泥濘不堪,極爲難行,稍有不甚便有失足滑落之險。
不過劉備還是硬生生登上半山腰,來到了諸葛亮的住所,隻是觀其如今儀态,卻是有些可笑了。
渾身濕漉、沾染污泥、污穢不堪,頭上的發束亦被暴雨打散,披散着頭發一幅落魄之相,然而就算如此,劉備眼中的神色亦是未變絲毫。
說來也蹊跷,就當劉備望見那處草廬的一刻,大雨卻是停了,驕陽複出,最爲詭異的是,此刻轉身望向身後,那山道還是如同三日前那般寬闊,而山道之上,亦無半點被雨水打濕的痕迹……
好似根本就不曾有過方才的暴雨一般……
劉備一臉愕然,摸了摸身上的衣衫,随即暗暗松了口氣。
若不是他全身還濕着,劉備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白日見鬼了……
而此刻,正是劉備與那‘童子’相約的時辰!
及至草廬之前,劉備深深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全身裝束,随即上前叩門,然而叫他無比愕然的是,此次來開門的,還是三日前的那位童子。
“……”極爲錯愕地張張嘴,劉備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硬着頭皮問道,“敢問小兄弟,你家公子可曾回來?”
“恩!”那童子點點頭。
回來了?!劉備心中大喜,急忙抱拳說道,“如此,且還勞煩小兄弟代我引薦一番……”
“可是又出去了……”然而還沒等劉備說完,那童子甚爲無辜地說了一句。
“這……”劉備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愣了半響期期問道,“小兄弟可有替我代爲知會你家公子?”
“恩,我說了,”那童子死命地點頭,随即皺着小臉說道,“公子本是欲留下等你前來,不想公子至交好友前來,硬是拉着公子前去喝酒,公子抵擋不住,就被拉走了……”…。
“……原來如此,”劉備點點頭喃喃說了一句,卻是看不清他如今面色如何,片刻之後,他擡起頭來,面色如初,抱拳說道,“不想今日如此湊巧,也罷,既然如此,我且先回去,卻不知你家公子何日歸來?”
隻見那童子面上有幾許差異,稍稍一愣神,急忙低頭說道,“想來……想來不會太久,一兩日便可歸來……亦或許數月,難以定奪……”
“這般……如此也罷!”劉備搖搖頭歎了口氣,抱拳說道,“既然如此,劉某暫且歸去,日後再來拜會!”說着,他對那童子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連續兩次不果,劉備頗有些心灰意冷。
“……”望着劉備離去的背影乃遠,那童子身形一變,恢複其本來面目,然而還未曾說話,卻聽屋内有一人歎息道。
“孔明,此舉實是不妥!”說着,徐庶緩緩從屋内步出,望着諸葛亮皺眉說道,“如此,可算過了你的考驗?”
“應期而至,謂之守時,乃信也;冒雨上山,謂之心誠,乃摯也;得聞此行亦是空,卻是不怒,乃厚也;可惜……”
“可惜什麽?”徐庶哂笑道,“可惜他此刻不曾說‘三日後再來’?”
諸葛亮聞言一笑,随即點頭說道,“臨門一步,何以難矣!若是此人再約三日後,那麽三日之後,亮自當煮茶相候,可惜……可惜!”
“嘿!”徐庶搖頭一笑,略帶嘲諷說道,“如你這般對待,天下乃有幾人會不厭其煩,三番兩次過來尋你?”
“也是,”諸葛亮自嘲一笑,搖頭歎道,“或許是不得時機所緻……”
“嘿,嘿,”徐庶揮揮手,哂笑說道,“你莫要說什麽‘天機、時機’的來糊弄我,此次乃是你無禮在先,豈能怪劉玄德望步退卻?這下好,你口中的明主知難而退了,這該如何是好?”
面對着好友的調笑,諸葛亮絲毫不以爲杵,點點頭凝聲說道,“他會來的!”
