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青娥笑着點點頭,“算是另一種師傅吧,陛下即将大婚,奴婢來教陛下如何……行夫妻之道。”
韓孺子怎麽都覺得這名宮女不像是普通的師傅,想了一會,終于醒悟,“哦,夫妻之道,我明白了。”
“陛下明白了就好,那……”佟青娥也松了口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以配君子,義在進賢,不淫其色……夫妻之道就是郭師講過的後妃之德吧。”
佟青娥一愣,隻好走到皇帝面前,紅着臉說:“大臣隻是說說而已,奴婢……奴婢……是以身傳授。”
韓孺子這回才真的明白了一點宮女的用意,警惕地退後兩步,想起了楊奉曾經做過的提醒:太後希望皇帝能盡快誕下太子,以當作更好擺布的傀儡。
“哦,這麽說來你比郭師還要厲害,你跟誰學的?”韓孺子開始裝糊塗,臉上露出微笑,走到椅榻邊坐下。
佟青娥誤解了皇帝的話,急忙道:“是前輩宮娥傳授奴婢的,奴婢從來……沒跟别人嘗試過,陛下……是第一個。”
“這樣不好吧,老師傅們都是飽學鴻儒,門下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一個人都沒教過,怎麽能教朕呢?還是算了吧。”
“這種事怎麽能教太多人呢?夫妻之道符合自然之理,陛下試過就會明白。”佟青娥被逼得沒辦法,顧不得羞怯,緩步走向皇帝。
韓孺子打了個哈欠,“朕困了,就算要教,也等明天吧。”
“夫妻之道……就是睡覺的時候才好學。”佟青娥坐在皇帝身邊,去抓他的手。
韓孺子跳着站起來,跑到大床一邊,心中越來越警惕,一旦生下太子,他就連傀儡的價值都沒有了,到時候真的就隻能“功成身退”,“你這個宮女好生無禮,朕已經說過不想學……别再過來,要不然……我叫人啦,梁安和張有才就在外面。”
皇帝覺得自己受到了逼迫,佟青娥也是身不由己,起身笑道:“他們兩個很懂事,不會進來打擾陛下的。陛下無需緊張,試一下無妨,陛下若是不喜歡,以後不再試了就是。”
韓孺子将心一橫,大聲道:“我現在就不喜歡,你逼我也沒有,不要過來,我命令你停下。”
皇帝的命令本來就沒人聽從,現在更是無效,佟青娥笑吟吟地走到桌前,吹滅了蠟燭,“陛下感覺好一點了嗎?”
韓孺子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中計,絕不能生太子,他後悔沒跟孟娥兄妹學點武功了,否則的話也不至于如此窘迫,被一名宮女逼得無處可逃。
“你再過來,我叫東海王啦。”韓孺子真的沒有辦法了,明知東海王絕不會多管閑事,還是将他當成救星。
屋子裏很黑,對面沒有聲音,佟青娥似乎沒再走近,韓孺子等了一會,稍稍松了口氣,心想佟青娥大概也是奉太後之命行事,沒有别的選擇,于是道:“不如這樣吧,明天你告訴太後,就說……就說你已經教我夫妻之道了,有人問起,我也這麽說,隻要咱們兩個守口如瓶,别人是看不出破綻的,你就不會受到懲罰了,怎麽樣?”
韓孺子不知道這個計劃的漏洞有多大,還以爲這是最好的辦法,等着佟青娥同意,結果對面仍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佟青娥好像跟着燭光一塊消失了。
“喂,你還在嗎?”韓孺子輕聲問,聽了一會,自語道:“難道去睡覺了?”
話音剛落,黑暗中有一條胳膊伸過來,韓孺子像是被蜜蜂螫了一下,騰地跳起來,連退數步,撞在床邊,倒在了床上,事已至此,他隻能孤注一擲,縱聲大呼:“東……”
那隻手跟過來的卻快,一指頭點在胸前,韓孺子隻覺得一股濁氣憋在體内,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将濁氣吐出來,驚喜地說:“是你?”
“嗯,是我。”這是孟娥冷淡的聲音。
韓孺子高興極了,“還好你來了,真是救了我一命。”
“沒人想殺你。”
“你不明白,太後要的是一個嬰兒太子,我一旦做到了,她就會除掉我!”
“别跟我說這個。”孟娥的語氣中顯出一絲厭惡。
“哦,你不想聽太後的壞話,好吧,我不說了。你把佟青娥怎麽樣了?”韓孺子沒明白孟娥厭惡的是什麽。
“我讓她睡覺去了,明早才會醒。”
“你是怎麽做到的?”
