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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橋鎮一片狼籍,敵軍如飓風一般掃平了整個鎮子,房屋被拆得一幹二淨,拿去建造高台與攻城器械,鎮民大都已經逃入京城,剩下的少數人皆遭殺害,屍體掩埋,頭顱懸在河邊的木樁上。
看到這樣的場景,楚軍将士無不義憤填膺。
崔宏卻冷靜下來,停下腳步,先占領敵軍的一座空營,打算看清形勢再作下一步打算,于是派出斥候前去追蹤敵軍,很快,皇帝派人送來旨意,也是命令他暫緩追敵,等候京城楚軍。
入夜之後,崔宏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舊傷又在隐隐作痛,裹着好幾層毯子,仍覺得寒意入骨。
“真是老了,凍一夜就成這個樣子。”崔宏歎道。
随從捧着熱酒,一口一口地喂主人,笑道:“大人整晚力戰,仍能策馬追敵近百裏,多少正當壯年的小夥子都做不到。”
崔宏面無表情,随從總是這麽會說話,平時他很愛聽,今天卻有點意興闌珊,搖搖頭,表示不喝了,說:“拿筆紙來,我要寫封信。”
“大人有急事嗎?不急的話,明天再寫不遲,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崔宏真不願意從毯子裏鑽出來,猶豫片刻,“我口述,你來寫。”
行軍匆忙,許多東西都沒帶,随從正要出去找軍中文吏索要筆紙,崔宏又改了主意,“等等,不用寫信了,我說幾句話,你記住就行,以後轉告給皇後和崔騰。”
随從面露驚訝,“大人即将凱旋,自己告訴皇後與二公子吧。”
“别想太多,我隻是以防萬一而已,若能平安回去,自然不用你轉告。”
“是,大人。”
崔宏想了一會,“告訴崔騰,老大不小了,盡快給崔家多生幾個孫子,多孝敬母親,對醜王要執弟子之禮,對,一定要着力結交醜王,這是最重要的事情,比服侍陛下還重要。”
“是……大人。”随從感到驚訝,他跟随太傅多年,從來不記得崔家與洛陽醜王有過交往,隻是最近一段時間,崔騰被發配到馬邑城時,可能得到過醜王的一點照顧。
“皇後……皇後很聰明,用不着多說什麽,但是有時候過于軟弱,隻怕在後宮難以立足,陛下的恩受終究不是一生的依賴,你告訴她,無論如何要生一位太子,如果不能,也要抱養其她嫔妃的皇子。”
“是,大人。”随從回道。
崔宏裹緊毯子,仍然感到寒冷,沉默片刻,又道:“慈甯太後極有遠見,抱養慶皇子絕非寵愛長孫那麽簡單,她在給未來布局,真擔心皇後能不能應付得了。”
“皇後雖然平時稍顯軟弱,該強硬的時候還是能做到的。”
崔宏點點頭,突然一扭頭,雙目圓睜,似乎剛發現帳中還有外人。
随從了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大人……”
“關于太後,我什麽也沒說,你也沒聽到,明白嗎?”
“是是,我隻向皇後傳一句話,早生太子,或者抱養一位皇子。”
崔宏嗯了一聲,神情緩和,“退下吧。”
“我留下服侍大人。”
“不必,有急事叫醒我。”
随從隻得退下,交待門口的衛兵,一發現異常,立刻叫他。
崔宏躺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不知過去多久,突然睜開雙眼,可是又等了一會才清醒過來,隻覺得更加寒冷,渾身顫抖不已。
外面響起一個聲音,“尚書大人,斥候回報。”
崔宏強迫自己坐起來,強迫自己開口,“進來。”
一名滿臉冰霜的軍官走進來,帶入一股寒風。
“尚書大人,敵軍潰散,已不成隊伍。”
崔宏一喜,“你親眼所見?”
“是,我親眼見到一股敵軍分崩離析,甚至互相攻擊,然後朝各個方向奔逃。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其他斥候,大家看到的情況都差不多。”
崔宏騰地站起來,“什麽時候了?”