“又是天象所顯?”徐庶古怪一笑,搖搖頭指着諸葛亮說道,“我若是你呀,待得三五日過後,便去一趟劉玄德處,以表歉意,一來可消除他心中不滿,二來嘛……”
“這倒不必!”還沒等徐庶說完,諸葛亮便一口打斷了他的話,口中淡淡說道,“若是如此容人之量也無,絕非我心中明主!”
“你……”徐庶偷偷望了一眼諸葛亮的神色,見他表情不似作僞,遂面色遲疑說道,“孔明,憑心而論,若是此人三日後複來,你當如何?”
“……”望着徐庶,諸葛亮玩味一笑,搖頭哂笑道,“元直可莫要多事,此乃我欲考驗于他,今日是今日,三日後是三日後,豈能同日而語?”
“你還欲做什麽?”徐庶眉頭微皺,猶豫說道,“孔明,欺君子,實乃不義之舉,既然此人誠心前來相請,爲何你屢屢爲難?此事可一不可再,莫要太過了!”
“就是因爲此人誠心來請,我方才如此……”得聞徐庶之言,諸葛亮搖搖頭,輕聲歎道,“損他一時,助他一世,我諸葛孔明自思心中無愧!”
“你還欲考驗他一次?”徐庶狐疑問道。
聞言,諸葛亮似笑非笑地望着徐庶,哂笑說道,“怎得?莫非元直已被此人打動?”
“自是如此!”徐庶嘿嘿一笑,面色古怪說道,“我觀此人,便是孔明你口中之明主,若是孔明不去,庶可就捷足先登、先行一步了!”…。
“既然如此,元直且去助他……”諸葛亮笑笑,絲毫不以爲杵,轉身走向草廬之内,口中淡淡說道,“待得元直當真認爲此人乃是明主,亮再行輔之亦是不遲!”
“嘿!”徐庶有些愕然,望着諸葛亮背影古怪喊道,“若是日後孔明乃在我帳下聽用,可不要後悔今日,爲時晚矣!我……我可真去了……”
“呵呵,”諸葛亮聞言,轉首望了一眼徐庶,搖頭說道,“實話言于元直,非是亮欲爲難他,此乃亮性子所使,無法叫心服之人,我豈會助之……”
“你呀你!”徐庶爲之愕然,望了眼前的好友一眼,他且笑說道,“如此,你且守着你那份性子,繼續考驗此人,我卻是不奉陪了,此人仁義,我當助之!”說罷,他轉身就走。
“呵呵,”微微一笑,諸葛亮淡然望着好友離去的背影,搖頭一笑,轉身走如草廬内去了。
“定數,就是因爲不可改變,如此才稱之爲定數!若是你再言一句‘三日複來’,我自當……唉,此刻說這些卻是無用……”
世間的事,有時便是這般的蹊跷,僅僅是因爲一時的猶豫,天大的好事便與你交臂而過,若是劉備得知此事,還不知心中如何懊悔呢!
不過還好,他這兩次拜訪倒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已有一人被他誠心打動……
與此同時,曹操邊境關隘,武關!
與馬騰麾下西涼戰了兩場,武關損失慘重,又兼糧草被毀,因此此間殘存的曹兵實絲毫已無戰心。
而後,武關守将潘央夜半不知爲何人所殺,棄屍于關樓之上,如此一來,武關的曹兵見大勢已去,紛紛四散逃逸。
待得馬騰第二日引軍前來,欲攻關之際,卻見關門緩緩打開,裏面走出兩人,正是馬超與龐德,隻見二人遙遙抱拳對馬騰說道,“啓禀大帥,我等已将功贖罪,把武關拿下!
“好小子!”馬騰哭笑不得,凝神望了偌大的武關一眼,心中暗暗說道,“先破江哲,再誅曹賊!曹孟德,我馬壽成來了!”
于此同時,許都西城門!
司馬懿冷眼望着一輛輛裝滿貨物的馬車急急忙忙出了城朝西而去,眼中驚疑不定。
前線缺糧?
恐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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