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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興海不是最早加入“苦命人”的太監,卻是人緣最好的成員之一,出宮之後也沒忘了當初的諾言——一朝富貴勿忘舊知,仍與宮裏的人保持聯系。
就在今天下午,他接到一封信,信封寫着:夫君親啓,妻崔氏手書。
看到皇帝、皇後連稱呼都變了,蔡興海義憤填膺,又聽說宿衛八營裏的一批兵痞要去倦侯府鬧事,越發怒不可遏,以督軍身份召集一批關系不錯的北軍将士,天黑前進城,分散住在各處,約定入夜後集合,倦侯府無事便罷,若有異常,他要第二次“救駕”。
他來得正及時。
那封信蔡興海沒看過,可是從“夫君”、“妻”的稱呼中能猜到裏面的大緻内容。
前院還剩一盞燈籠,韓孺子湊過去,拆開信看了一遍,擡頭瞧了一眼楊奉和蔡興海,低頭又讀了一遍,然後将信遞給楊奉,沖蔡興海點下頭,表示他可以看。
信不長,隻有幾句話:十二月初五黃昏,車駕出宮,夫若有意,接妻回府,夫若無意,從此恩斷義絕,老死不再相見。
内容與蔡興海猜得差不多,他擡起頭,茫然地說:“當然要接回來,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接回來還能讓她去哪?”
楊奉冷冷地瞥了蔡興海一眼,将信還回去,問道:“倦侯什麽打算?”
“她想來……我就接她。”韓孺子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做法。
蔡興海大喜,楊奉卻微微搖頭,“陛下初三退位,初五就要去皇宮搶人,這個……”
蔡興海忙道:“不是皇宮,是皇宮外面,倦侯夫人很可能是要被送回崔家……”
“那還不是一樣,太後與崔氏兩強相争,别人都退得遠遠的,你讓倦侯沖上去?”
蔡興海不敢吱聲了。
韓孺子尊重楊奉,想了一會,說:“你讀的史書多,從前也有皇帝退位,那時的皇後怎麽辦?”
楊奉無奈地說:“通常來說,也會一塊退位,前朝曾經有一位皇後又嫁給下一位皇帝,仍是皇後。”
“咱們的皇後不會,她說‘車駕出宮’,肯定不是随便出來,而是……被攆出來的。”蔡興海在宮裏救駕的時候得到過皇後的全力支持,因此他也全力支持皇後,雖然已是前皇後。
楊奉心中一動,自從被逐出皇宮之後,他就沒再參與過朝廷大事,對許多事情隻能猜測,“初五黃昏出宮,難道那一天太後要立新帝?”
新帝登基,自然不能再留舊皇後于宮中,蔡興海一拍大腿,“肯定是這麽回事,誰會成爲新帝,東海王嗎?倦侯,可不能将夫人留給他,沒準初五出宮,初六又被接回去。”
韓孺子再無猶豫,“一定要将她接回來,我們是夫妻,就算是太後和崔家,也不能将我們分開。”
蔡興海躬身,楊奉不語。
韓孺子也不向楊奉求助,對蔡興海說:“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有多少人?”
“三十多個,給我點時間,還能再召集一些,有一些是我進宮前的同袍之友,還一些是我當上督軍之後認識的,都願意幫我,沒問題。”
“府裏還有十五名太監……應該夠了。咱們得先打聽一下夫人什麽時候、從哪座門出宮,等在半路上,一擁而上……”
楊奉再也忍不住,打斷倦侯,“你們這是胡鬧,百王巷偏僻少人,羽林衛和虎贲衛過來鬧一下也就算了,從皇宮到崔府盡是繁華所在,你們一大幫人想等在哪個半路上?”
楊奉不滿地看了蔡興海兩眼,對倦侯說:“咱們自己的麻煩還沒解決,倦侯真要接夫人進府?”
韓孺子鄭重地點下頭,“我知道這時候應該謹慎,可是也不能謹慎過頭啊,我若是不接來夫人,就是告訴天下人倦侯盡可欺辱,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嗯……”楊奉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倦侯所言有些道理,夫人是崔家的女兒,将她接來,對那些心懷不軌的狂徒倒是一次震懾。”
“對啊,一箭雙雕,必須得接!”蔡興海看上去比倦侯還要興奮。
楊奉再次打量蔡興海,“你從前隻是一名雜役太監,所謂‘督軍’連個品級都沒有,隻是太後派駐軍中的臨時使者,憑什麽敢爲倦侯效命?”
這話問得太直白了,韓孺子覺得有些過分,可是也很想知道答案。
蔡興海一開始低着頭,這時擡起來,傲然道:“楊公在軍中待過嗎?”
