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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崔小君回娘家打聽消息,元月初三,太傅崔宏對太後發出的招數就公開了,正如楊奉所說,他早已發招,隻是一開始沒被外人認出來。
太後的兄長上官虛自從丢掉南軍大司馬之職以後,一直頂着上将軍的虛銜賦閑在家,在新帝登基前幾天,受到數位大臣的舉薦。
舉薦者有朝中大臣,也有地方官吏,很難說他們當中誰想借機讨好太後,誰受到崔家的指使,總之舉薦的奏章從各個渠道送達勤政殿,不是很多,卻也足夠引起議政者的注意。
韓孺子在邸報中看到了這些奏章,沒有特别注意,隻看了勤政殿的批複,也就是太後的反應,太後拒絕了前幾份奏章,新帝登基的第二天同意了最後一份,任命上官虛爲宿衛中郎将,專職保護皇宮的安全。
即使遭到過親妹妹的背叛,太後還是别無選擇,隻能信任親哥哥,皇宮裏接連發生意外,她的确不能再交給外人掌管。
擔任中郎将剛剛半年的劉昆升調任北軍都尉,官銜升了半級,其實等于遭到了貶黜。
直到這時,也沒有幾個人看出這些奏章背後的用意,可能連太後本人也沒看出來。
韓孺子與大多數人一樣,以爲這些舉薦都來自太後的授意或者默許。
元月初三,興薦上官虛的真正用意顯露出來,都察院的一名五品官員上書,先是贊揚太後的選擇正确,以外戚擔任中郎将早有先例,接着,他毫無隐諱地指出一個問題:太後的哥哥上官虛受封,當今天子的幾個親舅舅還被困在南方卑濕之地,這不公正,應該立刻将他們調回京城。
新帝韓枡出生不久便遭遇大難,父母雙亡,舅家吳氏被貶往南方,多年沒有過聯系,如今又被想起來了。
邸報還沒有印發,楊奉當天傍晚拿回來一份傳抄的奏章,對倦侯說:“這就是崔宏的奇招。”
“崔宏要借助新帝的舅舅對抗太後?”這是韓孺子的第一個反應。
楊奉搖搖頭,“吳氏一家離京太久,在朝中已無根基,即使回來也不會對太後造成太大威脅。”
楊奉是不會将答案直接透露出來的,韓孺子隻能繼續想,好一會之後,他終于明白過來,“這份奏章的真實含義是要昭告天下,新帝的舅舅并非上官虛!”
楊奉嗯了一聲。
“我和東海王是桓帝之子,尊太後爲母合情合理,新帝卻是镛太子遺孤,與太後沒有半分關聯,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卻沒有人敢于挑破,這份奏章開了一個頭。吳氏一旦回京,風向對太後就更加不利。”
“沒錯,所以太後必須做出反擊,想一想太後會怎麽做?”楊奉又提出新問題。
“拒絕吳氏反京?懲罰上奏的官員?”
“大權在握的太後或許可以這樣做,可太後正在争取大臣的支持,而大臣,必須站在‘禮’的一邊。”
“禮?”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禮規定了上下尊卑各色人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在所有人當中,大臣最在乎禮,禮,下可以教化庶民,上可以制約帝王。”
“可大臣不得也守禮嗎?”
“當然,但他們的所得遠遠多于付出。帝王不願守禮,作爲至尊者,禮對他們提出的要求太多,非聖賢難以做到,而帝王不想當聖賢;庶民也不太願意守禮,作爲低賤者,禮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服從與付出,所得甚少。”
“禮就是慣例。”韓孺子輕聲道,想起皇太妃曾經說過,慣例是朝中最強大的力量,有時候連皇帝都無法突破。
“也可以這麽說。總之太後不能直接駁回提議,等着吧,過幾天還會有更多類似的奏章,朝中有這樣一批人,維護禮儀的勁頭兒比守衛邊疆的将士還要不屈不撓,他們不會被收買,卻會無意中受到利用。”
“太後提拔禮部尚書元九鼎,防備的就是這一天吧?”