“一點江湖上小把戲。”
“能教我嗎?”
“你現在學不了,而且學了也沒用。”
韓孺子真心覺得這一招大有用處,可孟娥不願教,他也就不再勉強,“那你以後每天晚上都來一趟,讓佟青娥早點睡覺吧。”
“不行,不到輪值,我沒辦法靠近慈甯宮,而且總讓她這麽睡下去,遲早會引起懷疑。”
韓孺子大失所望,“那你快教我武功吧,這樣我就能自保了。”
“你真想學?”
“想學。”韓孺子原本覺得武功的用處不大,孟徹的身手很不錯了,據他自己說,在戰場上頂多能抗衡五名訓練有素的士兵,跟指揮千軍萬馬的将軍沒法相提并論。通過這一晚的經曆,韓孺子改變了看法,想掌控十步之外,先得從十步之内做起,楊奉、羅煥章傳授的大道隻對真皇帝有用,對現在的他來說,還隻是紙上談兵。
皇帝答應得如此幹脆,孟娥反而沉默了,等了一會才說:“你要知道,這就意味着你欠我一個報答,以後等我開口的時候,你必須同意。”
“你現在就可以提出來。”
“不行,現在提出來也沒用,等你真正掌握大權的時候再說吧,但我可以保證,那不是特别困難的事情,肯定在皇帝的能力範圍之内。”
韓孺子逐漸冷靜下來,又能正常思考了,“你們兄妹幫助太後也是爲了同樣的報答吧?可太後已經掌握大權——她拒絕給你們報答嗎?”
“别亂猜,我不會給你回答。還有,來找你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哥哥不知情,不要在他面前洩露。”
“好。”
孟娥又沉默了一會,正當韓孺子以爲她走了,孟娥說道:“我這一派的内功比較複雜,要内外兼修……”
“你是什麽派?”韓孺子問道。
“不許提問題,按我教你的方法修煉就是了。”
這是一位嚴厲的師傅,比羅煥章有過之而無不及,韓孺子重重地嗯了一聲。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不能大張旗鼓地練功,有一套簡化的功法正好适合你。”
“簡化的功法是不是比較弱啊?”韓孺子沒忍住,又提出問題。
“是強是弱看你的悟性與努力,你非得學最強的功法嗎?”
韓孺子想學武功隻是爲了在必要的時候能有一點自保能力,确實不需要太強,于是道:“你說得對,繼續吧。”
“我的時間不多,今天先教你一點入門功夫,很容易,隻要你能堅持下去就行。”
“我能堅持。”
“好,我先教你呼吸之法。”
“呼吸?這個人人都會吧。”
“想學我的功法,就不要問東問西。”
“好吧,你說。”
“呼吸人人都會,但那是自然之呼吸,修煉内功有逆順兩法,先行逆法,找到經脈之後再行順法,你試着收腹時吸氣、鼓腹時呼氣。”
這與正常的呼吸方式正好相反,但是并不難,韓孺子試了兩次就做到了,笑道:“這個的确容易。”
“難就難在堅持,以後你走路的時候要練、坐着的時候要練,睡覺的時候也要練。”
“睡覺?”韓孺子警惕起來,突然想到孟娥也是女子,比佟青娥大不了多少,還是太後的手下,要說别有用心,孟娥更可疑。
黑暗中一個巴掌拍在皇帝的頭上,“不準胡思亂想,專心練功。”
韓孺子收回猜疑,又試了幾次,“我學會了,每天要練多久?”
“越久越好,但是不必強求。”
“好,接着教吧。”
“今天就到這。”
“就這麽一點?”韓孺子很失望。
“修煉内功要循序漸進、日積月累,過些日子等你有了進展之後,我再傳你下一階段的功法。”
“行。”
“還有,你要想辦法讓我哥哥教你百步拳,内外兼修效果更好。”
“百步拳不是很普通的拳法嗎?”韓孺子沒法不提問題,他還記得侍從張養浩用的就是百步拳,據說那是楚軍士兵用來強身健體的拳法。
“我不能教你本門的外修拳法,你學了就會用,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認出底細來,尤其是我哥哥。百步拳雖然普通,用來外修也足夠了,你隻需記得一件事,不管别人怎麽說,你在練拳的時候都要盡量堅持逆呼吸之法。”
“我記住了。”韓孺子等了一會,發現對面悄無聲息,孟娥已經走了。
“不知多久才能練成,明天晚上我怎麽辦呢?”韓孺子呆呆地坐在床上,楊奉不在京内,孟娥不能随時過來,他真的變成了孤家寡人,隐隐覺得黑暗中似乎有怪獸在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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