“将近五更。”
“立刻召集衆将。”
崔宏不冷了,恰恰相反,他感到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一聽到消息他就意識到,一件百年難逢的大功正擺在自己面前,此功能讓他重返巅峰,還能給崔家奠定更加穩定的根基。
崔宏穿戴整齊,前往中軍帳,麾下諸将都已到齊,他們已得到消息,與尚書大人一樣興奮,都急着率兵追擊。
崔宏迅速分派任務,敵軍原路逃走的可能最大,崔宏親率中軍一路北進,争取與塞外楚軍彙合,将入侵之敵一舉殲滅,幾名心腹将領率左軍前往西邊的玉關門,那裏的逃兵估計也不少,其他将領就隻能往東追擊散兵遊勇了。
“追亡逐敗以快爲上,多招降、少纏鬥,降後不安者,可殺。”
軍中開飯,天亮不久,崔宏率領主力七千人首先出發,對後續到來的京城軍隊,他也都有明确安排,多數将士仍然随他北上,少數人分到東西兩個方向。
楚軍憋悶已久,前晚的戰鬥不清不楚,胸中的一口氣沒有全吐出來,這回聽說要追趕潰散敵軍,無不大喜,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崔宏感覺極佳,舊傷不疼,身上也不冷了,騎在馬上,隻想跑得更快一些。
當天下午,楚軍遇到第一股敵兵,這些異族士兵不認路,在附近的山中兜了一圈,竟然又繞回來了。
不等兩軍交鋒,敵兵紛紛跪下投降,他們沒有别的選擇,大多數人手中連兵器都沒有。
一千多名敵兵就這樣淪爲俘虜。
如果說斥候的報告還有幾分不可信的話,這些沒頭蒼蠅似的士兵,确鑿無疑地表明敵軍已經大亂。
崔宏隻留少數士兵看管俘虜,率軍繼續追擊,同時給後方軍隊留下命令,讓他們加快速度。
第三天,後方的一部分軍隊追上來了,崔宏麾下已有兵近兩萬,抓獲的俘虜則已多達萬人。
同一天,崔宏接到聖旨。
皇帝命令兵部尚書不可急躁,要步步爲營,提醒他敵軍可能是在使詐,引誘楚軍追擊。
崔宏一笑置之,皇帝一向愛冒險,如今卻太謹慎了,也難怪,皇帝留守後方,看不到前方的形勢,敵軍亂象如此明顯,沒有必要多疑。
崔宏繼續追擊,打算在小周城稍作整頓,補充一下軍中糧草。
小周城已成爲一片廢墟,路邊用楚人頭顱堆起一座高台。
楚軍更怒,殺死了當天投降的數百名敵兵,都要繼續追擊。
崔宏畢竟不是魯莽之人,勝算再大,也要做好準備,于是下令紮營休息,将人頭高台拆掉,就地掩埋,同時派兵四處搜集糧草。
數十裏之内找不到幸存的楚人,隻是又抓到幾批俘虜,該這些人倒黴,趕上楚兵怒意未消、大開殺戒。
循東而去的右路軍在滿倉城找到一些剩餘的糧草,及時送給中軍。
滿倉城已被燒毀,地下還藏有一些存糧,敵軍不知,留給了楚軍。
當天晚上,皇帝又有聖旨追來,表達了對敵軍使詐的憂慮,要求崔太傅切不可大意,多審俘虜,務必要弄清敵軍的真正動向。
崔宏此時已擁軍四萬,信心十足,将聖旨向衆将出示,衆将也都覺得敵軍是真潰散,聖旨不可輕視,派人回京向皇帝詳加解釋即可。
次日淩晨,崔宏率軍繼續北上追敵。
這一天,楚軍迎來“大豐收”,在幾處山谷裏,接連堵住敵軍逃兵,數量多達三萬以上。
崔宏再沒有任何懷疑,派人将這個好消息迅速送回京城,以安帝心。
崔宏命令麾下軍吏審問俘虜,可是軍中通譯不足,敵軍又說各種語言,幾乎問不出什麽。
楚軍加快速度,崔宏甚至有點着急,希望能趕在塞外柴悅之前奪回神雄關,甚至生擒神鬼大單于。
這将是大楚定鼎以來最偉大的功勞。
敵軍确實兇殘,所過之處幾乎寸草不生,楚軍隻能吃随身攜帶的糧食,草料不足,馬匹吃的與士兵一樣。
但是大家都不着急,這畢竟是大楚地界,隻要打敗敵軍,自會找到供應。
大軍急行十幾日,終于在一天下午追上了最大的一股敵軍。
當時正在下雪,距離敵軍很近了,前方斥候才發現敵情,根據以往的經驗,敵軍毫無鬥志,一見到楚軍就會投降,崔宏因此沒有停下整頓隊形,立即下令包圍。
此地離神雄關不遠,人馬疲憊,糧草不足,崔宏希望最遲明日就能奪回關口,如果今天能抓獲神鬼大單于,那就圓滿了。
人人都急,大軍踏雪疾馳,甫一交鋒就發現不太對勁兒,敵軍竟然發起反擊,而且攻勢極猛,完全沒有亂象。
前頭楚軍猝不及防,被擊退回來,崔宏與衆将沒有驚駭,反而大喜,以爲神鬼大單于必在敵軍之中,于是下令繼續圍攻,要以雷霆之勢壓垮敵軍士氣。
戰鬥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楚軍節節敗退,坐陣後方的崔宏望着滿天飛雪,終于醒悟過來,他上當了。
相隔數十裏,丘洪走進一頂小小的帳篷,抖掉身上的雪,向裏面的人笑道:“将計就計,你們這回知道正天子的厲害了吧?我們隻是甩掉了一批不穩定的仆從軍,就将楚軍從京城引出,今天就是他們的滅亡之日。”
東海王面無人色,“何必留我?”
丘洪笑了笑,“西方的軍隊用來攻占楚國,楚國人多,正好可以分一批去守衛西方,正天子需要一位聽話的皇帝。”
(元旦休息半天,今日一更,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