“太後未必能提前猜到崔家的這一招,但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于禮多有不合之處,所以要借助元九鼎的支持。”
太後與崔宏的鬥争才剛剛開始,雙方派出的隻是前哨,大将尚未出馬,很多圍觀者甚至沒看出烽火已燃。
韓孺子隻需冷眼旁觀,可他必須得去一趟崔府。
他已同意崔小君回家省親,倦侯夫人不是普通民婦,當然不能說回家就回家,必須提前通報,不僅要通報崔家,還得通報宗正府,以确定相應禮儀。
回想起來,韓孺子發現自己從進入皇宮的那一刻起就受到禮儀的束縛,他原以爲這都是太後的指示,其實太後隻是利用現成的慣例爲己所用。
崔家做出回複,歡迎女兒回府省親,同時也邀請了倦侯。
按理說,這也屬于應有的禮儀,可韓孺子還是感到意外,最終接受了邀請,想看看崔家會如何接待他這個廢帝女婿,而且崔小君也很希望能與夫君一塊回家。
元月初七的下午,倦侯夫妻前往崔府,也就是在過去的幾天裏,爲外戚吳氏呼籲的奏章開始增多,都被壓在勤政殿内,沒有得到回複。
倦侯拜親的禮儀同樣經過宗正府和禮部的精心設計,太傅崔宏不在家,從禮儀上省去一個麻煩,崔宏的長子崔勝與妻子迎至大門外,引領倦侯夫妻進至前廳,互拜一番,然後到正廳奉茶,寒暄數語,崔勝之妻請倦侯夫人去内宅拜見祖母。
正規禮儀到這裏就結束了。
崔小君去往内宅與女眷相見,那裏沒有禮官監督,盡可以與親人互述衷腸,韓孺子卻留在正廳,低頭喝茶,偶爾擡頭與崔勝對上一眼,即使禮官已被崔家人請去喝酒,兩人仍然無話可說。
韓孺子慶幸自己不用去見崔家老君,那個老太婆登門撒潑的形象已經深印在他的腦海中,即使崔小君總說祖母沒有那麽壞,他也沒法改變印象。
至于崔勝,則是那個慌慌張張跑去向祖母求助,卻連詳情都沒打聽清楚的公子哥兒。
今天的崔勝看上去比較穩重,就是有點心不正焉,隔會打個哈欠,好像沒有睡足。
韓孺子終于知道什麽叫度日如年,與楊奉在書房裏議論時事,一整天都不覺得累,就算是每天的蹲馬步,他也已經習慣,能夠一次堅持下來,可是坐在崔府寬敞的正廳裏,品着據說十分昂貴的上等茶葉,不到兩刻鍾,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侯府……沒有皇宮大吧?”崔勝終于憋出一句。
韓孺子點點頭,實在沒法開口回答。
崔勝也覺得尴尬,嘿嘿笑了兩聲,低頭喝茶。
門口腳步聲響,進來一個人,徑直走到倦侯身前,粗魯地打量他。
崔勝如釋重負,立刻起身,親昵地抱着來者的肩膀,介紹道:“倦侯,這是我二弟崔騰,你們年齡相仿,大家親近親近。”
崔騰十五六歲,臉上還帶着許多少年的稚氣,個子卻比哥哥要高半頭,身體圓滾滾的,不是很胖,也不是健壯,隻能說肉很多,但是分布均勻,像個過分高大的嬰兒。
韓孺子起身,剛要開口說話,崔騰伸手将他推回椅子上,說:“你還我妹妹。”
韓孺子終于體會到禮儀和慣例的好處了,可是禮官不在,他隻能自己想辦法應對這種尴尬局面,于是坐在那裏微笑道:“令妹就在後宅與老君相聚……”
“我見過她了,我讓她留下,她不同意,非要跟你走。”崔騰氣憤地說,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像是初熟的蘋果,這本應是很好看的顔色,出現在一名半大小子的臉上,卻有些怪異。
韓孺子真擔心崔騰會對自己吐口水。
崔勝急忙向一邊拉扯自己的弟弟,“妹妹已經出嫁,不是咱們崔家的人了,從前也沒見你對妹妹這麽關心。”
“我關心的不是妹妹,是東海王,妹妹跟他走了,東海王……”
崔勝怒道:“二弟,怎麽說話呢?一點規矩也不懂!”
“我怎麽不懂規矩?他是一個廢帝,還讓着他幹嘛?等父親帶兵……”
崔勝伸手去捂弟弟的嘴,崔騰反抗,兩人就在客人面前撕扯起來,門口有兩名仆人,這時都低着頭,假裝看不見、聽不見。
崔小君曾經說過家裏人都不像樣,隻有父親一個人苦苦支撐,韓孺子終于明白是什麽意思了,也難怪崔宏特别欣賞外甥東海王。
崔騰後退兩步,“大哥,你别攔我,我不是來打架的。”
“去,找你那夥狐朋狗友玩去吧。”崔勝不耐煩地說。
崔騰盯着倦侯,“咱們擲骰子,你赢了,我沒話說,你輸了,把妹妹留下。”
崔勝氣得臉比弟弟還紅,向外推搡,“去去,不成器的家夥,拿妹妹當賭注,虧你想得出來。”
崔騰被推了出去,崔勝對兩名仆人厲聲道:“不準再讓他進來,給崔家丢人!”
仆人應是,心裏卻清楚,自己攔不住家裏的這位莽公子。
“倦侯見諒,我這個弟弟從小嬌生慣養,十幾歲還跟小孩子一個脾氣,以後咱們多來往,互相熟悉之後你就會發現他其實很好。他在外面的朋友比我還多,大家都說他仗義疏财,以後能成爲大俠。”
韓孺子敷衍地笑了笑,若按楊奉的分類,崔騰頂多算是仗勢欺人的豪強。
眼看兩人又要陷入無盡的沉默之中,外面匆匆跑進來一人,差點被門口仆人當成二公子給攔住,待發現這是宗正府派來的官吏,仆人急忙退到兩邊。
禮官剛喝了幾杯熱酒,加上心中着急,又是一個大紅臉,連起碼的禮節都忘了,直接說道:“太後急召倦侯,命你即刻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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