楊奉搖搖頭。
“軍中的将帥有兩種:一種是貴人,高高在上,就算帶兵幾十年,也未必認得麾下的将士,大家也聽他的命令,隻要能破敵立功,誰不願意往前沖呢?可是一旦形勢不對,立不得功、保不住命,管他娘的,撒丫子跑吧,反正彼此也不熟;另一種将帥是軍人,無論出身高低,都肯與士卒同吃同住,有功賞、有過罰,他以真心服衆,大家也願意爲他賣命,既是爲了建功立業,也是爲了報答知遇之恩。”
蔡興海向倦侯躬身,“倦侯于我有知遇之恩,當初在宮裏,倦侯不以雜役爲卑賤,委信于我,令我僥幸立功,今日之我也不因倦侯出宮而懷二心,楊公想知道原因,這就是原因:将帥裏貴人常見,軍人難求,恕我不敬,視倦侯爲軍人。”
韓孺子還禮,不知說什麽才好。
楊奉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吧,我相信你,但是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再找人了,等我想個計劃,要接回夫人,隻靠人多是不夠的。”
“遵命。”
韓孺子覺得氣氛過于凝重了,說:“把外面的人叫進來吧,他們是來幫忙的,留在外面實在無禮。”
蔡興海答應一聲,擡腿就要往外走,楊奉将他叫住:“等等,你這麽跟大家說……就說倦侯感謝諸位仗義相助,失德之人,不敢邀諸位入府,百王巷并非尋常之地,來往耳目衆多,請諸位速去,它日再謝。”
蔡興海先是疑惑,突然明白過來,“還是楊公見多識廣,我這就去……要是羽林衛和虎贲衛再來人呢?”
“他們不敢來,若是來了,我也有辦法應對。”
蔡興海快步跑出去。
韓孺子道:“你做得對,我不應該再連累更多的人。”
“連不連累要看時機,這種時候連累再多人也沒用,必要的時候,整個天下也要連累。”
如今連累天下的人是太後與崔氏,韓孺子嗯了一聲,心中生出幾分猶疑,“我将夫人接進倦侯府,不會害了她吧?”
“若要面面俱到,倦侯什麽也不用做了,接夫人進府可能會害了她,讓她回崔家沒準傷害更大。誰也不能未蔔先知,倦侯若是心存大志,萬不可搖擺,将帥一怯,百萬雄兵盡爲羔羊。”
韓孺子一笑,“你說得對,我不會再猶豫了。”
蔡興海從便門跑回來,說道:“大家都很感激倦侯,說是随叫随到。”
楊奉到處看了看,“今晚應該沒事了。”
話音剛落,外面響起敲門聲。
蔡興海急忙護在倦侯身邊,楊奉也握住刀柄,來至門前:“哪位?”
“送禮的。”外面一個粗爽的聲音說。
楊奉顯然認得此聲,立刻開口,剛打開一點,一道身影蹿了進來,可是腳步不穩,幾步之後摔下台階,正倒在韓孺子腳前,叫了一聲哎呦。
蔡興海拉着倦侯後退幾步,護在身前。
門外的粗爽聲音又道:“這個家夥在外面指揮,那些什麽衛都是他找來的。”
“有勞胡三哥。”楊奉道。
“嘿,等我還完人情再稱兄道弟吧。”
聲音消失,楊奉關門。
韓孺子這才明白,楊奉在府外還有安排,蔡興海不帶人來,他也能擊退羽林、虎贲兩衛的鬧事者。
韓孺子彎腰去看趴在地上的人,那人卻死活不肯擡頭。
蔡興海上前踢了一腳,喝道:“大膽狂徒,敢來倦侯府鬧事,不知死活嗎?擡起頭來!”
蔡興海又踢了兩腳,那人終于擡起頭,滿臉的憤恨之情。
“張養浩!”韓孺子大吃一驚,他認得這個人,是辟遠侯的嫡孫,曾在宮中當過侍從,“怎麽……是你?”
韓孺子大惑不解,他記得自己沒得罪過張養浩,隻有一次,爲了去仙音閣捉奸,他帶張養浩等人一塊去的,事先卻沒有告訴實情。
“是我。”張養浩站起來,看了一眼拎刀的蔡興海,沒敢上前。
“爲什麽……辟遠侯被釋放了吧?”韓孺子又想起一件事,皇太妃騙他寫下幾道聖旨,其中一道用來迷惑太後,被陷害的人正是辟遠侯張印。
“當然放了,太後知道我們家是忠臣,幾個月前就放了。”張養浩緊握雙拳,還是不敢上前,倦侯年紀比他小、身形比他瘦小,可身邊卻有握刀的太監保護。
“陷害令祖的人不是我……”韓孺子看了一眼楊奉,換上冷淡的語氣,“張養浩,回家去吧,去找……你的祖父,問問他是怎麽想的。”
“你怎麽知道……”張養浩驚訝地瞪大眼睛。
韓孺子這時真的知道了,“沒錯,我知道,你背着祖父做出這種事,我不怪你,但你必須回家向祖父認錯,傾聽他的建議,否則的話,我會将你……”
韓孺子不知該說什麽了,一邊的楊奉補充道:“将事情報給宿衛中郎将,讓他處理,私自調用羽林、虎贲兩衛,可是重罪,辟遠侯不知該做何解釋。”
張養浩臉色一變,“你、你真放我走?”
韓孺子點下頭。
“好吧,我回去……找祖父……”張養浩拔腿跑到門口,發現大門橫着重闩,一個人搬不動,便門已經上鎖,更推不開,疑惑地轉身。
“張公子是侯門貴人,怎麽也不守規矩?”蔡興海揚了揚手中的刀。
張養浩目光閃爍,慢慢地跪下,“謝……謝倦侯的寬宏大量,我回去一定跟祖父說……”
韓孺子揮下手,楊奉這才慢條斯理地開鎖,放張養浩出去,然後重新鎖門,轉身說道:“我想到一個主意,能将夫人順利接到倦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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